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很暗,只有笔记本电脑亮着刺眼的光,桌前的人早就习惯似的,睁着的大眼睛甚至都不曾眨一下,他嘴里的水果糖被咬得一直咔嚓嚓地响,手指飞速地按着键盘噼里啪啦。
邡昇宇非常投入,以至于虹膜识别门发出“嘀”的开门声都没听见。
直到电脑的光映到刚趴到桌角的人脸上,邡昇宇才吓了一跳,转椅往后退开,手倒是还扶着电脑。
关星和笑意在嘴角边浮起,瞳孔里有几颗光点,眼睛就这么亮亮地看着邡昇宇。
邡昇宇摘下耳机,问:“你怎么静悄悄的?”
“你太投入了。”关星和笑着从桌角边站起来,走到旁边的沙发,“今天夜宵有排骨哦。”他坐下,从矮桌上的保温袋里拿出盒子并打开。
邡昇宇用脚把转椅滑到沙发对面的桌边,给关星和帮手,把盒子摆得整齐。
关星和把筷子递给他,顺手打开沙发扶手上的夜灯,两人就这样就着微薄的光线吃起来。
关星和放在桌上的手机因为收到新消息亮起来,邡昇宇看过去,才发现已经2点44分了。
关星和看只是手机软件的广告通知,随意看了两眼便删除了。
邡昇宇看他放下手机,假装随口问:“今天好像来晚了。”
“我吗?”关星和说,“可能是跟隔壁小孩聊了会儿,没注意时间,但路灯都好好的,也不远。”
邡昇宇低下头,瘪了嘴,挑着排骨边的软黄豆吃:“隔壁那个才小你几岁,叫人家小孩?”
“啊,他单纯又爱笑,眼睛、嘴巴都眯成一条缝的样子挺可爱的。”关星和咬着筷子笑了笑,“像网上那种被挠下巴的小猫小狗。”
邡昇宇确实生出点怨气来,筷子都不动了,抬眼看着对面的人。他的眼神是有点威慑力的,关星和看出他眼里的怨气,受惊似的眨了眨眼,立马敛了笑容,继续认真吃起来。
过了会儿,关星和又忍不住,吐槽道:“你真是,有点可怕。”
邡昇宇听罢,停了伸向的手,举着筷子,一样带有怨气的眼神,看向关星和。
关星和感觉到他幽怨的视线,抿了抿嘴,没敢看他,继续说:“怎么只对我这样呢?聚会的时候,我看你对其他朋友都很温和友善啊,孩子们闹你,你也就笑笑。”
“哪有?他们闹你的时候,我不也教训了?”
“哇,你真很大男子主义,怎么对朋友那样。”关星和摇摇头,低头偷偷笑了笑。
邡昇宇放下筷子,手掌垫在膝盖上,认真地说:“许友沛那小鬼,趁你醉得意识不清的时候,对你又搂又抱,还要灌你,该不该教训?嗯?”
“是吗?”关星和完全忘了,那晚第一次跟朋友聚会高兴到忘乎所以,脑子像是承载不了那么多的多巴胺,根本没怎么工作,总之只记得很开心就是了。
邡昇宇再次拿起筷子:“一杯倒,还硬要喝,下次不带你去了。”
“哎呀,叫友沛联系我就行。”
“你什么时候有的联系方式?”邡昇宇敏感的像是平原上的草食动物。
“那天之后,或者更早之前?总之前几天突然在手机里发现了,还有他的自拍,设成了联系人头像。”
邡昇宇无奈冷笑:“许友沛那家伙,真是左右逢源的天才。”就算再怎么了解许友沛,也还是觉得许友沛的行为无法理解。
“他性格那样而已,也没什么不好的。”关星和知道适可而止,他已经从邡昇宇的声音中听出他现在很不爽,所以赶在邡昇宇真生气之前,闭了嘴。
两人吃得差不多了。
关星和把盒子盖紧,放回袋子。邡昇宇则用纸擦了桌子,又把废纸丢进了垃圾桶。
“那我回去喽?”关星和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喃喃自语,“确实晚了。”
邡昇宇拦下他:“太晚了,我待会儿送你回去吧。”
关星和有点惊讶:“你不干到天亮吗?”
“做完就不做了呗。”邡昇宇把转椅滑回笔电前。
“这次这么顺利吗?”关星和搬来角落的矮凳,坐到工作的桌子边。
邡昇宇戴上耳机:“也不是,就是......要得没那么急。”
这理由,关星和是不信的,认识好几年,相处的时间也不少,认知里的邡昇宇对什么事都很粗糙,唯独对作曲作词有完美主义心理。但是,邡昇宇主动的时候实在太少,要是他诚心想要送,关星和也不想推三阻四。
关星和对强烈的光线不太适应,看了一会儿,就闭上眼,趴在桌边假寐。
邡昇宇完善了这小节曲子,准备关闭设备,转头去看关星和的时候,发现对方似乎真的睡着了,侧边的中长发已经滑下来盖住了一半的脸,只稍有些丰满的唇微启呼吸着。
邡昇宇伸手搭在关星和肩头,轻轻摇醒了他,轻声喊他:“起来了,星和,回家了。”
关星和睁眼,清醒过来,揉了揉眉间,说:“走吧,回家。”
邡昇宇探头到桌下,收拾了垃圾桶,提起垃圾袋,关星和提起装饭盒的保温袋,两人就这样开门离开工作室,下楼。
经过公共垃圾桶的时候,邡昇宇随手扔了垃圾,从口袋掏出车钥匙,给不远处的车解锁。
关星和跟着他走过去,手摸上副驾驶车门的时候,说了句:“跟上次那辆不一样。”说着,开门上了车。
邡昇宇从驾驶位那侧上来后,拉好安全带,向关星和解释道:“上次那个朋友要出差,换了个朋友借的。”
以邡昇宇现在的经济能力,买车是不可能的,只能跟朋友租,方便出行,而实际上他能用车的时候也很少,工作室以及其所在写字楼的洗手间能满足他日常生活的睡觉、洗澡需求,基本不用出门。
尽管邡昇宇经过这些年的积累,每月赚到的钱也足够租房子,但是他整日整夜地待在工作室,租了房子也是摆设,他自然就打消了租房子的念头。
这座城市的夜生活还是很丰富的。
关星和靠在窗边,眼里闪过许多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牌和其他什么五颜六色的灯光。
“下次我还要去聚会。”关星和看着街边勾肩搭背的三两友人这么说。
“叫友沛请你啊,他朋友多,天天三更半夜出去浪。”邡昇宇一向小心眼,也不少表露,只是嘴上不承认,“金夏琦也行,他朋友也多,也喜欢三更半夜出去。你有他手机号没有?要不要推给你?”
关星和对邡昇宇因为小心眼的阴阳怪气已经免疫了,嘴硬的男人需要放置一下,还是许友沛有天莫名其妙靠到他身边咬耳朵告诉他的。
所以,免疫的关星和反而认真思考起让上述两位带他三更半夜去玩的可能性,“我有夏琦手机号,但是吧,他现在那些朋友,除了书祈,都有点过于开放,我也不想飙车,他的圈子应该不适合我。”关星和细细分析道。
“那天聚会你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对他还挺了解。”邡昇宇有点吃味。
“没有,其实很久以前做学生的时候就认识了。”关星和说,“只是当年没有熟络起来,倒不是说因为他性格怎么怎么样,他是个挺好的孩子,但那时候他对我好像有点......敌意?可以这么说吧,总之我有点这种感觉,一直没搞懂原因。不过,去年再次见面之后,就没有了,看着叛逆,有时候露出呆呆的表情,还挺可爱的。”
“头剃得像狗啃,有什么可爱的。”
关星和噗嗤一笑:“那晚用发胶抓过,还可以其实。”关星和回忆聚会那晚也就是最近见过金夏琦的模样,比学生时代认识的时候夸张多了,他短发像尖刺竖起来,皮衣像电视剧里打劫的穿的,还有不仔细看像两根针贴脸上一样细长尖锐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勾了眼线,而且声音低沉到像是邡昇宇最好的那台音响发出的声音,那样的他反倒像是来演舞台剧,不是来跟朋友插科打诨的。金夏琦也有反差的部分,看起来很凶,但坐到朋友身边的时候,会因为朋友无聊的冷笑话,笑得东倒西歪,倒进朋友怀里。
关星和说:“不看外貌,只看性格的话,还是能理解他和书祈为什么合得来。”他顿了顿,接着道:“但十几年的朋友,只说合不合得来,有点轻视情谊了。”
邡昇宇打方向盘,拐弯,一边嘴里嘟囔:“熟人还挺多。”
话语落进关星和耳朵里,关星和只觉得他可爱,便哄了一句:“还是跟你相处比较久。”
邡昇宇很受用,表情瞬间缓和不少。
车已经接近了关星和家附近,邡昇宇在路边停了车:“好了,可以下车了。”
关星和说了再见,提着饭盒开门下车。他走了两步,又返回来,敲了敲车窗。
邡昇宇放下车窗,解开安全带,凑了过去。
关星和弯腰趴在车窗上说:“一起吗?来回很麻烦不说,省点油钱也好。”
好像也没有可以拒绝的理由,邡昇宇同意了关星和的提议,下了车,又把车子锁好,跟着人家一起回家去了。
进入关星和家的邡昇宇可谓是轻车熟路。
自认识以来,偶尔他就会到关星和家里吃饭、洗澡、睡觉,沙发已经变成他的专属床位了,不是因为关星和没给他准备床位,而是,软沙发比硬床板好睡多了,他曾向关星和推荐沙发,但是关星和是非平铺直睡就睡不着的人,沙发的长度放不下他。
来的次数多了,邡昇宇也有几件衣服塞在关星和的衣柜里,但关星和为了防止邡昇宇毛手毛脚地弄乱衣柜,明令禁止他把手伸进衣柜。
关星和从衣柜里拿出衣服递给邡昇宇让他自己去洗澡,而他进了养父所在的房间,给瘫痪在床的养父做夜间日常护理,用不了几分钟,大概只是喂点流食、换张尿布的事。
关星和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早已经过了凌晨四点,看着已经睡着的邡昇宇,关星和笑了笑,把客厅的电灯关上,转身进了房间钻进自己的被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