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当好一个毒妇 第9章 对赌

江景鹊顺着崔别枝的目光望去，便看到了仍一动不动趴伏在地板上的木果。

她唇角的笑沉了下来，那双丹凤眼里也染上了几分厌恶，若不是这婢子断章取义，胡言撺掇，她又怎会误会于崔别枝。

江景鹊冰冷的目光扫来，木果便知道不好，她双肩抖若筛糠，原先想着撕破脸后放手一搏，若是崔别枝能惹得公主厌弃，乃至赶出春日宴后身败名裂，她定会被老爷奖赏。

但不想如今不仅将事情搞砸，还让崔别枝取信于江景鹊。

木果咬了咬牙，膝行着朝崔别枝爬了过去，哭喊道。

“小姐，是奴婢多嘴，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木果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往自己脸上一下一下用力掌掴，看得出她每一下都是极用力的，原本未好的伤口瞬间便浮肿起来，唇角很快开裂流血，看起来好不凄惨。

江景鹊没理她，只是偏过头来问崔别枝：“这婢女你打算如何处置？”

嚼舌卖弄乃是大忌，这样的婢子，就算是放在寻常人家，也是要被乱棍打杀出去的。

但崔别枝只是笑笑，瞧着木果脸侧的伤痕道：“到底是跟我许久的婢女，虽说这次犯了大错，但也正因此因祸得福，让我得以同公主交心....况且今日本是公主主持的春日宴，若是闹出人命，难免晦气。”

她沉吟了几息，道：“如今她打也打了，不若就这样以示警告，若是日后再犯，便数罪并罚，将她发卖出府。”

江景鹊听着崔别枝这般为她着想，心下是极高兴得，虽面上仍是一副倨傲样子，只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漾起点点笑意，牵着崔别枝的手越发不想放开：“你的婢女，那便听你的。”

她眼睛亮晶晶得看着崔别枝，只与她小声说道。

“别枝你好温柔哦。”

崔别枝不置可否的弯了弯唇，摆了摆手让木果退下。

又在木果起身快步离开时，崔别枝静静望向她手腕处那抹翠色玉镯。

温柔？

她怎么会对木果温柔，不过是不想让她死的那般轻易罢了。

上辈子福月于魏王府生不如死得挣扎了整整一年才咽气，她这好不容易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总该向木果讨要千倍百倍的代价。

一条命怎么够？

她要他们在这人间苦苦煎熬，万箭攒心。

木果，崔翰，甚至……魏王。

一个都逃不掉。

......

江景鹊原本是想让侍从再搬张桌案放于她身侧，让她能与崔别枝同席的。

但是崔别枝不愿过于招摇，况且席位依礼按序就座，若是就这样坐了上首，难免有恃宠生娇的嫌疑。

江景鹊撇了撇嘴，想与崔别枝说她宠她，便是愿意娇纵她，但是拗不过崔别枝坚持，还是按次开了席。

春日宴流程复杂，单单是一场筵席的规模，便是按照宫中二等宴次，十五品膳品来的。

觥筹交错间，琳琅菜品由侍女一一布菜，崔别枝本就不喜这些繁琐礼仪，只百无聊赖地用了些自己喜欢的菜品。

她的位置安排的巧妙，恰对男席，甚至同那位王氏宗子也只隔了一扇珐琅刻花屏风。

王邃其人不愧是名满整个上京的贵公子，太原王氏未来的家主，仅仅是一个背影，便看得出鹄峙鸾停，夭矫不群，举手投足间尽是风骨。

许多世家官眷来讨好，皆被王邃不动声色的挡了回去。

崔别枝静静看了一会，便瞧见了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形粗狂，一双吊梢眼，对着王邃举杯尽饮，只稍稍几个动作，便能看得出华服下盘错的野心。

是魏王。

崔别枝指尖扣住手里琉璃酒樽，上面繁复的纹路印着她的指腹，凉意沁入肌理，她这才缓慢平复下内心的情绪。

上一世福月被魏王带走，但具体是怎么带走，又是如何带走的，她知道的并不算多。

甚至只知与那玉镯子有关。

而那只玉镯子是父亲在她生辰宴上送予她的，她平素极少摘下....

崔别枝目光一凛，一个可怕的猜测在脑海里渐渐成型。

上辈子她因着木果责罚了福月，但福月同她自小一起长大，情谊极为深厚，她罚完内心也后悔，于是便将自己当时最宝贵的玉镯子赐给了福月用作补偿。

.....但若是她没将玉镯子给福月呢？

那只镯子一定会被她携来春日宴，而后她被江景鹊责罚，不允出席。

那时就算是从春日宴所在的猎场赶回京城也至少要五六个时辰，再快也难以在城门下钥前赶到上京，那么她势必会在春日宴里的角房留宿。

若那镯子真有问题——

崔别枝额角渗出冷汗，杯中酒液轻晃，倒映出她渐渐苍白的面色。

上辈子，会不会这场宴会里，本该嫁给魏王的，是她？

福月不过是她的替死鬼，撞衣局也只是春日宴这场大戏的前奏！

崔翰真正的目的，是魏王。

崔别枝骤然攥紧手指，尖锐的指甲嵌进肉里，留下一道道淡粉色的痕迹，但崔别枝却越想越心惊。

原以为崔翰打的算盘也不过是让她失宠于皇室，但如今看来，怕是他的胃口不止于此。

若是这次春日宴的牺牲品真得是她，方才撞衣局破，崔翰那边定然知晓，肯定还有层出不穷的危险等着她。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崔别枝曲起指节，抵着发痛的脑袋，忍不住苦笑。

她上辈子活的是真糊涂，这辈子才需要动这许多脑筋。

不过....

崔别枝收回目光，垂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管崔翰同魏王到底有什么勾连，她确实想起这春日宴上还有一件至关重要之事可做。

.....

待到酒过三巡，席间氛围越发热烈，许多不胜酒力的官家小姐已是两颊飞红，就连上首的江景鹊也有了些许醉态。

眼见着时间已差不多，江景鹊忽然拍了拍手，两位穿着宫中服饰的小厮便抬来了一架博戏用的双陆。

原本男席与女席在猎场两侧相对，这双陆便摆在猎场正中，两席之间，一位着礼生服饰的男子持着铜锣站立中央，另拿了一块用以计分的圭表。

那礼生含笑解释道：“我大景朝素来有博戏讨彩头的传统，这博戏分为两场，上半场乃是闺阁小姐们的闺仪比较，分琴棋书画四类，榜首者可获东珠一对。”

“下半场则由各位公子贵人相较，主射御之术，榜首者可与魏王讨要这魏王府内任一宝物。”

听到射御榜首的彩头，整个春日宴厅堂瞬间哗然。

且不说这魏王府作为皇子府邸，其内宝物不计其数，便是这与寻常不同的彩头，便让许多人暗暗心惊。

之前春日宴由太子主办，榜首彩头大多是宝弓良马，哪里有这般稀奇又贵重的彩头？

一时间厅内暗流涌动，许多人心怀鬼胎。

太子无意党派之争，是以春日宴上比试反而显得单纯，但是魏王的野心，朝内明眼人都能看出一二，这表面是魏王府内宝物，恐怕最大的彩头——

是上了魏王这一党的牌桌。

当今圣上只有两子，追随魏王又何尝不是一条值得去赌的青云路？

崔别枝显然也想到这一层了，她冷笑一声，将杯子里的酒液晃了晃，这春日宴哪里是擢选榜首，分明是魏王在招揽谋士。

而且看样子，圣上也有意让两子制衡相争，采取了默许的态度。

这可就耐人寻味了。

但如此，魏王所有的目的已然明牌，崔翰只需表表忠心，甚至全力参与春日宴便好，魏王摆这筵席，就表明他定然求贤若渴，来者不拒。

崔翰却仍要绕一大圈子把她往魏王床上送，他到底想做什么？

崔别枝越想越想不通，她的目光越过博戏用的双陆台，只微微抬眸，便可以看到高台上负手而立的魏王身影。

在礼生说道射御榜首时，崔别枝清楚地看到，魏王的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在了王邃身上。

崔别枝挑了挑眉。

哟，看来这魏王心里是早有人选了呀。

不过……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逼着对面锋芒毕露，这才好看清楚，他们想往何处下刀，又准备如何下刀。

崔别枝双眸奕奕，心下已有了谋算。

这榜首，怕是要她来横刀夺爱了。

崔别枝将手中白玉酒樽轻磕，随着一道清脆声响，少女阔步朝着春日宴高台边走去，她身影纤薄，身上红衣北风吹得烈烈作响，甚至眼尾还带着丝微醺醉意，但她走得又是那般决然，坚定。

她拿着手中的一锭金子，朝着高台处的魏王遥遥抱拳：“魏王殿下给了这般好的彩头，臣女也想凑凑热闹！”

崔别枝几步上前，取了自己的玉牌，将那锭金子押上。

“臣女赌，这射御榜首，是臣女。”

金元宝有极重的份量，即使是贵家小姐，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崔别枝静静立在双陆台旁，有种将一切押上赌台的疯感。

大概是这一行为过于惊世骇俗，整个宴会场上竟无一人出声阻止。

只是过了许久，男席一侧，才传来了一道极温和又极低沉的声线。

“别枝，莫要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