送孟照月回家前,孟照月特地打开了相机,说要和她自拍一张。
还是年轻人有活力啊,孟施晴心里感慨着,还是凑过去,和她一起在她手机里留下一张照片。
说完再见后,孟施晴让司机掉头往另一个方向开,她坐在后排,窗外的景色飞快往后移动,脑子不自觉地放空,情绪突然有些低落,不知为何。
从她现在的角度看孟照月就和大人看小孩一样,当初陆晏宁看她,也是这种感觉吗?
应该很操心吧,毕竟自己那个时候很难搞,虽然没有孟照月早熟,但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主。
妈妈去世后一段时间,孟施晴都沉浸在丧母的悲痛中,身边的人刚开始还会说一些安慰的话,但由于孟施晴这种状态持续太久,和她说话已经变成了一种负担,身边的朋友不知道怎么安慰,不知不觉中就渐渐地疏远了她。
包括陆意然。
陆意然玩心重,又大大咧咧,他能说的安慰话都说过一轮了,孟施晴还是那个样子,陆意然父母离世时他还很小,对这件事没什么感知,家里亲戚也对他百依百顺,生活无忧,没办法感同身受地给出一些建议,只是觉得不好在这时过多打扰她,因此出去玩也多半不会喊上她。
陆意然开始有其他好朋友,Q.Q空间里发的内容孟施晴也看不懂,因为不是和她一起经历的,看起来也没有和她分享的打算。
再后来,她发现她爸爸好像很快就从悲痛中走了出来,但仍在镜头前会“不小心”提到已逝的妻子以及年幼的孩子,而且,孟施晴发现,一个叫曾若虹的阿姨,开始频繁出现在他们的家庭聚会中,并且代替了她母亲之前的位置。
孟施晴从未觉得如此孤独,像是整个世界都在不停往前,而只有她留在了原地。
可这时,陆晏宁出现了。
孟施晴很早就认识他,他是陆意然的叔叔,但看起来只是个大哥哥,和她家里的叔叔相比要年轻得多,可孟施晴依旧同陆意然一起喊他“晏宁叔叔”。
葬礼那天,她避开人群,躲在后山,因为情绪失控哭得停不下来,是他找了过来,静静地坐在一旁陪着她,让她哭了很久很久,给她递纸巾,之后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不要太伤心,你妈妈会希望你过得好。”
这天,陆晏宁和父母再次来他们家拜访,孟施晴下楼同他们打了个招呼后,安静地坐在沙发一角。
有客人来时不能回房间躲着,要坐在客厅给他们倒茶,听他们聊天,要表现得大大方方的,这是孟朝林给她立下的规矩。
孟施晴兴致不高,还有点犯困,昨晚失眠,直到三点才睡着,今天因为有客人来,懒觉没睡多久就被阿姨叫醒,洗漱打扮后下来迎接他们。
她坐在沙发边角的位置,不停地打着哈欠,隔壁的陆晏宁注意到,他侧过头,温和地问她:“没睡醒吗,怎么不上去多睡会?”
孟施晴往大人那瞄了一眼,怕大人听见,小小声回他,“这样没礼貌,我爸不让。”
陆晏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黑熠熠的眼眸清亮柔和,他又说:“我可以替你掩护,你偷偷睡,我帮你看着?”
为了验证自己说的话是认真的,他往出坐了些,侧了侧身,宽厚的肩膀刚好能挡住她爸的视线。
孟施晴没说话,只是坐得没刚刚那么拘谨,靠在椅子后背,她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醒来时身上盖着一条薄毛毯,她横着睡在沙发上,周围已经没有了人,她揉了揉眼睛,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她抬头往墙上挂着的钟表看去,已经是中午十二点。
睡了快两个小时。
管家正好开门进来,本来放轻的动作在看到她醒了那一刻恢复正常,他面带笑容走过来,同孟施晴解释:“老爷夫人同客人出门吃饭了,交待了等您醒后让司机带您过去。”
今天中午孟朝林是要宴请几位生意场上的好友,大家都携家带口,按理说孟施晴是逃不掉这种饭局的。
所以孟施晴很意外,他们走的时候居然没有喊醒她。
难道是因为晏宁叔叔帮她说了什么话?
“哦,好。”孟施晴应下管家的话,她对这意料之外的情况还有点懵,坐在原地醒醒神,身体的疲惫还未消散,竟有些不想出门。
如果假装不舒服的话,可以不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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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一会,孟施晴仍保持刚刚起身的姿势,盘腿坐在沙发上,院外传来开门声,她抬头看去,与刚刚脑子里想到的人对上视线。
说曹操曹操到。
见她醒了,陆晏宁走进来,扬了扬眉,问她:“饿了吗?”
孟施晴摇了摇头,疑惑问道:“你怎么回来了,是来接我的吗?”
陆晏宁穿着清爽的白色衬衫,衣袖挽起,露出手臂流畅的线条,墨发柔软,目光温和,听到她的话后,嘴角弯起。
他缓慢蹲在孟施晴身前,仰头看她,眼里流光溢彩,带着些引诱的意味,他问她:“想不想去欢乐谷?”
“嗯?”孟施晴没反应过来。
陆晏宁解释:“陆意然前两天去过的那家欢乐谷,你想去吗?”
前段时间孟施晴确实在空间看见了陆意然发的照片,背景是他们市里一家新开的欢乐谷,和几个眼生的朋友一起。
他为什么突然要带她去玩,他们不是应该去吃饭吗?
陆晏宁见她不说话,继续解释道:“上次,陆意然的票是我给他的,但是忘了嘱咐他要带上你去,你今天想去吗,就当赔罪,今天我带你去?”
孟施晴听懂了,眼里渐渐亮起来,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些犹豫,又问:“那,我们不用去吃饭吗?”
“放心,我和你爸爸说过了,我们不用去。”
那天下午像是一场出逃,陆晏宁带着她,逃离了世间一切的烦恼,在高速下降的过山车上,她久违地找回了自己的心跳。
也是那天,她记下了陆晏宁的手机号和Q.Q号,开始有了另一位能分享心事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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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回笼,孟施晴手机震了震,是孟照月给她发来信息,提醒她去朋友圈里给她点赞。
孟施晴点开朋友圈,上面第一条就是孟照月刚发的内容。
图片是她们刚刚在车上拍的自拍,配文:和我的好姐姐。
这个小朋友,还懂人心贿赂那一套。
见她点了赞,孟照月的信息再度发来:姐,你不会告诉我妈妈的,是吧?
孟施晴笑出声,同她再三保证:不会不会,骗你是小狗。
孟照月回了一连串亲亲的表情包。
陆晏宁出差已经三天了,他给她打过电话,不过那时她在图书馆,手机调了静音没听到,等发现时重拨回去,陆晏宁那边又忙起来,也没接到。
时间凑不到一块,孟施晴也不再拨,现在突然想起,她调出他的电话,给他打过去。
电话接通得很快,快到孟施晴还没反应过来,刚刚脑子里要说的话全忘了,她张了张嘴,喊他:“晏宁叔叔。”
“嗯。”那边声音温润平和,耐心应着她。
他应该在室外,透过话筒,孟施晴听到了风声。
孟施晴没说话,陆晏宁也不催,在电话那头静静地等着她。
只剩呼吸声在传递。
她低头,手指下意识地缠着裙子上的绑绳,过了好一会,才开口。
她说:“我好像有点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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黏黏糊糊的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陆晏宁回到室内时,脸上还带有些柔和。
好友冯或瞧他一眼,打趣道:“结了婚就是不一样啊,查岗都能这么甜蜜,让我们这些还单着的看了真是羡慕嫉妒恨。”
“滚蛋。”陆晏宁斥他,拿过桌上那杯茶喝了一口,刚刚陪孟施晴说了很多话,现下口有点干。
“哎。”见他拿起茶杯,一旁的伍俞附和着冯或,装作不满,“说好的不醉不归,怎么,陆总现在妻管严,接了个电话回来,酒都不让喝了?”
伍俞将酒杯往他那边推了推,示意他放下茶杯,继续喝酒。
陆晏宁到这出差,恰好老友冯或和伍俞刚好都在附近,趁今晚有空,冯或迅速组了个局。
他们三是读大学的时候认识的,冯或是家里有钱的富二代,但脑子也好使,通过艺术特长生考上的顶尖名校,思想行为也很艺术,做事聪明利落有想法,是他们家公司未来的继承人。
伍俞倒是普通家庭,但敢想敢干,他们三大学期间建立的游戏公司就是他的想法,目前由伍俞独立接手,越做越大,规模比起行业顶尖还有点差距,但也不是默默无名,甚至在他的带领下也出过几款爆款游戏。
即使毕业后分道扬镳,但三人志趣相投,直到现在关系依旧很好。
陆晏宁看着眼前的酒杯,想起上次喝醉时孟施晴脸上那个明明嫌弃却要装作关心的样子,笑了笑,用茶杯将酒杯推回去,像在炫耀,他说:“我就爱让她管着。”
伍俞也已经结婚,夫妻恩爱,此刻如同墙头草一般,站到陆晏宁这边,理解地点了点头:“其实我家那位也不让。”
冯或听完轮番给他们翻了个白眼,“真的是,最讨厌和你们这些有妇之夫出来喝酒了,你们不喝我喝,我自己不醉不归。”
说着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猛灌一口。
说起陆晏宁的妻子,伍俞有些好奇,问他:“我没记错的话,和你结婚的那位,是之前读大学的时候,你说要辅导功课的亲戚家小孩?”
孟施晴来过陆晏宁的大学,和他们俩都曾见过一面。
“嗯,是她。”陆晏宁弯起嘴角,承认。
“哎,”冯或举着酒杯,诧异道:“我怎么记得那是你小侄子的女朋友?”
陆晏宁回想了下,摇头否认:“当时还不是。”
“那后面呢?”伍俞追问。
“后面他们谈过。”
“……”
陆晏宁从他们俩无语的眼神里都看出了一个意思。
无需验证,因为冯或下一秒直接说了出口:“你好变//态啊。”
“怎么想的,不仅谈了个这么小你这么多的,还是你侄子女朋友?”冯或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鄙视,“人还没到中年基因就突变了是吧,这种事你都干得出来?”
陆晏宁闻言,牵了下嘴角,茶杯被他握在手上,倒有种在喝酒的感觉,他垂着眼睑,眼神晦暗不明,坦诚道:“我也很意外我会答应她。”
起初听到孟施晴那些话时,他只当她在开玩笑,她向来小孩子心性,且刚失恋不久,难免会因为对爱情失去信心,就像溺水的人一样,迫切且慌乱地寻找另一块浮板。
她开始频繁地侵入陆晏宁的日常生活中,只想让他给她一个机会,不把她当小孩,而是平等地当一个异性的机会。
他躲她,她更加无孔不入。
是什么时候心软的呢,陆晏宁转了转茶杯,试图回想起那个具体的节点。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已经分辨不出,只知道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中了她的圈套,像是被兽夹夹住的老鼠,血肉模糊,动弹不得。
她实在太好了。
不是因为她年轻,也不是因为其他附加在她身上的价值,而是原原本本的她,就足够吸引人。
陆晏宁在道德伦理的谴责和批判中挣扎,但望着她哀求的眼眸,还是心甘情愿往前一步,进到她的陷阱里,万劫不复。
即使她只把他当浮板,他也不想再看到她溺水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