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冬知道 第5章 狗尾巴草（五）

“该发什么好呢……”

蔺姜单手撑着太阳穴，看着手机通讯录中新增加的联系人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

对面的女人疑惑问了句。

烧烤店里人不多，空调温度够高，女人将羽绒外套脱下搭在旁边的空凳子上，只余身上修身婀娜的灰色针织长裙。

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看不出年龄，举手投足间不自觉带着天生的微末严肃。

肖禾夏是蔺姜前工作室的伙伴，两人也曾是高中同班同学，在霁江奇迹般相遇后自然而然成为朋友。

两人的穿衣打扮十分迥异，前者因着工作的缘故即便在这种场合也精致地挑不出半分毛病。

蔺姜则因为整天宅在家画画，衣着偏休闲日常风。

蔺姜和她简单解释事情的前因后果后，肖禾夏非常不解这人为什么会纠结这种无聊的问题。

以她的做事风格，犹豫不决只会是人生中的另一种阻碍。

“你直说不就行了？”

蔺姜说出纠结的问题所在，“我现在也不急着买那些东西。”

而且加了晾着人家不太好，除去自己发的验证消息，对面连个标点符号都没回。

不然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时间过去几个小时，属于两人的聊天界面仍然空旷单调。

她叹口气，最终发出较为官方通用的消息。

蔺姜：【你好，我是蔺姜。】

等待片刻，烧烤都上来了，那边还没消息。

蔺姜只好撒谎：【我现在不在霁江，到时候回来还得麻烦你了｛抱拳｝｛抱拳｝】

发完把手机背扣在桌面专心致志吃烧烤。

肖禾夏不忘询问她今天的进展：“老师身体怎么样？”

蔺姜边吃边说，“老师看着比以前好多了。”

她眼底流露出些许遗憾。

“要是知道你这周出差回来，我就和你一起去了。”

两人的饭局是临时约的，傍晚蔺姜回家没多久就接到肖禾夏的电话。

肖禾夏是个十足的女强人，能工作的日子绝对不会闲着。

她闻言摇头，“她估计都不记得我是谁。”

肖禾夏性子冷然，高三坐在蔺姜的前排，平常闷头学习，基本不怎么说话。

是班里存在感比较低的一类学生。

蔺姜笑起来，她将空烧烤签放在一边，摇头，“你想错了，今天她还夸你有出息。”

肖禾夏平静的唇轻弯，抬眼看对面的人，“你又说什么了吧？”

蔺姜与她对视，轻挑眉，“我反正说的是事实。”

两人同时默契忍俊不禁。

毕业工作以后，能与真心友人结伴吃饭已经成为一种莫大的奢侈。

聊到上次和许书满吃的那家火锅店时，肖禾夏惊讶抬眸。

“那家店挺火的，同事之前预约几次都没预约上好位置，你们还挺厉害。”

蔺姜：“小满选的，她这方面的经验一向多。”

说完啧啧两声，“咱们都好久没一起聚了，小满那家伙答应的好好的，结果又被梁昇抢走了。”

肖禾夏好笑睨她，“你这是吃醋还是羡慕？”

蔺姜从旁边抽出纸巾擦手，半垂着头，眼睛弯弯，“我这是气梁昇那小子哪来的福气能早早娶走小满。”

手机这时传来声响。

蔺姜擦手的动作停住，偏头看去，是那位新添加的联系人。

什四：【你好。】

对面在逐条回复她的消息。

什四：【没关系，不麻烦，你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蔺姜低头认真扣字，准备用言语拉近距离。

蔺姜：【好，谢谢姐妹！】

这句发完过后，界面上方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过了几秒，仍旧毫无动静。

蔺姜喝了口水，以为两人的聊天就此结束。

直到感受到手机的震动，她才重新低眸看过去。

下一秒，

她瞳孔诡异停滞须臾，几乎是同时被口水呛了个彻底。

“咳咳咳——”

“咳咳——”

她捂着嘴，咳得脸通红。

肖禾夏忙递给她几张纸，顺带重新倒杯水给她。

蔺姜手忙脚乱把手机递给还在茫然的肖禾夏。

肖禾夏接过一看，忍不住也笑了。

什四：【……我不是姐妹。】

那人像是怕误会，又补充一句。

【……我是男的。】

——

夜色浓重，蔺姜打着哈欠从电梯出来。

一天基本没歇过，浑身累得困倦发酸，她现在只想赶紧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觉。

声控灯随着她的动作亮起来，她摸出钥匙刚打算插进锁孔里，突然察觉到脚尖传来不一样的触感。

蔺姜呼吸乱了一瞬，手骤然停住不敢再动。

就那短短两秒，她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凶杀案……

呼吸声平缓悠长，一阵接着一阵。

蔺姜意识到什么，眉头猛跳两下，僵着胳膊缓缓往下看。

门口蹲了个人。

她手一哆嗦，往后退两步。

“你……蔺尧？”

认出是谁后，蔺姜直接走上去补踢他一脚。

“你怎么过来了？”

十六七岁的少年低着头坐在她家门口打盹，被蔺姜踢了个正着。

他没在意蔺姜那微乎其微的力道，手撑着地面利索站起来，满不在乎地对蔺姜抱怨。

“你平常都这个点回来？难怪当初爸不让你出来住。”

蔺姜没说话，她双手环胸上下打量他一圈。蔺尧还穿着蓝白校服，外面裹着一件丑到爆的长款老棉服，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鼻头也被冻得泛红。

看样子应该过来有一段时间了。

“你也知道这个点了，还不赶紧回去？”

蔺姜绕过他，继续拿起钥匙开门。

蔺尧跟在她身后嘟囔，“正常别人家姐姐看到这种情况不应该赶紧招呼自家弟弟进去吗？”

蔺姜拿着钥匙的手不自觉慢一拍，没理他。

门打开，蔺尧俯身越过她进去，“我好饿，有没有吃的？”

蔺姜想提醒他换鞋，转念又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他能换的鞋才作罢。

她忍住心底燥意，说，“冰箱还有一袋方便面，吃完赶紧回去。”

蔺尧“哦”一声，理直气壮怼她，“我坐公交过来的，现在公交都停了，要不你送我回去？”

说完观察着蔺姜的脸色又不怕死补充。

“也对，你连驾照都没有。”

蔺姜：“……”

她轻蹙眉，“你和爸妈说过了？”

蔺尧撕着方便面包装袋的力道倏地加大，明显带了气。

“我才不管他们。”

蔺姜看着少年使蛮力的粗暴动作，把手里的包放下走到他旁边。

灯光下，蔺姜侧颜分明，她接过蔺尧手里惨不忍睹的包装袋，不忘从侧边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他。

“和他们说一声。”

蔺尧没拒绝，接过手机自己捣鼓半晌。

言简意赅发条微信后开始吐槽蔺姜的头像。

“你这头像还不换换？都用多少年了都。”

蔺姜把方便面递给他，“懒得换，你自己去厨房弄，对了，碗记得先洗洗。”

毕竟好久没用了。

蔺尧无语：“……你现在真的好穷。”

冰箱里只剩一袋方便面，还是袋装。

不对，

蔺尧突然想到什么，赶紧检查方便面的生产日期。

还好，没过期。

蔺姜看着他的动作继续提醒，“我这里没你睡的地方，你身份证带没？我给你订间酒店。”

蔺尧走向厨房，背对她摆手，毫不客气指挥蔺姜。

“花那钱干什么，你开个空调，温度调高一点，我打地铺也能凑活一夜。”

蔺姜没接话，随手从桌上摸出空调遥控器打开客厅的空调调到合适的温度。

打开手机解锁发现自己的微信界面有新消息。

蔺姜：【在这，勿扰】

妈妈：【你个臭小子又去打扰你姐！赶紧给我滚回来！】

妈妈：【听到没有？】

蔺姜抬头看了眼厨房手忙脚乱的某人，替他回复。

蔺姜：【没事，这么晚不安全，让他在这住吧。】

那边像是已经知道手机这边换成蔺姜。

妈妈：【姜姜啊，你弟太不懂事了，不好好学习还学人打架。今天我和你爸都被气懵了也没注意看他的情况，你替我看看他受伤没有听到没？】

蔺姜：【好，我待会儿去看看。】

妈妈：【那我先去和你爸说一声，你早点睡，别熬夜。】

蔺姜：【嗯嗯，您也是。】

打架？

蔺姜心想还真没看出来。

蔺尧这小子平常看着一点就炸，实际从小到大也就是个口嗨的性子，打架这种事情从来没发生过。

几分钟后，蔺尧端出一碗香气扑鼻的泡面坐到她对面。

诺大的客厅只有一张可折叠小方桌外加几个朴素至极的塑料凳子。

蔺尧无论过来几次都觉得磕碜得很。

空调的风起了作用，屋内暖洋洋的，只余下胃里难受的饥饿感。

他顾不得说什么，埋头大口吸溜着柔软滚烫的面。

蔺姜放下手机，趁他吃饭的时候仔细看他。

这个年龄段的男生精力旺盛，哪怕天天熬夜写作业，眼上也没有黑眼圈。

只是今晚，趁着灯光，她看清了他眼尾处一道明显的淤青，面积虽然不大但在那张脸上很显眼。

蔺姜疑惑发问，“为什么打架？”

蔺尧咀嚼的动作变慢，他没看对面的蔺姜，闻言低头的幅度更大，他的声音含糊不清，“打就打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蔺姜看他两秒，没再多问。

她重新拿起手机准备看看自己的快递什么时候到。

外面冷风呼啸，屋内的温度舒适地让人昏昏欲睡，不出所料重新勾起蔺姜的瞌睡虫。

她打了个哈欠，起身嘱咐道，“吃完放着就行，你去工作室睡，被子什么的还在上次那个地方，你记得去拿。”

说得差不多了，她踱步走向卧室的方向，“我先睡了，有事喊我。”

蔺尧拿着叉子的手蓦然停顿，面色纠结变化，终于在蔺姜关门前别扭开口，“那人欠钱不还，主动挑事。”

蔺姜眉头微挑，步子丝滑转换方向，双手环胸，好奇瞧他，“他欠你多少钱？”

能让这小子动手，难不成是小金库没了？

没想到少年表情突然变得义正愤慨起来。

“钱不在多，他不还还有理了不成？”

“所以？”

蔺尧重新低头吃面，继续说：“三十。”

蔺姜：“……”

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蔺尧这小子平常攒零花钱买双球鞋有的都上千，现在居然为了三十块钱和别人打架。

总不能是学习压力太大，整个人焦虑了吧。

蔺姜不太懂这个年纪男生的心思，末了干巴巴安慰一句。

“就三十块钱，不至于。”

大不了我给你。

当然这句话她没说出口。

因为现在她自己也是个穷光蛋。

哪料蔺尧一整个激动起来，他对着蔺姜吐槽，“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好吧。”

蔺姜下意识反驳，“我才不像你。”

蔺尧“嘿”一声。

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兴致勃勃提醒她，“就是你高中那个，叫什么来着……总之人名字现在不还记在你黑名单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