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在顾展耳边呼呼作响,有点冷。
顾展想到正番鸭还在睡纸皮,出于人道,自己应该要提供张床。
他边想,边盯着前方跑得飞快的红色小丰田,感觉有点怪。
小丰田车型老旧,漆色晦暗,后备箱门关不紧,用晾衣绳草草与后备厢的固定物胡乱捆着,敞着条大缝。
车里的人也怪,驾驶室位置伸出条细长大花臂,腕上戴着块绿油油的表,手上拎着瓶打开的酒,在日落余晖下闪着金光,瓶口不断冒出带泡沫的酒,似乎在昭告路人,司机酒驾着。
那腕表顾展认得,理查德米勒,几百万;酒他也认得,黄金黑桃A香槟,正番鸭欠的那种。
“前面有台大红飞度不太对劲,可能酒驾。”顾展头微偏,靠近肩上的对讲机与老林联系。
“跟上拦停,我马上到。”林辛星答复。
顾展依令打开警灯,蓝红忽闪,加大马力追上小飞度,抬手示意车辆靠边停。
破车竟转向灯都打不亮,咯噔响着,靠沙滩边的人行道急刹停下。
车窗大敞,微凉的海风穿透过车内,带着香槟酒的甜腻的果气,夹杂着嘈杂的游客声,扑面而来。
飞度司机挺年轻,穿着件黑色无袖T恤,露着大花臂,头发湿漉漉的,衣服也湿透着贴在前胸,方向盘,仪表盘,全部湿淋一片,除了司机手上的金瓶,副驾驶上还横放着几瓶各色黑桃A。
“您好,请出示证件。”顾展下车,走近车窗,抬手在帽檐边懒洋洋一晃,就当是敬礼。
花臂男低头抓着身上的湿卫衣抖动着,似乎没听见。
“请出示驾照和行驶证。”顾展在吵闹声中加大嗓音。
花臂男这才抬头,哎哟哟嚷着,放下手上的金色酒瓶,从后座捞出个单肩包,摸摸索索地下了车。
“警察叔叔,你好。”花臂笑嘻嘻地递上证件。
“阙嘉琛?”顾展低头比对着驾照上的证件照,照片里的人单眼皮细长眼塌鼻梁,与欧式大双眼皮山根笔挺的司机完全是两个人。
“是我,是我。”花臂男喷着酒气靠近顾展:“半年前刚割过个双眼皮。”
他用力眨了眨双眼皮,冲着顾展抛起媚眼:“很自然对吧,我自己都看不出来。”
酒气冲得顾展呼吸停滞,顾展用手指挡下鼻尖。
“后退。”顾展摘下安全帽,朝花臂男摆摆手。
话刚落音,又一台警用摩托停到飞度旁。
“怎么回事?”林辛星跨下摩托车,摘下墨镜,关公眉下眼仁漆黑,肩宽体壮,不怒自威。
“疑似酒驾,味挺大,人和证件照不太像,不太对劲。”顾展转身把证件递给林辛星。
“怎么不对劲了?我割双眼皮犯法吗?怎么就两个人了?明明是微调。”阙嘉琛嗷嗷叫起来,不太高兴。
顾展没说话,转身的瞬间,朝天翻了个白眼,微调什么,说是重新生一次都不过分。
“喝酒开车,胆子很大。”林辛星扫了眼花臂男,脸型也比证件尖点,也不知是瘦的还是削的。
“我没喝,它只是洒了,我急着送酒,没注意。”阙嘉琛咋呼呼地嚷着:“警察叔叔,我这有急事,人命关天呢,你们能不能放我先走?”
“什么人命关天?”林辛星警惕地问。
“我朋友找我,说不按时到,就要剥我的皮。”花臂男口气讪讪:“警察叔叔,能不能让我先把东西送过去,再配合你们检查证件?我真的就是微调眼睛,还有鼻子也调了一点点。”
“要检查的是你酒驾,整容不犯法。”顾展站一旁,提醒道。
“都说了没喝,我整容怎么了?就规定你可以好看吗?”阙嘉琛花臂交放在胸前,扯着脖子冲着顾展嚷嚷。
刚刚这小辅警翻白眼,自己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显是天然美人对人造帅哥**裸的鄙夷,本来就不痛快,现在又被重复提起,更是火上浇油。
阙嘉琛只觉得自己心跳特快,血液也跟着在身体里乱窜:“你个破辅警,有执法权吗?你凭什么查我?”
这类看不起辅警的话,顾展听得耳朵都起茧了,况且对方明显喝酒在耍酒疯,他眼神都懒得给,当作没听到。
阙嘉琛见小辅警稳如泰山,便提高嗓门又吼了一遍。
顾展还是没动,倒是过路群众,开始陆陆续续地好奇围观过来。
“请配合检查。”老林见这花臂闹个没完,便转身从摩托车工具箱里掏出测试棒。
阙嘉琛一见交警动真格,顿时慌了神。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酒驾。之前等红灯时,他时脑子一热,开了瓶黑桃A,结果喷得满身是,还没喝到两口。
若是现在被抓,东西就不能按时送到,自己肯定要被剥皮。
阙嘉琛冲回驾驶室,拿起剩下的香槟,竟咕咚咕咚灌起来。
“我刚刚没喝,现在喝了,你们测也测不准。”阙嘉琛放下酒瓶,得意洋洋道:“你看这么多围观路人,都看到我是下车才喝的酒。”
围观的路人很配合,哦哦起哄。
这哪来的傻子?老林无语地抹了把额头,看向顾展。
顾展憋着笑,深吸一口气,开口背书:“犯罪嫌疑人……在呼气酒精含量检测或者提取血液样本前故意饮酒的,可以以查获后血液酒精含量鉴定意见作为认定其醉酒的依据。”
“老林,他酒驾。”背完后,顾展迅速得出结论。
路人开始鼓掌,酒驾,抓酒驾,围观不嫌事大。
阙嘉琛顿时呆若木鸡,愣了几秒后,他上前一步推了把顾展的肩,恼羞成怒道:“你不过是个辅警,懂个屁。”
顾展没想到光天化日下,竟然有人会越过警察对自己动手。
他毫无防备,踉踉跄跄地后退好几步,手上的头盔也跟着掉落在地上,往人行道边滚去。
阙嘉琛在酒精的怂恿下正气得上头,见顾展身量纤细,套在辅警制服里弱不禁风的样子,竟跃前一步,双手掐住顾展的脖子,泄愤起来。
“你说酒驾就酒驾,你是测试棒吗?”阙嘉琛满嘴酒气直接往顾展脸上喷。
顾展紧握住阙嘉琛手腕,咬牙道:“放开!”
“一次警告,马上放手。”林辛星在一旁厉声警告道,
阙嘉琛被气昏头,哪听得进去,手上力道是越收越紧。
“你们污蔑好人,我不放。”
恰巧,边上沙滩有救援队员经过,围观人群,好奇一探头立刻认出顾展,顾老弟被掐着脖子,这怎么能行,他直接拿着大喇叭喊起来:“有人袭警,纹身混混打警察啦,袭警啦。”
响亮的喇叭声夹着海涛声,一传十,十传百,现场混乱起来。
围观的人群开始指着阙嘉琛高声骂着,说他违法乱纪殴打警察,有人拿起手机拍视频,有的甚至打开摄像头直播给朋友看。
“老子什么时候殴……”阙嘉琛头偏头回骂,话没说完,只觉得小腹一阵钻心疼,是顾展用膝盖狠狠顶了过来。
剧痛让阙嘉琛迅速松开手,弓起身捂住肚子;没等阙嘉琛反应,他的膝盖马上挨了顾展的第二脚,他当场跪倒坚硬的水泥路上,双膝撞得发软。
顾展的第三脚,用的是左膝内侧,直接往阙嘉琛侧脸扫过,阙嘉琛在哀嚎中倒地,立刻被顾展一个翻身用膝盖按住,双手被别在后背,脸贴着地,不得动弹。
“警察叔叔,我错了。”阙嘉琛嗷嗷叫唤着:“痛痛痛,别打了。”
“袭警都敢了啊?给我抓到队里。”林辛星跟着扑上来,从腰间卸下手铐,直接锁死阙嘉琛。
路人的掌声瞬间盖过阙嘉琛的嚎叫,两分钟后,他被塞进警车,顾展接过好心路人帮捡回的安全帽,跨上摩托车,背着日落的最后一抹余晖,回到警队。
才六点半天色完全暗下,彰城的冬天是真来了。
天一黑,酒吧就要开张。
这几天,阙东朝只能在中午饭点时见到顾展一小面。顾展总是丢下两个包子就立刻走人,不多停留。等凌晨两点自己下工回纸皮家时,顾展也早睡了,更是见不到人。
阙东朝试过清早上班时间,在小区门口等顾展。可顾展有时七点出门,有时八点,没个固定点。就算见到了,顾展也只是面无表情地交代在酒吧别打架,就走了。
他很想念顾展,打算今天晚上十点后客人少了以后,早点回家,看看两人能不能多说上几句话。
其实烤鱼酒吧这类混合夜场,晚上十点后才开始热闹,吃宵夜的中年人,喝酒找乐子的年轻人,深夜寂寞的单身贵族,各种类型的客人混杂成团,在酒精和电音的催化下,场内总是闹的爆棚。
但阙东朝的客人群体有点特殊,她们七点出头到场,十点过后几乎绝迹,都是些熬不了夜,要回家睡美容觉得熟龄少女。
阙东朝独立上工的第一天,他依照顾展的守株待兔**,坐在吧台的角落,无所事事地等着缘分的到来。
可直到午夜过,都不见缘分的影子。
正当他准备收工时,一位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的素颜女子,坐到自己边上,语气不悦地让调酒师随便来点什么。
阙东朝第一次在酒吧里见到穿职业装的女生,也不算太年轻,便多扫了隔壁座位一眼。
女子犀利地接住阙东朝的眼风,立刻噼噼啪啪地骂起来。
骂的是她的人渣老板。
人渣在酒吧喝到快断片,找不到车钥匙,大半夜喊女生到公司拿备用钥匙,再送到酒吧给代驾,就为了省一晚五十的停车费。
女子骂得挺凶,阙东朝干坐一晚也无聊,便一字不漏地认真听完女子抱怨。
其实,半夜给老板送车钥匙这事的刻薄程度,和自己父亲阙林炎那些变态事迹比起来,只是小事一桩;阙东朝全当听故事,消磨时间。
“你说我老板是不是有病?我已经睡着了,还被硬喊出门。”女子见阙东朝听得认真,问了句。
“那就喝两杯轰炸机,马上回家倒头接着睡。”阙东朝回答。
女子顿悟,按阙东朝推荐,吹灭轰炸机上的蓝火,大口吞完,拎起包,趁着还没断片,赶回家去。
于是,阙东朝完美摆脱开门零蛋的销售压力,第一天,卖了两杯。
意外的是,第二天晚上七点不到,轰炸机女子还是一身职业套装,带着名女同事又来酒吧,特意找的阙东朝。
她说早上醒来,隐约记得昨天断片前,有个帅哥和自己说了句什么,回家睡得特香,晚上特意来确认,是不是做梦。
阙东朝听完只是笑了笑,没答话,让调酒师再调两杯轰炸机。两名女子坐吧台前,用吸管抿着轰炸机,又骂了一顿老板,最后,问阙东朝是不是应该远离这种变态老板?
阙东朝回答,是否远离的唯一标准,是工资卡数字,而不是老板舍不得五十停车费。
女子高呼睿智,又点了两杯轰炸机,晕乎乎地吐槽到九点多,准点回家睡美容觉。
阙东朝酒水业绩提升,售出四杯,累计六杯。
第三天,阙东朝刚吃完工作餐,还没走到吧台,远远便看见自己守株待兔的位置旁,兔子们已经在等了。
三名职业熟龄少女怔怔地盯着自己,说是同事推荐,烤鱼酒吧有个内向沉默的帅哥酒保,话不多,偶尔点评,字字珠玑。
二十六岁的皮囊,三十五岁的修养,阙东朝现在就是大龄熟女杀手。
于是,阙东朝在吧台的角落,独辟蹊径地立起树洞人设,只入不出,偶尔配合职场答疑。
上班受委屈的熟龄少女们,排着队来找树洞诉苦,一个赏心悦目的树洞。
当顾展按着王胖子的意思,下班后,立刻到酒吧观摩正番鸭营业时,发现吧台已经坐满了穿着职业套装的姐姐,连个位置都没给自己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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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