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平稳地行驶着,段舒怀问祁和晚上想吃什么,祁和说都可以。
他笑一声,对祁和说:“你上次和我说,不要说都可以。”
这当然不是只允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根本不是一回事,祁和说都可以是因为她不挑食,什么都可以,她都能吃。
但听着也确实有点独断乾坤的意味。
于是祁和思考起来,在脑子里翻阅着食谱,过了几秒,突然意识到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你会做饭吗?”
“会一些,算不上太难吃。”听起来是很谦虚的语气。
祁和直接省略了他后半句话:“我想吃土豆牛肉和西兰花。”
段舒怀闻言分出一个眼神:“真的?”
祁和肯定:“真的。”
两人去超市买了食材。
段舒怀估计不经常做饭,厨房的用具很新,甚至有些厨具的标签都还没撕下。
当然也可能是刚搬进来不久的原因。
段舒怀脱掉外套,里头是一件黑色高领毛衣,袖口被推到手臂中间。
他正低着头,用刀将西蓝花切成小块。
祁和笑了一下,不久前做饭的那个人还是她,西蓝花要切开洗也是她教的。
看了一会儿,她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段舒怀用清水冲洗着西蓝花:“没有,你可以去房间躺一会儿。”
“要是你想——”
他看向祁和:“在这陪着我也很好。”
祁和耳后立刻爬上一片红,厨房里变得闷热,她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我去外面插花。”
扔下这一句就跑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祁和才缓过来,段舒怀刚才的语气真的太暧昧了,她下意识就想躲开,躲开了又后悔。
应该大大方方待在那里的。
拿过花,用手机拍了很多照片,觉得不够,又录了几个视频。然后从柜子里拿出剪刀,将包装纸剪开,抽出里面的白雪山。
找来一只花瓶,灌上清水,祁和将花插了进去。
又四处观望挑选合适的摆放位置。
本来打算放进房间,路过餐厅时发现菜已经烧好摆在桌上,往厨房里瞥一眼,段舒怀正在洗手。
处理好厨房的卫生,段舒怀脱下围裙走出来,发现祁和已经坐着了,桌上是她盛好的饭。而餐桌的最左侧,是修剪好插在牛奶玻璃瓶里的白雪山。
段舒怀笑,眼里似有波澜:“吃饭了。”
除去祁和说的土豆牛肉和西兰花,段舒怀还烧了番茄炒蛋。算不上太难吃真的不是谦虚的说法,不至于难以下咽,就是没有很好吃。
土豆牛肉应该没放盐,清炒西兰花很脆,有些还是生的。色香味俱全的是那盘番茄炒蛋,很下饭,祁和吃了很多。
“我之前没做过土豆牛肉,水好像放多了。”段舒怀尝了一口土豆,微微拧眉,有些抱歉地说。
“水没有放多,你应该是忘记放盐了。”
祁和很是善意地提醒,又觉得对段舒怀不能太苛刻,学业和事业上这么出众,做饭方面的欠缺也能给与更多的包容。
而且也没有很难吃,只是味道太淡了。
祁和的口味一直都偏咸辣,吃小笼包也要裹一层辣椒酱。
“我去加一点。”段舒怀去厨房拿出盐来,加了些进去,味道比刚才好多了。
最后只有番茄炒蛋空盘。
不夸张地猜测,番茄炒蛋绝对是段舒怀做过最多次的菜品,和另外两个菜都不是一个水平。
饭后祁和主动提出要洗碗。
总不能吃了别人的饭不付出任何报酬。
段舒怀把碗筷收拾好放进水槽里,闻言转过身看她,见祁和袖口都捋好了,便冲了冲手让开了位置。
只有三个碗两双筷子,祁和很快就洗好。
擦干净手从厨房出来时看见段舒怀在摆弄台灯,是很普通的一个灯,没有任何精致的修饰。
“坏了吗?”祁和见灯一直没有亮,出声询问。
段舒怀按了按开关:“应该没电了。”
说完又找了一根充电线,电源接通,灯亮了。
看到台灯的那一刻祁和心里就有了猜测。
她昨天邀请段舒怀进房间一起睡的理由是,客厅太黑了,然后今天他就搞了个台灯来。
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用台灯。”
从各个方面来说段舒怀睡沙发都不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情。
毕竟还在感情培养阶段,一个月的考核期还没有过去,两人也还没有结婚。这么贸然地和女生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即便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单纯地睡觉,好像也是冒昧的,是和段舒怀的绅士不相符的。
但是,离约定的一个月只剩下短短几天,一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而且先提出结婚的不是段舒怀吗?他能在两人重逢只有几天的情况下就向自己求婚,当时不是很有勇气吗,那现在,和马上成为自己妻子的人躺在一张床上睡觉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吗?
是考虑到两人现在的关系,还是单纯无法接受和她的靠近?
理智被拉扯着,祁和像陷入了某种循环,各种问题在脑子里炸开。她变得不理智,内心的焦躁与偏执被无限放大。
没有任何理由、突如其来的,脱离祁和控制的情绪。
段舒怀为什么想和自己结婚?
又来了又来了,这个问题,真叫人煎熬。
祁和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一直没有问过段舒怀。对她来说,一段可以培养的感情总好过残酷无情的现实。
她不问,原因不重要,理由不重要,结果才重要。既然决定了要结婚,那就该把眼光放在结婚这件事情上,而不是去追溯结婚前的种种。
“你晚上要在客厅睡吗?”
心里另一道声音响起,叫嚣着让她爆发,吐露真心,撕掉伪装。
完全控制不住。
段舒怀说是。
而后又从沙发上离开,走到祁和面前,摸了摸她的头发:“我有点感冒,怕影响你休息。”
手指狠狠按进手心里,留下深深一道印子。
清醒几分,祁和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过于情绪化,眼里带着一丝茫然无措:“对不起,我……”
嘴唇被段舒怀的拇指贴上,他指腹的温度很高,烫得祁和呆怔在原地,要说的话也被咽了下去。
“不用说对不起。”
段舒怀认真地看着她:“在我这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祁和一个人进了房间。
窗帘没拉上,坐在床边能看见繁华的城市夜景,瞳孔逐渐失去焦距。远处的灯光不断放大,又变小,最后在视网膜上留下一个模糊的点。
摇晃,翻转,心中那座费尽心力搭建的大厦轰然倒塌。
她拿出手机,翻到某个联系人,发出一条信息,对方很快给了回复。
[游医生:明天下午]
这天晚上祁和毫不意外地失眠了。
她没有看手机,平躺在床上,身体极度疲惫但没有一丝睡意。
情绪的笼子困住了她,很难忍住不外露,不被别人发现。又忽然感到庆幸,还好段舒怀没有在房间里。
她现在的样子太糟糕了。
夜格外漫长,祁和甚至有去药店买褪黑素的冲动。这东西效果很好,只要吃得不那么频繁,她就能很快入睡。
不知道几点,祁和没有看时间。
她忽然觉得渴,起身去外面喝水,开门的动作很小心,怕吵到段舒怀。
客厅有微弱的台灯灯光,不再是一片漆黑。
祁和打开手电筒,怕光线太亮,拿食指遮掩了一半,步伐很轻地越过客厅走到餐桌边。
喝了一大杯水。
转身往回时祁和往沙发上看了一眼,他一动不动,似乎睡得很沉。
像被驱使,祁和关掉了手电筒,走近沙发想看一看段舒怀睡着时的表情,是不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每一步都很轻很慢,一点脚步声也听不见。
走到沙发边上,祁和半蹲下身,看着段舒怀的侧颜。
他的睫毛很长很浓密,像一把羽扇,鼻梁很高,睡着的时候嘴唇很自然的放松。
祁和伸出食指,隔空在段舒怀的鼻尖上点了点。
她板书时有个习惯,收笔之前会习惯性的点一点,改了很多次都改不回来,仿佛没有收尾的那一点,这幅图就没有画完。
所以下意识给段舒怀也点上一点。
祁和弯唇一笑,明明只是看了他一眼,缠了半宿的愁绪忽然就这么散了,心脏被一股柔软托住,落在实处。
起身准备离开的瞬间手腕被狠狠握住,身体前倾靠在沙发上。
下一秒,段舒怀的眼睛睁开,除了昏暗的台灯,入目所见之处最亮的就是他的眼睛。
“做什么?”他的声音低哑。
段舒怀的眼神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很有攻击性。像警觉的动物,嗅到危险的靠近便开启自我保护模式。
手腕被攥得很紧,祁和试图抽回手:“不做什么。”
像是回过神,他眼里朦胧的睡意消散,松开了祁和的手腕。依旧是躺着的姿势,段舒怀淡淡地笑了一下:“失眠了么?”
“有点。”祁和有些抱歉地开口,“吵醒你了。”
“是我睡眠太浅。”
即便是这么说,祁和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她讪讪一笑,准备起身回房间。
段舒怀又抓住了她的手腕,眼里映着台灯的光,像洒满月光的湖面。
他看着祁和,声音很沉缓,湖水一样:“过零点了吗?”
祁和看了一眼手机,如实回答:“过了。”
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
以为这是间接提醒自己打扰到他休息,祁和立即就想离开这里,但段舒怀抓着她手腕的手并没有松开。
细长的手指包裹住整截手腕,不留缝隙。
她只穿了一件薄的长袖睡衣,隔着衣料能明显感受到对方手心的温度。
“还有两天。”
无头无脑的一句话,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还有两天,一个月的考核期就结束了。还有两天,她们就要结婚了。
“嗯。”祁和轻声应着。
安静片刻。
她眨了眨眼:“你很期待吗?”
段舒怀坐起身,把蹲着的祁和拉起来,两人都坐在沙发上。
他摇了摇头,很轻的幅度:“没有。”
祁和心里一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下一秒段舒怀的声音就响起,像拂过耳边的落叶。
“是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