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家居建材城试营业结束,举办开业活动,商场人头攒动,家装公司门店也座无虚席,温池虽然是店面配备的绘图员,但现在她正处于学习期,同时兼职店面助理,做一些行政工作。温池全天忙前忙后清洗水果,准备资料,打扫卫生,接听电话。活动结束之后万经理带着大家复盘,喊口号解散之后已经深夜10点,商场早已闭馆,温池关灯之后,随着设计师助理从员工通道出了大楼,站在广场上大家结伴散步回家,他们一个月前已经都搬到了新店附件的城中村,走路20分钟,打车起步价就到,大家一组一组的走了,只剩下温池,而她家距离这里还有10公里,温池缓慢的走在广场上,看着黑漆漆的街道,温池慢慢的往路边走着,家居建材城位于这座城的西边,周围都是荒地或者建设中的工地,一般晚上八点路上几乎就没有行人了,温池害怕的同时又担心打不到出租车,就得步行到四五公里稍微繁华的地方打车。心里盘算之际,电话铃响了,是张亮!
温池拿着手机停顿了几秒,定了定心神,接通到:喂~
张亮的声音传来:喂,温池!
嗯嗯,你放假啦!
对,你现在在哪?
温池心里明白张亮知道她已经不在烟酒店工作了。
温池回道:我在***家具建材城这边,刚下班,现在准备回家呢?
这么晚才下班吗?你要怎么回去?
打车呀,我们公司一般下班都得九点十点,都是打车呢?
那你路上要小心,注意安全。
嗯嗯。
我放假回来了,你们单位在哪里,我想见你,或者你什么时候休息?
我休息时间不定,而且是半天半天的休息。
嗯行那你告诉我地址。
温池告诉了张亮公司地址之后,又说了几句就结束了通话。
挂断电话,温池收拾心情,继续往前走,深夜的大街上寂静无声,只有偶尔的车子开过,一个路口一个路口,直到走到三公里外,才打到一辆出租车回家,到家之后茹姐已经入睡,温池放轻动作洗漱后躺在床上,拿起枕头边放着的《追风筝的人》,温池已经看了很多遍,在难过时,迷茫时,无法入睡时,想张亮时,一遍一遍读书中的文字,企图寻求内心的平静。
早上六点,温池准时睡醒,洗漱过后准备出门时,茹姐醒了,边刷牙边含糊的问道:
你昨天几点回来的,你这个工作每天都这么晚回来,这么辛苦,你感觉怎么样,靠谱吗?
最起码我能学到东西,带我的绘图员老师现在已经把一些小的方案给我练手了,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可以独立作图,算是稳定了。
嗯那就行那你每天这么晚也不安全,你们同事都在哪里住,他们这么晚没关系吗?
他们都搬到了公司附近的城中村,步行就可以,而且在一起住也有伴不害怕。我看看情况,如果稳定了我估计也得搬到那里,但是还没定。
茹姐想了想,点点头道:没事,该搬就搬,这里环境太差了,尤其是这个卫生间,恶心死了,我是住不下去了,你搬了我也搬走。
温池嗯嗯的出了门。
今天是工作日,馆内除了工作人员几乎没有客户,店长和设计师们都去了总部开会和电话约访。留下温池一个人看店。温池正坐在前台的位置作图,突然面前有个阴影覆盖住她,她反射性的抬起头,口中已经带出:“您好,请问是咨询室内装修吗?”话未说完就连忙截住了话头,几秒之后扬起笑容,看着眼前的张亮犹如恍然隔世,张亮看着温池的笑容,不似学生时期的澄澈纯粹也不似上次见面时的牵强与苦涩,而是带了星光点点,有了一丝生机与活力,像是静静流淌的湖水,少了偏激更多的是蕴藏其中的生命力。
张亮是今天一大早乘坐大巴车到了市区汽车站,转车来到了温池的公司,他在乘坐扶梯下行时就已经看到了坐在前台位置的温池,有点陌生,长长的黑发微卷扎成高马尾,细碎的刘海偏在额头两边,大地色眼影遮盖住原本圆润带笑的眼睛,亲和中带了几分严肃,黑色西服套装内搭白色衬衣,白领丽人的形象让张亮感觉到陌生新奇,微暖的灯光打在温池的身上,使他周身散发着盈盈微光,而馆内来回播放的背景音乐并不能给她带来困扰,她沉浸在电脑屏幕前,一首敲击着键盘,一首按动着鼠标,自成结界。
温池带张亮参观了她工作地方之后坐在了待客区,温池和张亮面对面沉默的坐着,桌上新倒的的茶水升起袅袅白雾,温池率先打破了沉默的气氛,道:
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段时间了,其实刚回来就想去烟酒店看你,但是刚到家就知道了我小姨和你发生的事情,对不起,温池,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温池打断了张亮的语无伦次,说道:不不不,我知道和你没有关系,这是我和钱姐的矛盾,你不用自责。
张亮愣住了:你怪我吗?你放心,我肯定会处理好我家里的事情,不会让他们为难你。
温池听着张亮苍白无力的解释,看着他依然清爽的寸头,穿着时下流行的潮牌运动服和运动鞋,清爽又有活力,侧过头看着馆内行走的人群,天井高高挂着的水晶灯,响彻全馆的背景音乐,以及玻璃镜中映出的身着西服套装的自己,自嘲的垂下了眼眸,转回头,张亮继续说道:我来之前已经和我家人说过了,我大学毕业不考研了,回来当体育老师,这样还有两年多我就能回来实习,我们就在一个城市打拼,一起上下班……
温池听着听着,手紧紧攥在桌下,忽地抬起头打断了张亮的畅想,说道:你没发现吗?我们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通过话了,短信也很少,其实我们已经差不多是陌生人了,如果不是你昨天打电话,我估计都想不起来你了。
张亮猛地起身坐起:我想联系你,但是我怕你心里还在难过,怕刺痛你让你总是想起辍学的事情,我每天都在努力学习,让自己有尽早独立的能力,我已经和师兄们一起做项目,只要好好做项目成功了就可以分成……
温池大声的打断张亮的自白道:你来之前肯定和爸妈吵架了吧,我猜猜他们怎么说的,也许和你小姨那天说的一样,我痴心妄想,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认不清自己的位置,一个高中生,将来能有什么出息,工作还是你帮我找的,最后还不是在外面打几年工,趁着年轻有几分姿色,回村找个人嫁了。
温池恍若回到兵荒马乱,屈辱的那天下午,钱姐扭曲的嘴脸,一张血盆大口朝着温池喷着口水。
张亮沉默的低下头,想到昨天晚上父母说的话:她现在就是街边的土坷垃,能配的也就是那些早早进入社会打工的没文化没能力的人,你和他早就不一样了,你是大学生,将来再念个研究生,你们还能是一个世界的吗?到时候说不定她早就嫁人生子了,你现在心心念念她,社会这么复杂,你能确定她还是之前的她吗?况且我可是听他们村的人说,这个姑娘从小体弱多病,活不活的过三十岁都不一定呢?咱们家可是要不起这个大坑。
张亮的父母都是当地国有企业的事业编,小康家庭,薄有资产,作为独生子的张亮从小是捧在手心长大的,最大的挫折就是文化课成绩不好,只能以体育特长生考大学。现在从小阳光开朗的儿子因为一个处处有问题的女生和家里出现分歧,他们对温池极度不满。
张亮很痛苦纠结,他像再困兽场上挣扎。
温池又道:更何况我现在每天忙着工作,学习技能,压根没有时间纠缠在你父母亲戚的戏台上,就像他们说的我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我每天想着明天的饭钱够不够,房租能不能交上,每天回去就深夜了,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哪里还有精力和你保持联系,和你讨论你的大学生活是多少丰富多彩呢?
张亮看着眼前语气轻松,表情怅惘的温池,觉得她很陌生,曾经的她每天腼腆纯粹,温和美好,但此刻她坐在办公椅上,职业套装衬托下利落精干,言语清新犀利,翘起的二郎腿更像是一个社会人士,而非她的同学,她喜欢的姑娘,他在她的严重看到了距离、隔阂和高高的城墙。
是的,张亮在温池的眼中,看到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是平静的,有距离的,固然面带微笑,但却不达眼底。张亮的心慢慢的荡到谷底,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寒冰包围,明明这是最炎热的夏日。他明白,从来不是他父母小姨的问题,而是温池自己决定和他渐行渐远,她早已转身走向了没有他的方向,而他无法回头,因为他有自己的方向。
馆内人来人往,温池和张亮默默相对,远远望去像是割裂的两个世界,女生脊背挺直紧绷,面带微笑,而男生却低头丧气,表情痛苦。
已经经历过三份工作的温池,渐渐清醒,已经能够正确的接受现实,体面的面对过往,也能够冷静的做出决定,坚定的斩断曾经的懵懂爱恋。
也许是假装坚强,伪装成冷静成熟的模样,但谁人没有伪装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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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渐行渐远渐无书(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