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不算爱情 第61章 第12章

第二天还是枯燥的赶路，前半程还好。

他们听音乐，聊巴菲特和芒格，聊跟家里生意有关的新材料、农业和基础医药，聊内布拉斯加以前的大荒野，聊这里的现代化农业和沿途看到的农业无人机。

等到了行程中段，华虞想到的解闷方法是跟爷爷奶奶连线视频直播，顺便要拿二叔谈恋爱放她鸽子的事儿向爷爷奶奶告状。

不料赶上了爷爷奶奶吵架闹脾气。

华虞哄完奶奶，哄爷爷。没一会儿，时月便忍不住将吵架的始末还原了一遍。

起因是在洛杉矶的昨天傍晚国内的上午时间，虞锋在某平台上刷到了一个挺有影响的高知博主发的一段博文。博文大概意思是国内去年因交通事故死亡了五十万人，新闻媒体却很少将这些包装成新闻。为什么不呢？因为新闻是要挑逗起情绪，但又不能将大家带入时时刻刻都有人死去的悲惨情绪里出不来。博文的后半段还输出了大段观点，来佐证他的结论，媒体包括自媒体就是反复挑逗集体情绪来达到吸引流量的目的。

老教授原本打算一划而过。

只是他凭借直觉怀疑五十万的死亡人数是错误的，所以他本着科学求真的目的，查询了统计局关于国内交通事故死亡的数据。真实数据是最近几年都是六万多人，与五十万差了一个数量级。

他在评论区留言说，请纠正错误的数据。

结果引发了该博主粉丝的网络群殴。

“你说错误数据就是错误数据，你谁呀。”

“怎么还有人来评论区当数字警察，不知道大统领是数据达人吗？”

“看了你的主页，你在美国呀。都润了还时时刻刻来网上指指点点。滚，不送。”

那位博主也在评论区留言，“请拿出错误的证据来”。

虞锋在评论区补充了国家统计局的数据链接。但博主很快把他的评论给删了。评论区有粉丝看到了正确数据，给出的反应也很奇妙。他们不是向虞锋道歉，而是嘻嘻哈哈笑话博主翻车。当然不是嘲笑的那种。

老教授戴着老花镜跟年轻网民们在网上吵架没吵赢，在屋里嘟嘟囔囔抱怨了好久。时月听烦了，就说他自找的，跟一群小屁孩较真儿干嘛。

于是，夫妻俩人就应不应该在网络上较真儿展开了辩论。谁也没说服谁，演化到现在就是冷战。

虞锋见时月还原的事实还算客观，全程没插话。倒是在时月讲完之后，他先发制人问道，“小猫，小猴，你俩觉得我应不应该较真儿？”

“小猴先回答。”华虞立刻调转手机方向，把许箴推到冷战最前线。

许箴无奈地笑了。

“爷爷，那位博主用错误数据制造出迎合当下舆论热点的结论。您摆出事实，结果是博主破防删掉证据，粉丝哪怕知道数据错误，也要为博主无原则冲锋陷阵。您既生气博主愚弄网友，又生气网友们是非不辨。是不是？

其实呢，这个博主和他的粉丝是经过很多轮双相筛选的结果。那些网友们不在这个博主评论区活跃，也会去另一个类似的评论区活跃。他们稀缺的东西不是时间，而是动手搜集信息和开动脑筋思辨的行动力。

搜索因交通事故死亡的年度人数，只需要四步，点开国家统计局的主页，双击数据查询年度数据，输入交通事故搜索关键词，点开2021年年份。

他们不关心数字，只关心有没有符合他们心理预期的结论。

爷爷，您知道么？

我爹，姓孟的那位，他的一些布道视频被别人偷偷传到网上，评论区的拥趸喊他孟圣。咱们都知道孟化鲤就是一知识的二道贩子。哪怕二道贩子，他的一些观点也是承袭太外公的。他怎么就成当代孟圣了呢？这不离谱吗？对，有时候就是这么离谱。那个平台的历史区某某圣、某某王、某某后、某某妃遍地都是，更新叫勤政，不更新叫怠政。互联网某些角落的基础生态，并没与时俱进，还停留在公元几几年呢。

您没做错。但类似这样的现状，您的一条评论或者几条评论改变不了的。

所以，爷爷，咱不要生气啦。”

谁说不是呢。有些平台上是教授、教主、校长遍地，人均教育学家。有些平台上人均孔圣、孟圣、阁老、天王。粉丝和博主的双相奔赴。很多互联网批判家，不过是借批判之名行抢蛋糕之实。抢蛋糕算啥本事，真有本事把蛋糕做大呀。

华虞听前半段听得津津有味，在心里附和着点头。

谁知许箴居然在结尾部分颠倒黑白，她把眼睛瞪得圆滚。

当着她面撒谎的人是这么说。“爷爷，小猫前天说错过了今年端午节的粽子呢。您和奶奶给我俩准备些粽子，好吗？”

岂有此理。在芝加哥那天分明是他说错过了今年端午节，怎么过了三天就变成自己说的呢！！！

虞锋一听孩子们想要吃粽子，爽利地带上媳妇答应了。“我们和小马提前准备好料和粽叶。你俩回洛杉矶的当天包好煮好，到家第一口就能吃到新鲜的粽子。”小马是一直照顾华虞的阿姨。

时月也开口说，“肉粽、甜粽、双拼粽、白粽，你们想吃的应有尽有。你俩别着急赶路，反正回来就能吃上。”

许箴扭头朝华虞挑眉，示意善意的谎言可以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华虞无奈地叹气，用口型提醒他，“看路。”

爷爷奶奶的矛盾暂时化解了。华虞想了想还是没有出卖二叔的最新消息。她接下来跟爷爷奶奶分享路上的见闻和风土人情，企图让老人家开心开心。

“那家餐馆的菜单上直接印着巴菲特先生喜爱的牛排。我跟风点了之后，服务员小姐姐问需不需要巴菲特先生来陪我用餐。

我一惊，心想五十美金就能买到巴菲特的晚餐，赚大发了。结果一抬头才知道小姐姐口中的巴菲特是人形立牌。笑死人啦……

小猴呀，他没点巴菲特的最爱。他点了菲力。牛排都好吃。肉质好，因为那里的牛是吃内布拉斯加甜玉米长大的。那里的人又经常吃这样的牛肉，所以聪明又长寿。哈哈哈哈。”

“丹佛市区流浪汉多。哈哈，再多能有旧金山和洛杉矶多吗？没事，我们不住市里。明天休整一天，后天去落基山。放心好啦。小姨和小姨夫给我们画了非常详细的路线图。小姨夫公司的同事给我俩准备了冲锋衣登山鞋登山杖羽绒服全套的户外装备。这些足够应付山上的天气变化。”

“小猴开车累吗？”华虞又把手机对准许箴，“小猴，爷爷奶奶采访你呢。”

“不累。困的话怎么办？困了，喝小猫用旺仔牛奶和茉莉清茶调的奶茶。”许箴轻轻晃了晃杯子。

那是华虞的杯子，奶茶也是她的调的。他不过是抢过来喝了一半而已。

切，又偷喝。

华虞把手机转了回来，继续跟爷爷奶奶聊天。“没技巧，直接1：1兑到一起。口味有点怪。我们从酒店出发的时候在保温桶放了半桶冰块，里面还放了饮料、水、咖啡和三明治。旺仔呀，在芝加哥华人超市买的。我们今儿早上打包了奥马哈的牛肉三明治。沿途休息站和小镇上的食物只是填饱肚子的美式快餐，不好吃。”

祖孙四人聊了一个多小时才挂断视频。

挂断视频后，华虞说，“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会劝爷爷经营账号做科普，像Yann那样呢。”

“且不说爷爷已经八十岁了，单单他的身份就不合适。爷爷真要经营账号，知识恐怕还没开始传播，太外婆、太外公、爸爸、妈妈的八卦就先传开了。再说，Yann在互联网上吵架的对象是马斯克。马斯克拥有宾大物理学和经济学双学位。爷爷在网上吵架的对象恐怕连马斯克的员工都不是。这不是学历歧视。学识和思维不对等，吵架不值得。”

“也是。”华虞被解惑后，开始跟许箴算总账。“不过，你刚刚还是有些过分。第一，你为了达到目的不惜撒谎，跟那个博主一样恶劣。第二，你明明有咖啡，偏要偷喝我的奶茶。”

“第一，性质完全不一样。死亡人数六万和死亡人数五十万，中间是四十四万条人命的差距。这种错误可以往大处说，也可以往小处说。以信息搜集出名的博主面对每年五十万这么匪夷所思的交通死亡数据，居然没有质疑数据的准确性，至少说明他的专业度并不高。他就是他批判的那类自媒体。捧他的人就是博文里被煽动的情绪。这样又蠢又坏专业能力差的人，你说我跟他一样？花小猫，你在羞辱我。第二，我没偷……”

华虞听完他义愤填膺的第一条自辩，正等着他第二条又能辩出什么花的时候，突然耳边没声音了。

她扭头一看，好家伙，这人不是偷喝，是光明正大地喝。

“许小猴，你脸呢？”

猴脸厚着呢。“你说不好喝。我替你消耗掉失败品，不好么？”

“我只是说口味有点怪。”

“那我问你，好喝还是不好喝呢？”

“好吧。不好喝。”

“其实我没有错。对吧？”

“你都坚持没错了，还要找我要认同。烦人。”

“哎。不识好人心。”

这句话在未来的一个小时内应验了三次。

前两次是在高速休息区。第三次，许箴出了高速，拐到附近小镇上。

华虞不得不承认，许箴不仅没错，还替自己挡了灾。自己第一次复刻的奶茶并不成功，再或者是奶茶本身就跟许箴犯冲。

车上有药箱，华虞在他去洗手间的时候翻药盒。不幸的是药已经过期一个月了。

“可怜的。”她从言语上同情从洗手间出来的人了，递给他了一杯买的热巧克力。

一小时之内拉了三次肚子的人抗议道，“说对不起，别说可怜的。”

“对不起可怜的人儿。”华虞伸手要揉他的头，被他用棒球帽挡住了。“药过期了。剩余的路，我来开。”

许箴想了想接下来的路线，没有大问题，便把车钥匙递给她。只是他完全没想到，车子还没出小镇便被警车逼停路边。

好吧，司机华虞超速了。

不巧，被警察逮了个正着。

更不巧，警察并没有谅解她。

在等待罚单的时候，华虞不停地碎碎念，“其实没超多少。再说，这边开车没有不超速的！！！他们肯定是看我是马萨诸塞州的车牌才下菜碟的！！哎，就当是为小镇的财政做贡献了！”

Rich小姐可以不在乎金额，但她在乎面子。

“贡献了多少？”许箴见警察递了罚单给华虞，问道。

华虞撇撇嘴，“二百五十美金。”

许箴笑了，“真够二百五的。”

“喂！”

“离天黑还早呢，慢慢开。不然再来一张罚单，又够买一皮卡车西瓜了。”

“你闭嘴休息。”

这两天高速路上的车流比东北部和五大湖区少，但路上的大货车和拖挂房车并不少。他不得不叮嘱她，不是因为怕又被罚款，而是为了安全。“猫猫。我没啥事儿。你不用着急啊，咱们接下来慢慢欣赏科罗拉多州的风景啊。”

得益于前一天和这一天前半程不停歇的赶路，才使得即使路上有小意外也可以游刃有余。

车子驶进科罗拉多州没多久，便能看到远处平地而起的落基山脉。景致开始与中部大平原不一样起来。恢弘磅礴的落基山脉是北美大陆的脊梁。它的意义不仅仅在景致方面，更在地理方面。副驾驶上的许箴开始认真做他们这一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旅行攻略。

望山跑死马。

从落基山出现在视野里到晚上住宿的地方，华虞又开了两个小时。

俩人在丹佛落脚的地儿没选市区酒店。小姨夫帮他俩在近山的小镇安排了住宿。房子的主人是一辈子都热爱户外的老爷爷老奶奶，也是小姨夫的黄爸生前的好友。

典型的美式乡间独栋小房子。老爷爷老奶奶和他们家的狗子住在不远处另外的房子。俩人在天黑之前赶到取走了钥匙，也从老奶奶Lori手里接过为他俩准备的晚餐。

“Lori准备的美式硬菜，你能吃吗？要不我去超市买些鸡蛋和西红柿？”华她见路口有一家还没关门的小超市。

“买来干嘛呢？”

“做西红柿鸡蛋汤，这是在异国他乡治拉肚子的偏方。”当然，这个最简单，应该很容易做。

且不论小镇便利店里有没有鸡蛋和西红柿卖，单单蛋花汤居然成了偏方就够奇葩的。“大小姐，我已经自愈了，不需要偏方。”

“真的？”

“真的。”

“那一会儿你多吃点。Lori烤的西兰花土豆肋排拼盘，闻起来挺美味的。”

至此，他们结束了城市为主的前半程，开始以自然景观为核心的后半程之旅。

因为连续两天的赶路，第二天在小镇休整，不过也不是完全卧床休息那种。

上午Lori和Tim来敲门，要开车带他俩去看游客们看不到的风景。大越野车颠颠开了一个多小时，停在人迹罕至的湖边。

Tim和许箴忙着从车上搬运BBQ的炉子、木炭和食材箱。

Lori拉上华虞，带着家里的狗子，在湖边的沙滩上散步晒太阳。

“Andrew怕你俩去山里莽撞，让我们给你俩做好户外风险科普。其实，我看他是过分担忧了。”Lori说。

“我和许箴没独自去过户外。家人不免有些担心。”华虞说。

“担心是对的。山里气候多变。前一秒钟还暴晒无比，下一秒钟就会下起雨雪冰雹。不管是户外的新手还是资深玩家，都要对大自然保持敬畏。”

华虞这才知道小姨夫的爸爸当年是为了救Lori和Tim出意外的。在那之前，Lori和Tim经营着十几个户外运动用品商店。出了意外后，他俩转让了自家所有的店铺，去RM兢兢业业工作了十六年只为赎罪。前年，俩人正式退休回故乡。

“对啦。老黄有一句话特别有意思。一人独行走得快，俩人同行走得远。你们量力而行，手牵手看到的风景就是最美的。毕竟你们已经勇敢地从波士顿开车到了这里。”

Lori朝不远处回望，看到男孩子时刻留意着她们这边的动向。她扭过头，笑着跟华虞说，“那个男孩子，虽然看上去很可怜。但他内在很有男子气概，是位忠诚的骑士。”

华虞看到Lori打趣的表情，便知道她误会了。

那个男孩子看起来可怜兮兮是因为被她调试的奶茶折磨了一天的肠胃。人是有点虚，但虚弱可怜只是暂时的。

至于内在很有男子气概和骑士精神，难道是因为在车上他对户外的风险和应对对答如流？还是因为他这会儿干活起劲呢？

很快地，随着烧烤时Tim也加入打趣阵营，华虞才明白Lori说的忠诚骑士是什么意思。

她用胳膊肘戳了戳许箴，眼神示意他殷勤别献得太过。自己有手有脚想要什么可以自己取。

许箴似乎理解反了她的眼神，热情地变本加厉。

Lori和Tim看他们的眼神愈发慈祥。华虞总不能跳出来说，你们误会了，不是我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更不好当着Lori和Tim的面，跟许箴说中文，那样很不礼貌。

索性她也认了，误会就误会吧。

午饭过后没多一会儿，Tim便说要下雨了，收拾东西离开。

资深户外达人预测天气不靠手机软件，靠几十年的经验。果然没等他们开出多远，背后便乌云压顶，暴雨和冰雹同时来袭。

Lori将车子开得飞快。

Tim劝诫后排手握着手的两位小朋友们说，不要学Lori开车。她年轻时参加过达喀尔拉力赛。再加上这一段路周围没有牛和鹿出没。明天你们在落基山的路上会碰到好多动物，请务必小心驾驶。

车一路开，乌云一路追。直到回到小镇，乌云才追上他们。

Tim和Lori送他俩回房子，居然要原路返回，因为今天在湖里划皮划艇的计划没完成。超级有意思的老爷爷老奶奶。

房间里，许箴递给在窗边看雨的华虞一杯煮好的咖啡。

他坐在她旁边，说，“Tim说Lori年轻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他们一起去南美那回，遇到天气突变。黄爷爷和Tim都说要回撤，只有Lori坚持说她来过十多次，这样的天气遇到了五六回，能应付的。Tim被她说服，黄爷爷原本已经回撤，不放心他俩又追了过去。虽然登顶，但下撤时还是出了意外。”

“Tim还说他二十来岁追Lori的时候，被拒绝过上百次。因为Lori眼里，他就是个可怜的小弱鸡。”

华虞接话说，“Lori也说你可怜兮兮的呢。”

许箴顺着她的话，问，“真的？Tim真了解她。你们在湖边散步，Tim就悄悄跟我说，Lori一定在跟你说我的坏话，比如我是个可怜的小男孩儿。”

他模糊了Tim说他可怜的真实意思。他知，Tim知，Lori也知，只有华虞不知是不是在假装不知。不过他不急。

华虞否认了Lori说他坏话。“才不是呢。她也说了你的好话。”

“比如？”他问。

“秘密。”华虞捧着咖啡杯，喊了他名字后欲言又止。“许箴……”

“嗯？”许箴问。

“没什么。”华虞摇摇头。

她没说出我们以后需要保持距离注意社交分寸之类的话。

她在回来的路上给许箴的举动找了很多借口和理由。比如在车后座他握住她的手是因为即便系着安全带依然被Lori的车速颠得飞起。比如他时刻注意着她的动向和行踪是因为哪怕Lori和Tim是小姨夫的长辈朋友，但对他俩而言还只是陌生人。比如他在烧烤时照顾她是因为他知道她不爱吃欧芹。

但，有但是。

他很有男子气概，是位忠诚的骑士。她不敢再说Lori误会了。

华虞低头捧着咖啡，关于骑士的蛛丝马迹很快涌上心头，密密麻麻的。

许箴盯着她不太明显的发旋，想起了Tim用他自己被Lori拒绝过上百次来鼓励他，就不由得想要苦笑。

“华虞。”他也喊了她的名字。

“嗯？”华虞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