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不算爱情 第67章 第18章

离开Moab的这天，他们起了大早。清晨的天气有点阴沉，刚刚出来的太阳从乌云缝隙里透出了微弱的几缕，天气又一次为旅行带来了不一样的体验。

这是他们在犹他州的八天里遇到的第一个阴天。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华虞出发前喊口号。

没有暴风，也没有雨。

华虞开了一段距离，从后视镜里看渐行渐远的小镇和天空，惊奇发现阳光渐渐驱散了乌云占据上风。

这天是开车的一天，却不是往常那种赶路的一天。

因为终于到了整个旅途里华虞最期待的一段公路。在来犹他州之前，她一直念叨着犹他24号公路和12号公路是比加州1号公路和美国国家1号公路更独特的存在。

“那是因为你在海边长大，看海看腻了。”许箴当时说，“指不定我们在moab待上几天，看习惯了犹他的红石黄沙就不会觉得震撼了。”

事实上，华虞并没有改变看法。

亿万年前的风，亿万年前的水，甚至亿万年前的脚印，都被时间永久地留在了科罗拉多高原上。这两条道路的风景还是那么令人震撼。

华虞说，“我上次走这条路还是小姨要来斯坦福念书的时候。那次是从洛杉矶出发，经拉斯维加斯，先到锡安国家公园，走这两条路去拱门。那次我太累了，上车就睡。中途突然醒来睁开眼睛，看到车外是这样的风景，立刻不困了。”

那是许箴离开海城的第一个夏天。那次旅行，有妈妈，有小姨，有小姨的男朋友，没有许箴。对了，也没有爸爸，没有苏爷爷，他俩当时在忙一个并购案。

华虞开始把记忆里有关这段路，关于上次旅行的记忆碎片取出来。

一片一片毫无保留地展现给许箴。类似这样的记忆碎片还有很多。在这天被一起翻了出来。

如同公路两边的岩石展示的是沙砾沉积、石化、抬升、侵蚀的层层历史，那么华虞的语言描述就是关于她的十年经历，一层又一层。

风景壮美，但重复多了不免审美疲劳。

幸好，有那么多过往可以分享。尽管她使用的词汇并不高级，词汇组成的语句平平无奇。可就是这样平平无奇的描述，许箴却能沉浸进去，听得入迷。

车外，太阳在跟云朵的你来我往中又处于下风。许箴坐在副驾上听着故事，打开了车窗。初夏科罗拉多高原的风从外涌入，出人意料，不是滚烫，而是柔和。

阳光没有那么刺眼后，他取下墨镜靠在车椅后背，出神地不看景专盯人。他从她的墨镜的缝隙中看到她一抖一抖的睫毛，看到了她脸上生动的表情，听她给自己科普那些红白层叠类似五花肉的岩层的成因。

他想，这两条路也会成为他记忆里独特的存在。不对，不仅仅是U-24和U-12，还有I-90、I-80、I-76、I-70，还有无数条经过的小路。

在这些独特的道路上，他和她度过、正在度过和将要度过生命里一个美好的夏天。

傍晚时分，又累又兴奋华虞在山谷的风格露营的帐篷里看到鲜花和蛋糕，再次激动起来。她一开始以为是酒店的欢迎礼物，拿起卡片一看才知道这是许箴安排的。

“什么意思？”她指着蛋糕上的8000数字，叉着腰问道。

许箴说，“按东八区的时间算，现在距离咱俩出生那天已经有八千天。”

“多少？”华虞激动地瞪圆双眼，“我去，猴子，咱俩居然已经活了八千天了！八千天是什么概念，是多少个小时？”

许箴心算给了答案，“十九万两千小时。”

“十个小时…”她掏出手机准备按计算器。

许箴再次心算，“是它的万分之零点五。”

“可以忽略不计了吧？”念念不忘的老问题。

许箴扶额，“可以！但仅限今天。”

这不是什么竞争，甚至连较量都不算，但它就成了她的一种执念。

后来，华虞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她觉得这是一种索取。向最亲近的伙伴的适当索取，这种索取被满足，其实是爱和被爱的印记。

华虞这会儿正兴奋地抓住他的手，“不行。还有九千天、一万天、两万天、三万天的时候。”

“瞧你的追求。走，吃饭去了。”许箴反手拉住她去餐厅。

餐厅送了他们两杯欢迎酒。

许箴与她碰杯后，昨日的旧事重提。“这样的场合没有澄清的机会。如果真想达到澄清目的，还得靠我支的第二招。定制字母T恤，前胸后背都写着独美。”

“独美不拉风，要写莫挨老子。”

“还庄子呢？”

“Zhuangbility的装吧！”

“小猫，高雅的就餐氛围都被你带土了。”

“倒打一耙你最强。餐桌上有五谷杂粮面包，有吃草的黑牛牛肉，这些跟高雅有什么关系。”她扫了一圈后问他，“谁土？”

许箴看了眼餐厅外的岩壁，指着那儿说，“它。”

上甜品的时候，餐厅又送来了两杯酒，说是祝他们生日快乐。这是许箴乱搞纪念日闹出了的乌龙。当然不得不服气美国人的基础数字运算能力，怎么就从八千天联想到生日呢。

此时加上他们自己点的配牛排的酒，桌子上摆了六个酒杯和两个茶杯。

华虞被逗笑了,“咱们在芝加哥进酒吧被查ID，在这里被塞了四杯酒。果然是西部。不过，这两杯是你搞出来的，你自己干掉啊。”

干掉就干掉。干掉之后，回帐篷外的沙发上看星星。

许箴订的帐篷设施齐全，有衣帽间，有洗手台，有简易卫生间和淋雨间。唯一的缺点是这样的帐篷只有一张大床。

华虞起初还抗议来着。不过酒店的主流帐篷类型就是这样。当然有那种家庭型的母子帐篷，就是在主帐篷旁边支一个小帐篷，晚上可以住多位小朋友。可那样的小帐篷没有洗漱设施，床也是儿童床，委屈谁都不合适。

也只能这样了。床上枕头多，晚上睡觉时，可以拿多余的枕头搞出一条隔离带。

她去洗澡之前把许箴赶到了帐篷外的沙发上看夜景。

华虞洗漱完毕，准备叫他去洗漱。她在沙发上坐下，见旁边的人真在发呆。于是问道，“想啥呢？”

许箴扭过头脸朝向她，“想我回学校后跟导师聊毕业的事儿。”

“这么着急毕业干嘛？”华虞问道。

许箴说，“要将毕业提上日程，争取在你硕士毕业的时候做完博后。”

华虞又问，“然后一起回国？”

许箴没立刻回答。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问道，“花小猫，你以后愿不愿意养我？”

“卧槽！”华虞原本正在擦头发，被这句话问的瞬时鸡皮疙瘩起来了。

她扭头跟他对视的时候，又在那么一瞬间差点溺了进去。

华虞的脸上瞬间有无数神情浮现，惊的、慌的、喜的、乱的。所有这些最后定格在复杂无言中。所幸时钟始终在走动，一阵风吹的她又是咳嗽又是流眼泪，脸上只剩下咳嗽带来的涨红。

许箴赶紧把手边的矿泉水塞她手里，轻拍她的后背帮忙顺气。

她好不容易止咳，喝水润了喉咙，脸色绯红着看向他，神色严肃。

“你再说一遍。”她说。

许箴慢动作似地眨了眨眼睛，笑着抬起胳膊捏了捏她的脸蛋。“猫总，数学家需要有人拿钱来养的。就像，没有美迪奇家族养艺术家就没有文艺复兴一样。没有这里的国家安全局养数学家，这片大陆相当一部分人是没法坚持搞数学的。我……”

他没说完被华虞打断了。

华虞的思辨能力在线。她清晰地知道，他说的虽然是事实，但这事的实质在于他只是在扯数学学科大旗而已。

她截断他的话，带着几分奚落又带着些许自嘲，“数学家都是成群结队出现，养你一个不够。养一群，我的钱不够。”

“先养我一个吧。等我成材，有了成果后，可以慢慢培养徒子徒孙。木成林，林成森需要时间。”许箴替她精打细算，说话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一边儿去。别这么看我。”她不买账，躲闪开他的眼神看向山谷中夜色里黢黑的岩壁，“哪有人把求包养说的这么清新脱俗？你作为剑桥和斯坦福的博士拿不到科研经费的话，就太废柴了。”

许箴说，“猫总，要呵护一棵天才的好苗子。”

华虞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滚蛋。”她扭头将手里的毛巾，手边的矿泉水瓶一股脑儿往他身上丢。

许箴一一接住，说，“我滚去洗澡了。”

他起身，绕过沙发，站在帐篷门口。

她没回头。

他没动静。

过了许久，帐篷的拉链声才响起。

等声音随着身后帐篷门帘的放下而消失之后，华虞猛地一抬脚把踩着的拖鞋丢大老远。人在沙发上打了个滚，脸埋在抱枕里发出嗷嗷叫的声音。

她现在不再是怀疑，而是肯定了。许箴在撩她。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撩她的？从刚刚扯数学学科大旗的试探，从昨晚一连串关于拉手的解释，从南窗拱门上的那两声小猫，从落基山上躲雨的暧昧，从他在Lori和Tim以及何宴面前的骑士精神，从芝加哥火警警报的那个怀抱，从克利夫兰伊利湖畔的奔跑……甚至，从临时起意的旅程提议开始。

对，这趟名为毕业礼物的旅程就是他耍的心机。

这么多心机都串了起来，华虞却没真正感到愤怒。这个认知让她惊慌，让她心乱，让她急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