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陷入沼泽中 第27章 如果无法拒绝

“有没有想过海是离爸爸妈妈最近的地方？”

许友沛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柯俣愣住了，话语又在他脑子里面过了一遍，他才明白许友沛的意思。

许友沛朝海的方向走去，直到水漫过脚面，他蹲下身，把手沉到水面之下，任由潮汐带来的水在他的指缝间流动。

柯俣看着许友沛的背影，或许是好奇心的驱使，或许他真的因为许友沛的话心动，他走过去，走到许友沛身边。

许友沛抬头看他，趁其不备，抓着他的手臂用力一拉。

柯俣突然失去平衡，勉勉强强才没一屁股坐到水里去，但也难免被惊到的海水溅了一脸，“干嘛？！”柯俣抹去脸上的水，声音里有未掩的慌乱。

许友沛呲着牙笑，手沿着柯俣的手向下，握紧了柯俣的手掌，带着他的手沉入水面之下。

比起许友沛在灯光阴影里晦暗不明的眼睛，冰冷的海水对柯俣来说更有存在感。

可能是离开海水太久了，他既不太记得刚开始学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也不记得水阻碍着身体前进的感觉，而现在，带着与许友沛差不多体温的温度流经他手背的海水带给他不可忽视的触感，真的像是什么有意识的生物。

柯俣看向许友沛，难以掩饰眼里的惊奇，并非真的感受到母亲和父亲，而是现在海水带给他的触感，仿佛再塑了记忆里他对海的印象，带着未知的危险。

“有什么想对爸爸妈妈说吗？”许友沛看着他，问。

柯俣抓紧了许友沛的手，真的认真地想了想。

他低下头，看着在他和许友沛握紧的手上起伏的海水，一时耳边只剩下海水翻涌的声音。

他说：“对不起，奶奶和我都很想你们。”

脸上突然有温热的触感，被海风吹冷的脸颊温暖起来。

要不是许友沛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他都不知道自己流了眼泪，原来伤心的时候也不一定撕心裂肺。

“谢谢。”柯俣对许友沛说，只因为他感受了自己的情绪。

“说什么呢？”许友沛挑了挑眉，替柯俣擦干净脸上的泪痕。

柯俣也跟着抹去泪水半干不湿的黏腻感觉，忽然觉得自己哭花脸的狼狈样很搞笑，看着许友沛轻声笑起来。

许友沛笑他莫名其妙：“突然笑什么？”

柯俣摇头：“没有。”觉得自己犯蠢而笑出来就算了，再说出来给别人听就更丢脸了。

“傻。”许友沛站起身的时候，把柯俣也一起带起来。

“谁傻了？”柯俣摇晃了两下才再次站稳，视线不小心转到远处的海面，远处一片漆黑，“嗯！”柯俣还是被吓到了，被那一望无际的黑色。

许友沛从手心里感受到柯俣那一瞬间的慌张，下意识把刚放松了一点的手再次握紧了，许友沛轻笑：“这还不傻？”

许友沛的手用力到柯俣微微吃痛，视线转回到许友沛脸上。

这刻两人都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缩得不能再近了，相对的身侧从肩头到脚边全都贴在一起，视线范围狭窄到只装得下对方的脸。

热气似乎不止在手心里，柯俣觉得自己脸颊在发烫，耳朵在发凉。

柯俣不知所措的表情落在许友沛眼里，激起许友沛非同一般的趣味。他抬起手臂搭上柯俣的肩头，又靠近了一点点，视线的焦点在柯俣双眼之间流转，他挑着眉，浅浅地笑着，说：“别哭了，一起回家吧。”

太近了，惹得柯俣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他耳边除了许友沛特色的嗓音没再有其他声音。

他想起关星和说的话，如果喜欢的话，也是可以在一起的。

他下意识闭上眼睛，轻轻地靠向许友沛。

忽然间，有什么抵住了柯俣的脖颈。

柯俣睁开眼，看见许友沛缩着脖子，而自己脖子上是对方的手臂。

许友沛松开与柯俣拉着的手。

柯俣尴尬地愣着，脑袋里闪过无数道歉的话，什么是他没有礼貌，是他自以为是、自作多情等等，他表情着急又懊恼，最后，连一句对不起都没说出口。

许友沛看着柯俣翕动的嘴唇，知道他想要解释什么，他没想让对方尴尬、为难，所以，没说什么，很快捧起柯俣的脸亲了一口，笑着说：“回家吧，现在。”说完，拉着柯俣的手就往回走。

柯俣摸了摸被亲过之后再次发烫的脸颊，低头看看对方拉着自己的手，又看看对方的后脑勺，他想到许友沛几乎对所有朋友都亲过脸，许友沛应该是原谅了他吧，意思是他们还可以做朋友。

可以说，许友沛确实是这么想没错，他想着给柯俣台阶，但主要还是给自己台阶，总之先别翻脸，没翻脸就还有迂回的余地，他还没想失去柯俣。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推开柯俣，明明对方那么真诚，他却莫名地生出些担忧或是害怕来，其实不只是柯俣，他推开过他喜欢的很多人。

或许是许友沛吧过多的感情灌注在朋友和同学这些同龄人身上吧，他青春萌动的时候很早，虽谈不到意淫，但他开始将自己对某位朋友的感情界定为“爱情”这件事从中学开始就发生了。

他喜欢过很多人，无一例外都是男生就是了。他从一开始就对自己的性取向接受良好，他也不知道是出于自己天生的性格，还是因为喜欢的第一个人是姜始僡。

姜始僡很特别，至少在许友沛见到他的第一眼的时候，姜始僡带给许友沛与其他任何一个同龄男生完全不同的视觉感受。

当时的姜始僡就像刻板印象里的青春剧坚韧女主角。因为在小镇上没什么档次的小学上课，只要头发不长到能扎成马尾辫，是没人管的，而姜始僡因为在学校、在家都没人管，头发长到几乎盖住后脖颈，又不怎么打理，头发短短长长地参杂在一起，反倒显出些层次，加之未发育的柔和的面部线条和水汪汪的大眼睛、白皙的皮肤，说得上是漂亮的外貌，打眼一看，就是位剪了中短发的女生。

许友沛小时候虽然对不同性别的印象很刻板，但觉得无关性别地喜欢上姜始僡是难免的，而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对性别的印象逐渐变得灵活，许友沛不断喜欢上不同男生也觉得很正常，他几乎没有花费时间在接受自己性取向这一方面，喜欢的人的数量也因此逐年递增，甚至同时喜欢很多个人的经历也有。

许友沛的喜欢很容易，只是喜欢上了某一个人的一个特点，他就可以对自己说，他喜欢那个人。

喜欢姜始僡是因为，许友沛单纯觉得他漂亮，在青春期同龄男生中难得的漂亮；喜欢钟书祈的时候也一样，只是因为钟书祈长得好看且无害，跟姜始僡差不多吧，但他们不是同一种类型的好看；而喜欢邡昇宇的时候，是因为邡昇宇特别的性格，像个好讨好又需要常常讨好的小宠物；喜欢钟书晛，就只是因为对方的脸颊真的好捏；不得不说，他对金夏琦也有过好感，在灯光昏暗的酒吧，低眉顺眼的金夏琦，莫名看起来很乖张，笑起来却像个傻子，当时他觉得可爱。

有的认识了一段时间的人，他也会因为某个瞬间或某件事喜欢上，比如不小心撞见的用被子裹着小猫的同学，比如在校运会看他摔了，赶紧跑过来，背他到班级据点给他擦药的副班长，比如特意在他的生日给他准备生日礼物并卡点送他的宿友，比如出去旅游还想着他，带了特意捡回来的海边贝壳的朋友，比如他得了流感，还用手给他量体温的朋友哥哥，比如不可控制地喜欢上关星和，只是因为某天偶然留下在关星和家吃饭，哥笑吟吟地递来筷子。

太多了，喜欢过的人太多了，他认识的人本来就多，喜欢过的人还占其中相当一部分，即使许友沛能细细数来每个喜欢上的人和每个喜欢上的瞬间，他也很难说自己有没有缺漏。

许友沛喜欢上谁，他就会多多靠近谁，运用他所有的精力和交际手段去拉近彼此的距离，更多地对喜欢的人好，当然有时候会忙不过来，因为喜欢的人太多，也无法端水，毕竟喜欢的程度原本也没法用天平衡量。好在他热情又亲切，考虑到对方可能无法接受，他喜欢过的很多，明示过的除了姜始僡，也没第二个人，所以，只是做朋友，他觉得自己还算称职。

当然，他这种性格，也有人喜欢他，只是说表白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但他也没接受过谁，理由多年不变，就是心里有莫名的担忧或者说是害怕，具体因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他的总结说着有点怪吧，喜欢尚未喜欢自己的人。

多年来，他比较好地接受了这种情绪，接受了自己总结的理由，即独特的取向，所以一直以来也没什么变化。

许友沛拒绝柯俣不是因为不喜欢他，反而他近来最喜欢的就是柯俣，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跟他回家，只为了那个早晨随口的约定。

说回刚才，他不想亲柯俣吗？他是想亲的，尤其海边氛围那么好，对方今天也很帅，可是越是喜欢，在对方真的以发展情侣关系的感情回应他的时候，他的脑海越是翻涌起“拒绝”的想法，下意识控制的手臂就这样阻止了柯俣，也阻止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