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歌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礼部的人早已将顾府外该准备的围帐准备好了，天色启明，顾如歌便就被叫起来了。

“娘子，快起来吧，再过一会儿皇后娘娘派来的孟长史就来了，快快，娘子我偷偷给你从厨房带了糕点，垫垫肚子吧，否则今日如此繁重的仪式。也不知何时才能吃上东西。”

顾如歌擦完脸后擦了擦手，长叹一口气。

“秋稚，我昨日快二更了才睡着，实在困倦。”

顾如歌打了个哈欠，拿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塞，目光呆滞，延申向远处。

秋稚顺着看去，正是昨日新送到的榆翟服，青纱中单的领口上有髓纹，衣缘与大襟处换成朱纱，同为青色的外衣上则是九行五色摇霍纹，还有那黑红滚边缀有三行霍纹的青色蔽膝同样精美，更不用说其他更为精致的各色大带、绶带、革带。

“这件衣裳可是多少女子都梦寐以求的吉服，娘子不喜欢吗？”

“怎么会？只是突然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的就要成婚了，还是与太子成婚，心里头总觉得有些不太真切，你看那九树花叙多华丽精致，肯定很沉。”

顾如歌灌了一口茶，被苦到皱眉，幽怨的望向秋稚。

“今日怎么泡这么浓的茶？”

“昨日孟长史吩咐的，说是怕娘子起来后无精打采，让你提提神……”

秋稚忘了提醒，一时间愧疚不已。

“唉，算了，今日大婚不能分毫差错，想必哪怕是太子的他也难得轻松吧。”

周洵自然也是，天还未亮就被人叫了起来，一顿梳洗之后匆匆吃了几口早膳便就换上今日成婚的衮冕服，一件件叠加，着装完毕之后再去请来迎亲书，待到吉时便乘坐舆去到宫门换乘辂车。

为了显示皇家太子成婚的盛大与庄严，周洵这一路被迫走的缓慢，缓慢到顾如歌已经在孟长史带来的宫女们梳好两博髻，戴上重重的头冠，穿好衣裳。

“娘子，姜娘子来了。”

顾如歌看了看已经退到门外的孟长史，长舒一口气，肩背软榻。

“你把令宜带进来吧。”

“是。”

秋稚动作很快，姜令宜走进来便坐到顾如歌身边。

“新娘子今日可真漂亮，不过今日之后就能随便再叫你的闺名了，以后见面了得恭恭敬敬的称一声太子妃娘娘。”

顾如歌揉了揉泛酸的脖子，愁眉苦脸。

“你就快别打趣我了，今日光换了这身行头就花了四个时辰，我本来打算去吃些东西，但孟长史告诉我太子已经出发了，很快便会到，让我乖乖在这里等着，若不是秋稚今日早早将我叫醒吃了一碟糕点，恐怕此刻我命危矣。”

姜令宜见顾如歌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立即将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

“所以嘛，我来看看你呀，顺便从厨房顺了新出炉的桃酥。”

“你简直是我的救命恩人。”

顾如歌接过桃酥便开始狼吞虎咽。

“你也理解一下，毕竟是与太子殿下的国婚，今日别说顾夫人与你兄长了，阖府上下没有一个不紧张的，一时间难免疏忽了新娘子还饿着肚子，方才我来时还看见你家的下人正在一一检查填臼的那三升粟、覆井的席、塞窗的枲、置于户上的三支箭……简直是手忙脚乱，我也不能待太久，估计殿下也快到了，你自己慢慢吃，我去前院看看热闹。”

“嗯嗯。”

姜令宜赶到前院刚好就见到周洵下车去到帐中。

“姜娘子也来凑热闹？”

“见过顾郎君，我方才去看过如歌，想着太子殿下快到了便就来前院看看。”

“今日府上人多杂乱，照顾不周，姜娘子谅解。”

“无碍，能来看见如歌出嫁的样子，我便已经很开心了，顾郎君自己去忙吧，不用招待我。”

顾晏舟点点头，转身去了别处。

此时，主婚的礼官已经站在西边台阶下等待了，周洵也整理好仪容在门外等候，傧者立即出门。

“斗胆请吩咐。”

“某奉制命行迎亲礼。”

周洵身边的引进官一一回复之后，傧者立告知礼官，礼官便在大门向东朝拜两次，周洵回完礼后便在引进官的带领下靠左进入院内，身后紧跟着的是大雁。

随后，傧者与礼官从右侧进入便开始举行奠雁礼。

……

一碟桃酥吃完，顾如歌便被带着往前院去，正好看见周洵朝着顾夫人行完礼。

“戒之戒之，夙夜恪勤，毋或违命！”

顾夫人拉着顾如歌的手，泪眼婆娑。

“勉之勉之，尔父有训，往承惟钦。”

话说完，顾如歌躬身对着顾夫人与远处的顾晏舟行了个礼便在孟长史的带领下坐上早已备好的舆，到门外乘凤轿，乐声响起，浩浩汤汤的队伍又返回宫中。

在宫中又几番倒换，二人终于得以坐下。

“方才见你两次换乘的时候都在揉脖子，可还行？”

“殿下，难道举行大婚仪式是可以随便说话的吗？”

顾如歌还在尽力维持端庄。

“婚礼时为我们准备的，有何不可？不过也快结束了，沃盥、同牢、合卺、结发，快了。”

“行沃盥之礼！”

宫人们捧着东西上前来。

“进盥，少者奉盘，长者奉水，请沃盥！”

“退——”

“行同牢之礼！”

这厢刚洗完手，盛有肉的碗就上来了，顾如歌眼都看直了，到底还是克制着自己，勉强吃了两片肉垫吧垫吧。

“退——”

“行合卺之礼！”

侍女将用红绸系住的葫芦的给二人，顾如歌接过，目光却看向周洵，示意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周洵微微扬起嘴角。

“退——”

“行结发之礼！”

周洵起身，跪坐到顾如歌身边。

“马上了。”

周洵轻轻将那绺由红绳系着的头发挑出，接过金剪剪断。

“殿下你稍微低一些。”

轮到顾如歌，顾如歌被头饰压着有些不太方便去够周洵头发，周洵笑着缓缓垂下头。

“好了，殿下起来吧。”

两簇头发被宫女用红绳系上装进锦囊。

“礼成！”

终于结束了！顾如歌拽着裙摆站起身。

“殿下，稍后还请您与太子妃殿下一并去宗庙祭拜。”

“太子妃在秋狝时受过伤，今日大婚已经是劳神伤身，父皇特意下旨，准允太子妃免去今日祭拜，稍后便将太子妃带回殿内休息。”

“是。”

顾如歌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休息了，也不知道秋稚到了没有。

“太子妃这边请。”

顾如歌看向仍然站在原地周洵，难道他不走吗？

“殿下？”

“父皇只特许你一人，孤祭拜之后就来。”

顾如歌点点头，跟着侍女离开。

东宫殿气势恢宏，但与上次来时又有许多不同，多了装点的红绸，多了几分喜气，不再是单一的权力争斗的漩涡。

“娘娘，殿下让奴婢准备的吃食已经在桌上了，可是要奴婢侍奉娘娘换装？”

“不必了。”

人走之后，顾如歌开始自己慢慢取下压在头上的花冠，瞬间便轻松了许多。

“娘子，娘子？”

“秋稚？”

“终于等到娘子了，我与夫人、郎君进宫之后，便不被允许随意走动，终于盼到此时彻底结束了，我还险些没找到路，幸亏殿下提前让文昌大人来接我。”

“你也饿了吧，吃一点吧。”

秋稚一反常态的摇了摇头。

“怎么了？难道你已经吃过了？”

“确实是其一，不过娘子今夜之后就是太子妃了，秋稚与您在宫中就不能在像往日一样亲近，以后也得改口叫太子妃了。”

顾如歌放下碗筷。

“你倒是考虑得多，有些关系就是演给外人看的，只有你我二人的时候你也一样可以叫我娘子。”

二人相视而笑。

“难道我也算是外人？”

顾如歌闻声望去，正是已经结束祭拜的周洵回来了，身上仍旧还是那繁复的衣裳。

“见过殿下。”

“这么快就回来了？”

“免礼，文昌在门外，让他带你去看看给你安排的屋子合不合适。”

秋稚惊喜的看向顾如歌，后者点点头。

待人走后，周洵这才缓缓靠近顾如歌。

“礼服繁重，我实在愚笨，劳烦太子妃帮帮我。”

“殿下今日幸苦，臣妾为殿下更衣。”

顾如歌配合着周洵，绕到他身后低下身子解开绳结。

华美累赘的饰品被卸下，周洵轻松了不少，舒展肩背，与顾如歌面面相对。

“怎么一股酒气？？”

“回来的时候碰见父皇在宴请你的阿娘与兄长，被拉着多喝了几杯，今日你幸苦了。”

“还好，也不过就是脖子快要被那发冠压断而已。”

“饭食可还合胃口？”

“想必是你提前收买了秋稚吧，都是我爱吃的。”

“那就多多吃些。”

周洵劝着顾如歌多吃，却没有坐下来一起吃。

“你不吃？这是要去哪？”

“我不饿，先去沐浴。”

沐浴，沐浴之后就要入寝了，顾如歌思及此处，一时间有些慌乱，三两口解决了肚子的问题，也立即去沐浴了。

然而待她回来时，事情却有些不一样。

周洵靠在床头看一片布帛，桌上的饭食，他们今日的衣裳都被收拾干净了。

“……阿泽……”

周洵闻声抬头，看向穿着素色衣衫的顾如歌，此刻卸去白日里的妆容，头发也披散着，无措、羞怯。

“过来吧。”

顾如歌走过去，坐在床边。

“今日我们还有一杯交杯酒没喝，喝完才算彻底完婚。”

周迅放下手中的红色布帛，起身去倒酒，顾如歌这才注意到那布帛是他们的婚书。

伏以乾坤定位于四方，阴阳合和于两仪。良缘既定，佳期有属。今吾等不揣浅陋，谨以鸾笺凤纸，奉达于尊府。窃闻令媛闺秀，淑慎其身，端庄其仪，素有美德，众皆仰慕。吾子虽不才，幸得垂青，愿结百年之好，共谐连理之欢。兹择良辰吉日，敬备菲仪，遣使迎娶。伏愿尊府不弃寒微，允此嘉礼，使成秦晋之匹，永结朱陈之好。

“这是我们的婚书？这是你自己写的？不是今日在府上那份吧。”

“嗯，我自己写的，白日那分是礼部写的。”

顾如歌接过酒杯，望向身侧的周洵，她明白他的意思，今日不仅仅是太子周洵与剑南节度使之女顾如歌的大婚，是阿泽与顾如歌的大婚。

二人手臂相交，仰头将那酒一饮而尽。

顾如歌喝了酒之后，有些迟钝，手中的酒杯被周洵收走，人也被周洵缓缓推到床的里侧躺下。

她在等待着，等待周洵的下一个动作，哪怕是说句话也好，可是周洵在她躺下之后也顺势躺下。

“……阿泽……”

顾如歌伸手拽住周洵的手。

“怎么了？”

“今日新婚夜，难道不该做些什么吗？”

周洵闻言愣了一瞬，随即莞尔。

“今日这么累了，有什么事就留到之后再说吧。”

“可是，话本里都说没若是第二日被查出来没有圆房的话，会被责怪的，而且学礼仪时，宫里的长史也说要的……”

顾如歌望着周洵越来越明显的笑意，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看来你送给元嘉的话本，自己也没少看。”

顾如歌脸颊发烫，确实是这样。

“快睡吧，今日这么累，早点休息吧。”

“哦。”

顾如歌翻身背对周洵，今日很累，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