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编剧王老师来找程亦铭,交给了他一个崭新的剧本。
“这是?”
“是新角色的一些戏份,给您看看,”王老师古怪地笑了笑,“原本的男二‘摄政王’会多一位贴身小厮的角色,但大体情节不会改变,这是编剧组商讨后的决定,也是……投资商那边的要求。”
程亦铭掂量着手里的新本子,一时没有说话。
投资商……意思是仍然有人带资进组了吗?
昨天刚让刘导回绝了对方,今天就有了新角色的本子,看来那边决心不小啊。
程亦铭低头翻阅本子,发现这个角色确实没什么影响主线的内容,就像每一个平平无奇的路人角色一样,大部分都是和男二搭戏的戏份,从头到尾跟在摄政王后面跑。
最后他会为了保护摄政王,死在男主剑下。
颜值不错或者演得好的话,也可以吸一波粉。
做不了男二,就做男二旁边的陪衬……
程亦铭若有所思。
他摸出手机,这才看到刘导早上给自己发过来的消息。
因为这角色无伤大雅,对方毕竟已经退了一步,刘导也不好再满口拒绝,于是答应了下来,只是发信息告知了他一声。
“试镜过了吗?”
王老师点头:“当然,因为时间太赶,昨晚视频会议试的镜,幸好对方也没什么架子,很配合,演的也行,刘导就直接同意了。”
“什么时候进组?”
“说是今天就来,”王老师看了眼时间,随即听见剧组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于是转头看了一眼,“好像到了。”
程亦铭抬头,恰好看见一个人众星捧月,在三四个人的拥簇下,跟着一个工作人员款款走了进来。
他长得不算极品,但胜在柔弱无骨的气质,染了一头白色的中长发,更显得一颦一笑都显得潋滟至极,是圈里正流行的柔弱长发美人人设。
程亦铭看见他脸的一刹那,眉头轻微一动。
哟。
还是个熟人。
阮易同样一眼就看见了他——在周围忙碌来去的、一堆平平无奇的工作人员中,坐着一个极品帅哥,还正直晃晃地盯着他,注意不到才怪。
阮易看了他两秒,才晃然回神记起他是谁,顿了下,朝他扬起一个浅笑,主动走了过来:“你好,是程老师吗?久仰大名,我叫阮易,是新来的演员,没想到程老师也在这个剧组里。”
他伸出一双纤细的手,笑容温婉大方,银发散落肩头,十分符合大多数人对柔弱美男的审美。
恐怕没有gay能拒绝这样的美人。
而阮易一眼就能看出,程亦铭也是gay,还是个1中猛1。
可偏偏程亦铭和他想象中的反应不一样。
他稳如泰山地坐在凳子上,一个矮小的木凳被他坐出了价值千万的工作椅的感觉,简约的衬衣捋至手肘处,灰色长裤包裹着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就这样淡定地看着对方,只是极轻地点了下头,仿佛没看见阮易伸出来的手。
虽然是坐着,可阮易总感觉他的目光居高临下,带着种淡漠的打量。
像在打量一件不值钱的商品。
阮易不免有些尴尬,又莫名被他打量得有些脸热。一旁的王老师却不免诧异:她不记得程亦铭是这种没礼貌的人啊?
还是……他们有过什么矛盾吗?
阮易收回手,笑容仍然不变:“程老师这是在?”
程亦铭淡淡道:“看不见剧本两个字吗?”
阮易:“……”
他咬了咬牙,有点奇怪于对方对自己的态度。
“程老师现在是我们剧组的实习编剧、导演,”王老师立刻出来打圆场,笑说,“阮老师来的早了,刘导还在路上。不如先去休息室休息一会儿?”
阮易点点头,面上和和气气道:“多谢,您是……?”
“剧组编剧,姓王。”王老师同样礼貌微笑,内心对他的印象却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刚刚当她不存在,现在才想起来问她是谁?
阮易面露不好意思道:“失礼了,打扰……那我先走了?”
尴尬的会面终于结束,王老师摇摇头,刚要问问程亦铭为什么对阮易似乎有意见的样子,就听他先开口问道:“王老师,我看这单人剧本后面还有一则人物小传……是您写的?”
王老师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过去:“是啊,我写剧本有这个习惯,更方便丰富人物性格……”
程亦铭点头,表示学到了。
王老师很有些好为人师的性格,见他听的认真,说得也更起劲了。
其乐融融的氛围持续到程亦铭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程亦铭等她说完,这才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随即唇角微勾了一下,看向休息室门口。
明锦皱着眉看着屏幕,一米□□的大个子直愣愣地杵在那里,好像有心灵感应般抬头,隔着中间来往的人流,对上他的目光,眼中的不耐顿时凝固了一下。
随即化作不自觉的扭捏,握紧了手中的手机。
程亦铭低头,回复他的信息。
[明锦]:程先生。
[明锦]:阮易怎么会在这里?
日月星光:你都不清楚,我怎么知道?
对方输入片刻:我听说,他是被另一个投资方塞进来的。
知道他想问什么,程亦铭漫不经心地打字回道:我知道。但阮家并没有投资这部剧,他是不是昨天那个要抢你角色的人,还得查。
他解释完,立刻又切换到Mali的聊天界面,请她帮忙查一查,阮易背后的投资方到底是谁。
Mali对老板突如其来的加班要求默默表示收到,随后接到了老板的一个加班红包。
她立刻喜笑颜开:半小时后给您调查结果。
程亦铭返回明锦的消息界面,见他最后憋了半天,也只发来了一句:哦。
程亦铭没问他到底在纠结什么,他收起手机,低头继续研究剧本去了。
一整天下来,也有不少明锦的戏份,有他就必定有阮易跟在后面。
但程亦铭注意到,不止在戏里,出了镜头,阮易也照样常跟着明锦跑,一会儿递水一会儿给毛巾擦汗,本是助理的工作全被他包揽了过去,体贴得旁边的小李一脸尴尬。
明锦做不到大庭广众之下不给他这个面子,但毕竟他现在名义上的金主还坐在监视器后面看着,于是他只能笑笑,如芒在背地接下之后,又自己去接水、换新毛巾。
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怀疑是不是想错了?
阮易这么关心他,怎么想也不可能和陷害他的人有关系。
同样的,周围工作的剧组人员注意到阮易和明锦间的微妙气氛,也都在悄悄吃瓜。
事不过三,第三次阮易给他递毛巾时,明锦没再礼貌性礼貌性微笑,而是皱起眉:“你不用这样,在剧组里演好戏就行了,不需要一直跟着我。”
“这就有点不解风情了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阮易弟弟喜欢你啊,”倪子洋走过来,环臂调侃般笑道,“还是说,明锦老师不喜欢这一款?”
阮易脸色一僵。
他心思敏感,总觉得倪子洋这话说得并不中听,就像是把他比作什么了什么讨人欢心的货物一般。
明锦瞥了倪子洋一眼,疑惑他怎么也过来了,面上却仍然镇定回道:“他不喜欢我,倪老师不要乱说。”
阮易有未婚夫这件事是世家之间的消息,他现在毕竟还在娱乐圈,他不想说出这件事,明锦也不能自作主张说出去,于是也只是似是而非地这样模糊否定了一句。
倪子洋诧异:“为什么这么说?”
阮易状似伤心地看了他一眼,攥紧手里的毛巾,低下了头。
站在后面的小李低头,疯狂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看似默不作声老实本分,实则竖起耳朵嘎嘎吃瓜。
明锦平复了下呼吸,很想继续做一个和以前一样与人为善的愚蠢男大学生尽情为他答疑解惑,但事实是现在和陌生人说两句话几乎就会让他失去耐心。
他没开口,被两个来意不明的人一左一右围住,气氛微妙,忽然想起程亦铭来。
如果是他坐在这种情况下,大概会比自己要气定神闲得多吧?
想着,明锦不自觉抬眼,在人群中搜寻起程亦铭的身影来。
不出意外,下一秒他就找到了。
这次程亦铭没来得及及时收回目光,因为在看见他的一瞬间,看似镇定从容的明锦立刻眼睛一亮,浑身上下的气质都变了一般,盯着他的眼神可怜兮兮。
带着非常明显的求助。
他有一双神情软下来后显得格外惹人垂怜的眼睛,俗称狗狗眼,当它带着这样的表情注视着某一个人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无法拒绝。
程亦铭沉默地捏着剧本,最后轻叹一口气,放下剧本,起身走了过去。
“你在看什么?”
倪子洋问着,阮易同样跟着他的目光一起看了过去。
随即两人都愣住了。
倪子洋一直没拿正眼仔细看过这位所谓的实习编剧,目光都落在明锦身上,觉得他是自己之前少见的极品。
但现在这么一看……
还有更极品的,只是他以前没在意过而已。
倪子洋藏下了自己饶有兴味的表情。
程亦铭步伐从容,带着一身不容置疑的淡定气场走近,朝几人点了点头后,叫了一声明锦:“明老师。”
明锦被他这话喊得喉咙一紧,下意识站起身:“是。”
见旁边几人包括程亦铭都目露诧异,明锦才意识到自己这类似于小学生答到一样的行为有多奇怪,抿了下唇,缓缓道:“我是说,是我。”
程亦铭收起那点好笑的神色,点了点头,“剧本上有些问题要跟你讨论,麻烦跟我过来一下。”
明锦也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就抬步跟了上去,脱离了这奇怪的包围圈。
被遗落在原地的两个人包括小李:“……”
他们对视一眼,随即尴尬地移开视线,各自分开了。
阮易握着剧本,心想:他们的关系……似乎并没有传闻中那么水火不容?
另一边,进了休息室后,程亦铭顺手关上了门。
明锦本以为这是公开休息室,但进门却看见饰演女主的吴霜正在对着镜子给自己补妆。
从镜子里看到两人进来,她笑起来,熟稔地跟程亦铭打了声招呼:“程老师,你怎么……和明锦弟弟一起过来了?”
程亦铭谦谦有礼道:“有点事,借吴姐的休息室用用。”
虽然也是当过影帝的人,但其实吴霜年纪比他要大两岁,这声吴姐是尊重。
吴霜大手一挥,十分大方:“用吧,要是有什么我不能听的,我出去化妆也行。”
程亦铭摇摇头,笑着说:“那倒没有。”
他转头,示意明锦跟着自己去沙发那边。
“倪子洋,还有阮易,”见他指一指拜一拜地坐下,程亦铭有些无奈,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口,这才说道,“离这两个人远一点。”
明锦眨了眨眼:“为什么?”
“笨蛋,”程亦铭轻飘飘道,“一个两个都盯着你啃,你没发现你在男人堆里格外吃香吗?”
明锦沉默了一下,脸有点红。
这倒是发现了,毕竟连程亦铭都馋他身体。
“阮易不说,”明锦咳了咳,看了眼一旁的吴霜,斟酌道,“倪子洋虽然奇怪了点……但好像也没有表现出对我有意思的样子啊?”
程亦铭头疼,揉了揉眉心,随手拿起沙发上的报刊,道:“让你做,你照做就行了,我说了不会害你。”
明锦抿抿唇,这不是他期待的答案。
但他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呢?
明锦脑子里茫然地转了个圈,自己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倪子洋在剧组里的人缘关系很差的,你没发现吗,”吴霜在一边听着,画着眼妆,随口插话道,“他这个人啊,不简单,程老师说的没错,你还是少和他打交道比较好。”
明锦看了眼她艳丽的眉眼,又看看正坐在沙发上翻阅报刊、正襟危坐但明显十分熟悉这里的程亦铭,喉咙发涩。
他低低“嗯”了一声,却浑身气压都低沉起来,没再说话。
程亦铭用余光瞥他一眼,心想这孩子。
又犯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