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思念有声 第1章 第 1 章

这是2023年的元宵夜，从云海市蜿蜒而过的虹河两畔时有焰火绽放，城市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大街小巷喜气盈盈。但在江边一栋绿植环绕的豪华别墅里，却没有一丝喜庆气氛，整座别墅犹如被冰封，一片死寂。

一名男子端坐在书房，屋内偶尔飘来女人若有若无的呜咽，他知道，那是母亲压抑的哭泣。男子微微叹了口气，心脏又不可抑制的疼痛起来，他吃下药片，然后颤抖着双手在电脑搜索栏里输入一个陌生女人的名字--安磬（qin）。

这个女人，也许是他残破人生中仅剩的希望。

屏幕里呈现出很多关于安磬的资讯，男人点开她的百科。

安磬，女，青年琵琶演奏家，云海音乐学院青年教师，曾多次获得全国青年专业琵琶大赛“一等奖”，先后受邀出访欧洲、美洲、亚洲、澳洲等国家及地区进行文化交流。

百科里有很多她的照片，男人点开最上面的一张，图中安磬身穿淡黄色及地礼服，侧身抱着琵琶，她姣好的面容上镶嵌着一双杏仁眼，上翘的眼角给人一种淡漠的疏离感，柳叶眉，樱桃红唇，她的模样，就是在江浙一带美人如云的云海也是出众的。

百科的下面有安磬最新的行程，新闻的标题是“领略民乐之美，《国乐·贺新春》亮相美国”，文章的配图之一是安磬怀抱琵琶坐在华盛顿肯尼迪艺术中心的舞台上和乐队演奏的场景。

这篇新闻报道是年前的，而图片中的主角，远在大洋彼岸的安磬，在元宵节前已经结束了此次在美国的演出。

《国乐·贺新春》是由云海民族乐团策划的大型演奏，于年二十九赴美巡演，在华盛顿连续演了五场，纽约演了三场，巡演在年初十正式落下帷幕，然后是持续多天的文化交流活动，云海的民乐家们深入学校、社区、公园，与美国的音乐家、媒体和当地民众就中西音乐文化进行近距离交流，展示中国民族乐器的独特魅力。

元宵节当晚，安磬忙里偷闲去纽约曼哈顿参加了一场私人派对。举办聚会的是著名华裔琵琶演奏家王露，她的丈夫史蒂夫是一名犹太商人，出生于古董收藏世家，他们家的公寓在寸土寸金的纽约第五大道上，厅房多达三十间，里面陈列着丰富的艺术珍藏。他们举办的聚会，权贵争相前来。

安磬到达时派对已经开始，她在白人侍者的带领下走出电梯，王露已经等候在门口，但是坐着轮椅。

“终于又见面了，安磬！”她热情的拥抱安磬。

“露姐，您的腿怎么了？”

王露幼时曾在安磬的老师--中国著名的琵琶大师肖红梅那里学习过琵琶，师徒情谊一直维系至今，她对外一直自称是安磬的师姐。四年前安磬到美国茱莉亚音乐学院交流访问半年，在王露的搭桥牵线下，安磬通过美国的音乐公司发行了自己的第一张琵琶海外专辑。王露对安磬有知遇之恩，赏识之情，两人关系很好。

“去年上半年出的车祸，当时医生都说没希望了，没想到还捡回了一条命。后来那些医生又说会瘫痪卧床一辈子，可是半年后我竟然坐起来了。”王露说着大笑了起来，“现在那些医生们也说双腿康复的机会渺茫，但我偏不信这个邪。”

王露上世纪九十年代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之后只身带着琵琶勇闯美国，通过她的演奏和推广，越来越多的外国人认识了琵琶这一传统的中国乐器。没有人能想象那些年她遇到了多少困难和挫折，也没有人能想象出车祸后她克服了多少磨难，却依然保持乐观和开朗。

“你的演奏会我跟史蒂夫第一天就去听了，但是怕你担心，影响巡演，所以偷偷去没让你发现。”王露略带得意的说，“三年没见，演奏日益成熟，我这前浪可以安心的死在沙滩上了。”

王露很会说话，经常把人夸得心花怒放，安磬没当真，她深知自己的演奏水平和王露的还有很大的差距，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因为疫情两人已经三年没见，但是会通过网络保持联系。

“大过年的，要说吉利话。”安磬从护工那里接过王露的轮椅，推着她往公寓里面走，走廊上铺着清代的地摊，公寓墙壁上到处可见中国的书法和画作，几案上摆放着唐代金银器和三彩陶，还有各类东亚艺术品。

“是的，死的滋味真不好受，我可要好好珍惜活着的时间。”王露一边与擦肩而过的宾客们打招呼一边和安磬聊天，“庞泷的那个交响乐，名字叫什么来着？确定参演了？”

“是的！”安磬道，“《河西走廊·回响》！五月在欧洲演出，暑假国内演出。”

“挺好的，跟着庞泷能学到很多东西。”

王露和安磬三年未见，有说不完的话。她带安磬去见史蒂夫和一些重要的宾客，稍后王露和史蒂夫去招待其他客人时，安磬跟几个相识的外国音乐家在小客厅闲聊。

不多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安磬随着声音望过去，看见外面的大客厅一对璧人缓缓而入，女子一身黑色紧身长裙，面容艳丽，身姿曼妙；男子一袭简单的黑西装，白衬衫，身姿挺拔。

安磬所在的里间离门口有些距离，虽然她没看清楚那男子的长相，可是他走路的模样，跟记忆中的他重合在一起，让她晃了神。

“是琳达！”有人惊喜的道，外面好些人都迎了过去。

“琳达是谁？这么受欢迎！”旁边一个金发女郎小声的问。

“是好莱坞著名的制片人。”另一名碧眼男子解释道，“她投资过很多的电影和音乐剧。旁边那个是他的男朋友，肖恩·崔。”

“他们是亚裔？”

“是的，中国人。”

大客厅中央，史蒂夫和王露已经把两位焦点人物迎了进来，很多人过去跟他们打招呼，热闹非凡。

安磬看着他们失神了一会，直至手机响起，她才跑到户外花园去接听。电话是乐团的人打来的，交代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挂掉电话后，安磬就站在花园里，纽约的冬天很冷，她的外套在进门的时候脱下来交给侍者了，现在只穿着一条淡绿色针织连衣裙，可是她却感觉不到寒冷，她的心思都放在室内那个被众星捧月的男人肖恩·崔--崔璨身上。

花园里灯光昏暗，室内却灯火通明，聚会这时已经很热闹，珠光宝气，觥筹交错。安磬透过东亚式的琉璃窗户，看见崔璨和周围的友人们相谈甚欢，不知他说了什么，惹得一个金发帅哥狠狠地锤了他一下，琳达则靠着他肩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安磬的记忆里，崔璨一直都是这样，只要他在哪里，哪里就有欢声笑语，看着在人群中笑得如此开怀的他，安磬脑海中突然闪过九年前最后一次见他时，他那绝望的眼神。

“安磬，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一点点？”

心脏好像猛地被钝物刺入，疼痛不已，安磬转过身去，慢慢地吸气，过了很久才把心情平复下来，然后她从花园绕到前门提前离开了派对。

热闹继续，崔璨中途离开朋友们接听电话，回来时经过演奏区，几个身穿旗袍的女子在弹奏中国民族乐器，崔璨不自觉的看向那弹琵琶的姑娘，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记忆深处慢慢的响起。

“琵琶是中国一件古老的乐器，据古书中记载，推手前曰‘琵’，引手却曰‘琶’，琵琶是中国乐器中唯一以弹拨技法而命名的。而且你看，抱着琵琶的时候，会挡住一半的脸，所以我们说犹抱琵琶半遮面。”

崔璨的眼前出现了那雅正的身姿，他想走前去看清隐藏在琵琶后面的那张脸，却被人打断。

“史蒂夫那里新到了一批油画，我们去看看。”琳达跑过来环抱住他的脖子，兴奋道。

感觉崔璨的身躯有一瞬间的僵硬，琳达问：“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

两人走后，琵琶曲未停，琴音绕梁，如泣如诉，余音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