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第3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大四下学期，学校里几乎没什么事了，在老师的举荐下，夏至找了个实习工作，工资待遇很不错，就是加班有点儿多。

两人一天最多见两次面，早上上班一起吃早饭，晚上下班一起散散步。

到后来有时一面也见不上，宁萌早上没起来，或是晚上太晚睡着了。

夏至也不会生气，她开心快乐就行，总归一切都是为了她。

那天一大早，宁萌就跟室友出了门，穿着简洁利落的休闲运动套装，她们打算去爬山，在南城的最西边，离学校不算太远，公交车40多分钟。

夏至的消息是6点发过来的，那会儿是他起床的时间。

【今早我给你买早餐吧，然后再去上班。昨天都一整天没见到宝宝 [哭哭] 】

彼时宁萌已经收拾妥当出门下楼了，她们骑自行车过去，到山脚下应该刚好天亮。这是临时起意的决定，昨晚几个小女生大半夜不睡觉，畅聊未来，眼瞅着分别在即，有人提议去爬山吧，以后相聚的时间肯定很少，多留点美好的回忆。

几人一拍即合，几乎都没怎么睡觉，聊着玩着就到了第二天。

宁萌看到消息的时候几乎没有犹豫，她边走边打字回复，

【晚上吧宝，我们宿舍要一起去爬山，现在已经出发了。晚上我等你下班~爱你~】

这一天确实非常快乐，往后的很多年，大家都还记得，每次见面都对它津津乐道。只有宁萌，鲜少提及，哪怕说起来，也好像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只是笑着点头应和。

爬山的过程很顺畅，遇到不少晨练的大爷大妈，有人夸她们年轻有朝气，有人和他们欢乐比拼速度，除了拍照，大家都没怎么玩手机。

到山顶的时候，太阳刚跃上地平线一截，站在那块大石头上举手，刚好能抱住太阳，一群人乐呵呵地在那拍照，千奇百怪的姿势，氛围欢乐得不行。

玩了快两小时，准备下山时，遇到了同样来爬山的另一群同学，是宁萌她们对门宿舍和另一个男生宿舍，大家彼此面熟，有些还叫不上名字。

此时天已经大亮，甚至有点晒了。

对方邀约宁萌她们一起玩，“去吃电影院旁边新开的火锅吧，8折呢，然后去唱歌，我有卡，刚好在毕业前花掉。”

没人有异议，十几个人呼啦啦就开始结伴玩耍。

有个男生带了相机，下山的路上，虽然没特地停下玩，照片还是拍了不少。然后是火锅店、KTV，这种计划之外的行程，反而特别顺畅有意思，每个人都很开心。

从KTV出来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6点了，一行人踏着夕阳沿着河边慢慢走回学校，最后在女生宿舍楼下分开。

刚到寝室，宁萌和室友就围在一起选照片，编辑朋友圈文案，然后才轮着去洗澡。

夏至一整天都很忙，吃过晚饭又埋头认真干活，他今天要早点回学校，宁萌在等他。

手机的聊天界面是宁萌几分钟前给他发的一堆照片，每一张少女都在笑，从文字消息就能看出她很开心。她开心夏至就开心。

等他终于忙完踏出公司大门时，已经快要接近9点，他给宁萌发消息【宝宝我下班啦，打车回来，很快的，已经上车了】

一直没有回信。

他拎着奶茶走到女寝楼下，给她打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带着浓浓的没有睡醒的鼻音【……嗯……今天太累了，等睡着了……】

夏至看看手里的奶茶，听着电话里无力断续的声音，深深呼吸一下，哄她【那快睡觉吧，宝宝晚安。】

走回男寝的路上，夏至才有空回回别的消息，看看朋友圈。他是前学生会主席，多数的人都和他是微信好友，朋友圈一溜烟都是宁萌她们一群人的照片。

其实今天宁萌都有偶尔发消息跟他同步：遇到了某某某，大家一起吃火锅，一起唱歌，一起走回学校……

当时他都没有太大的感觉，希望她好好玩好好吃饭，开心就好。但这会儿看着他们在照片里张扬大笑，在各自的评论区对话打趣，心里就蓦然有点梗。

他其实不爱喝奶茶，但每次看到都会买，因为宁萌很喜欢，她看到奶茶就眯着眼睛撒娇，走不动道，他喜欢看她满足地吸一大口，动作夸张地咧着牙咬珍珠。

这杯放到明天肯定坏了，夏至也不知道自己此时到底想什么，总之不太开心，他把奶茶随手扔进垃圾桶，听着沉闷的“咚”一声，呼出一口气，莫名有点恶狠狠解闷的意味。

凌晨宁萌醒了一次，看到夏至的消息，才想起来他刚才打了电话，自己睡得模模糊糊，说了些什么都不知道，她给他发消息【明早一起吃早饭呀宝，咱都两天没见面了，好想你啊啊啊】

喝了点水，清醒不少，她摸着黑找了些零食吃，又玩了一阵手机，才重新睡过去。

再次睁眼，已经是10点出头。夏至发了两条消息，间隔36分钟。

【我起床了，你醒了没？】

【我先去上班，快要迟到了。】

又睡过头了。两句话里都没有称谓，宁萌能感觉到他的态度好像有点冷淡，但还是没有想太多，一如既往地撒娇【哎哟，睡过头了，笨蛋夏至怎么不叫我呢？哼】

【发了消息你没回，我猜你还在睡觉就没打扰你，等了很久也没醒我就先来上班了】

【果然是笨蛋，你不会打电话嘛？打电话我就醒了呀】

【哼，讨厌鬼，你就是不想我】

【两天不见面还不想我，看来是不爱了，哼哼】

消息发出去的时候，宁萌觉得这一天跟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她没想过夏至的反应会这么大。

【我不爱你？】

【我还不够爱你吗？】

【我早出晚归上班，加班加点赚钱，你整天玩这玩那，我抱着手机等你的消息到睡着，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你的事都是我做的，你呢？只顾着玩丝毫不会管我】

【我只有你一个人，你的世界倒是丰富多彩】

【我在为了我们的未来努力，你在干什么？】

【不工作了吗？完全等着我养你吗？】

【我很累的】

【你真的不会替我想想吗？】

【我还要怎么做才算爱你？】

一连串的问句，宁萌犹如五雷轰顶。她拥着被子微微颤抖，脸颊发烫，心跳声轰耳欲聋，一瞬眼泪就下来了，想努力看清他说了些什么，又不敢看第二遍。

这些词句和问号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不知道该回什么，能回什么。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宁萌无可辩驳，但也正因为这样，她才觉得喘不过气。

这些质问像淬了毒的冷箭，穿过屏幕刺进她胸口，因为毒药麻痹不算太疼，但沁入骨髓，牵一发而动全身，让人不敢动分毫。

她想过道歉，毕竟夏至对她真的很好，头一次这样，必定是气急了才会说这些话，但屏幕上的字打打删删，怎么也发不出去。

宁萌过不了心里的那个坎。

是他先招惹她的，对她好得不像话，把她像神明一样供奉起来，纵着她的脾气带她一步步沦陷，等她习惯了这些爱和付出，他突然开始计较得失，每句话都在控诉，你不值得。

从天亮坐到天黑，宁萌一个字也没回过去。她很仔细想了想这些年的相处，确实是他说的那样，自己一直靠着他乘凉，没有一点儿努力的迹象。

他对她好，她受了，他的爱不宣于口，她主动了，他说会养她爱她一辈子，她信了。

宁萌实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的字字句句让宁萌难堪，原来她坦然享受、自以为随意掌控的一切，如今在他看来都是不值得的不对等的。

当一段感情开始计较得失，出现了裂缝，那就很难再恢复原状和好如初。

往后你的每一分爱都让我倍感压力，我必须还你相同的东西，以此证明我是值得被你爱的。

那样太累了。我承认我做得不够好，但不想弥补了，所以你及时止损吧。

僵持了一个下午，宁萌没有回话。晚些时候，夏至重新发了一堆消息，是道歉。

【对不起宝宝，我太急了才说这些话】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我很爱你，你可以随心所欲的生活，我曾经说的那些话都算数的】

【对不起】

【我真的很爱你】

看吧，其实他知道。

宁萌仍旧没有回复，说出去的话像刀子一样横在两人中间，谁都没有再往前踏半步。

临睡前，宁萌下定决心。

【我不想再继续了。】按下发送键的时候她就知道他肯定会同意。一直都是这样的。他对她的要求有求必应。

两人分开得很措手不及，毕业如期到来。

宁萌离开了这个她曾经说要生活一辈子的城市，回到云城，陪在爸妈身边，开始全职写作。

夏至的事业步入正轨，他留在南城大成了一名专业课老师，往后好几年，都没再回过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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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偶尔还有联系，会提起从前但从不说感情，就像两个普通的高中同学，大学同学。一个拼命探索一个习惯安于现状，或者说一个倔强一个退缩。

时间和经历催着人成长，过了那段青涩懵懂纯粹的时期，人的认知和想法会完全不一样。宁萌主动提起，说自己当时不该那么倔强，因为一点小事就不肯回头。夏至很坦然，说都过去了。

彼时他有了新的恋情，两人就此断联。对方也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女生，简直像是优化版的宁萌。

漂亮阳光，有朝气有活力，主动热情，满心满眼都是夏至，崇拜他爱他，事无巨细地对他好。

他很是沉溺了一段时间。

激情褪去，就是琐碎的生活皮毛。女生希望他能更上进一些，评优升职，以后才能买大房子过更好的生活，他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不想太累。

矛盾像水滴，穿石无声，很快就到了没法调解的那一步，女生愤然离开【你不愿意为我努力为我上进】。

夏至晃神，他不自觉代入宁萌，如果是她，他会努力吗？

想了好几天，最后发现结果在高中时他就已经给出了，他会。

有些对话和故事，只有一次真正出场的机会，往后无论如何渲染、如何绞尽脑汁旧事重提，都不会再有曾经的感觉。

时间、地点和那个人，缺一不可。

这一年的春节，夏至早早就回了云城。他本来就不喜欢主动联系人，以前有宁萌，跟同学们交集颇多，后来这些年的朋友很少，加上也没人知道他回来，所以同学聚会没人叫他。

班群里也没消息，只是突然发了几张聚餐的照片。

那家店夏至前天跟妈妈弟弟刚去过，新中式的装修，包间的墙上有藤蔓和镂空的木质装饰，熟悉的曾经的老同学们围着圆桌坐了半圈，为了都入镜，大家挤在一块。

宁萌身处其中，笑颜如花，还是记忆中那般明媚好看。

夏至几乎没有犹豫，他翻到那个熟悉的对话框，上次聊天还是他回宁萌的【都过去了】，手指飞速点击，按下发送键，夏至忽然意识到，这好像是毕业之后自己头一次主动联系宁萌。

以前都是她在各种节假日发消息祝他节日快乐，但上次之后也就没再发过了。

他说，有空出来走走，我回云城啦。

在等待的间隙，夏至回到群聊，想保存那张照片。

没想到宁萌的回复很快，和她的回复一起来的是群里新加载出来的照片。

前一张照片饭桌上的几人站在饭店门口，男生一边女生一边。男生搭着肩，女生挽着手，手上都在比耶。宁萌两只手穿过身旁女生的手臂，右手比耶，左手覆在肚子上，俨然已经是孕晚期。

【最近可能都不太方便哦，我快要生啦，以后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