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们七手八脚抬起梅书言,急急忙忙去找大夫,试图拯救被没收作案工具的梅书言。
徐茂起身跺跺脚,驱散晦气,随后躺回干草堆,点开系统继续玩她的游戏。
那头苟观得知梅书言受重伤,气怒万分,恨不得提刀将徐茂大卸八块。
然而徐茂已被判处死刑,明日即推出去行刑,他这会儿杀她没有意义,还容易落下话柄。
在大夫过来看过梅书言,却接连摇头离开以后,苟观心疼妻弟,可惜没别的办法,只得握住梅书言的手说:“放心,姐夫已去信长安请教老太医,询问救治之法,并亲自监斩,替你出气!”
梅书言疼得满头大汗,钻心刺骨的疼痛使他几乎说不出话。
虽然大夫已经帮他止血,性命无忧,但日后再没同女子厮混快活的机会,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姐夫,明日……我要前去观刑,抬也要将我抬过去,我必须亲眼看着她死!”梅书言目眦欲裂。
苟观连声答应,安排人手。
第二天到行刑的时辰,气象异常,天空出云,遮蔽太阳,难得凉快一日,风起卷枯叶,若有鬼哭声,略显阴森,透着股寒气。
风萧萧兮易水寒,徐茂坐囚车前往刑场。
道路两侧都是短褐穿结的百姓,人群跟随囚车移动,众人边哭边叫徐茂的名字。
苟观绷着脸就坐,高高在上。
梅书言满脸恨意,在苟观左下方观刑,看到徐茂登上行刑台,他的眉眼才舒缓些。
“徐氏,你杀害朝廷命官,公然带头强抢官粮,本官给过赎罪的机会,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交粮救你,可见你品行卑劣,祸因恶积。事到如今,本官且问你,是否悔悟?”苟观摇头晃脑叙述徐茂罪状,理直气壮地给她的品德打污点。
这么说,既可以解释他不经正常流程斩杀囚犯的原因,防止事后追究到他头上,又能帮妻弟梅书言出气,可谓一举两得。
苟观暗自得意,将一切想得分外简单。
而面对苟观的问题,徐茂面不改色,淡定抬起头,嘴里吐出铿锵有力的四字:“徐茂无悔!”
坚定的声音响起,落入在场所有人耳中。
出人意料的回答,众人愣怔。
她不后悔。
不悔在大家最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不悔被捕入狱后签字画押,即便来到行刑台,刽子手的砍刀下,她依然坚定自己的想法,淡然赴死。
联系苟观前面所说,无人交还米粮帮徐茂免罪,一部分人心里不是滋味,脸颊火辣辣地疼。
丝毫没有察觉到台下人情绪变动的徐茂戏瘾上身,突发奇想,想打个舍生取义的结局。
徐茂冷眼看向头戴官帽的苟观,尖锐提问:“明府问我是否悔悟,但在此之前,我想先问问明府。”
“蝉喘雷干,赤地千里,饿殍满道,时至今日,官府为何不肯开仓放粮?”徐茂目光如刀,步步紧逼,“莫非是明府害怕谷仓粟米数量不足,您暗中倒卖官粮的事情败露?”
此言既出,台下民众的目光齐刷刷落到县令身上,情绪明显不对了。
是啊,身边有人陆陆续续饿死,他们这些活着的人也已经离饿死不远,官府为什么依旧不肯开仓赈济?
徐茂走到这一步,也是官府逼她的。
不然好端端的,谁愿意冒着杀头的风险劫粮?
今日不给他们一个说法,休想脱身!
“放肆!”
徐茂的逼问对准他暗地里倒卖官粮之事,苟观心惊肉跳,如同被踩中尾巴的狸猫。
顾不得深思她为何知晓,苟观恼羞成怒,急忙大声呵斥,故意用发怒掩饰心虚,试图转移民众的关注点,吓退他们。
“到了行刑台还在妖言惑众,大放厥词,怀宁县内,哪里有你口中的饿殍满道,何处饿死了人?”为证明自己,苟观特意扭头问梅书言:“你可有亲友饿死?”
梅书言摇头道:“未曾,也从未听闻。”
苟观又一一问身边的官吏,官吏们纷纷摇头,都说没有,而且根本没见过饿死的尸首。
“县里对你所谓的饿殍满道闻所未闻,何提开仓放粮?”苟观嘴角挑起一抹讥笑,“再者说,今岁加征粟米,说明收成尚可,倘若官府征了粮,家里就揭不开锅,不如首先反思一下自己,有没有尽心尽力地耕种?为何别家有余粮,偏你家上街讨饭吃!”
“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是你劫掠官粮、蒙蔽民众以此脱罪的借口罢了,竟还厚着脸皮在这里叫屈,当天下人的眼睛都瞎了不成?”苟观傲慢斜睨四周,居高临下,抓起桌上的签令牌丢出去,喊道:“时辰已到,行刑——”
苟观没将底下的民众放在眼里,殊不知他的一番话却是惹了众怒,难以平息。
百姓闻言愤然作色,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人家中余粮早尽,饿得前胸贴后背,已经走投无路,濒临绝境。
而县衙里的大官们强征粮食,吃饱喝足,甚至衙门附近的狗都肥肥胖胖。
有人挺身而出,为他们讨要说法。
县令却不以为意,像听见什么笑话一般,咧嘴大笑,姿态轻慢。
没有见过饿死的尸首便是不存在,嘲弄他们挨饿是咎由自取,高高在上地指责他们没有尽力伺候庄稼。
苍天,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炎炎烈日晒脱皮肉,汗水混着血泪浸入土地,满怀希冀,勤勤恳恳地劳作,日复一日,没有哪天敢偷懒。
颗粒无收,谁之过?
依县令之言,竟是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1]的田舍翁吗!
民众青筋暴起,拳头握得咯咯响,胸腔里的怒火喷涌而出,冲昏理智。
行刑台下有人举起臂膀,怒目圆睁,恨恨瞪向县令苟观,声音奇高:“徐茂无罪,赦免徐茂!”
第一个人站出来,其余人跟着响应。
人群齐声高喊:“赦免徐茂!”
“反了,反了,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苟观惊呆,气急败坏跳起,张开手掌,连连拍案。
往日只要他稍微变一变脸色,这些升斗小民就战战兢兢,慌得不敢说话。
谁知这一次,百姓没有如他意料中那样乖顺,啪啪几声重响,不仅没起到威慑效果,声音反倒更响亮,公然要求他释放徐茂。
你说反了,我们就给你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反了!
苟观的话语激活民众心底恨意,百姓们发出决绝的抗议,如野兽咆哮,震天动地,直接盖过苟观那头的声音。
行刑台上,徐茂瞠目结舌,张张嘴,想要开口说两句,又怕适得其反,生生忍住画蛇添足的举动,默默祈祷苟观给点力。
“你们……”
苟观自觉威严受损,脸色铁青。
在百姓凌厉的目光下,他发现场面失去控制,捂住胸口,慌了慌神,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顺畅的话。
头晕目眩,耳边嗡嗡鸣响,整个人站立不稳,苟观禁不住摇晃两下,往后退步,幸得身边小吏及时扶稳,没有当众失态。
良久,他找回神思,身体仍旧颤抖。
旁侧官吏们傻眼,哪见过这阵仗,心知倘若再不安抚眼前这些百姓,恐怕揭竿起义就真的要变成现实了。
官吏不禁打了个寒噤,急忙迈步上前,扯了扯县令的衣袖,劝他速做决断:“明府,如今民怨已经爆发至顶峰,不可抑制,为免生事惊动州官,如何处置日后再议,且先释放此女吧。”
苟观脸色死白,听见官吏的建议,心有不甘,可面对眼前局面,他也是束手无策。
无可奈何,苟观看向梅书言,轻轻摇了摇头,随后抖抖袖子,找回威严,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令:“放人。”
官府当场释放徐茂,百姓欢呼。
在场所有人里,不高兴的可能只有徐茂、苟观和梅书言了。
梅书言盯着行刑台上被卸下枷锁的女子,眼神阴鸷,宽袖底下五指收紧,暗道:“先别高兴太早,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且等着吧!”
此时,另一个不高兴的人徐茂没比梅书言好到哪里去。
本来她都抵达刑场了,登出游戏世界近在咫尺,完全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没想到苟观这么不争气,百姓的声音稍微大点他就怂了,朝廷命官的气势呢?
直接把她砍了又能怎样,百姓赤手空拳,官兵刀枪兼备,还镇压不下他们?
如若胆子小到不敢硬碰硬,那就使出怀柔之策,开仓放粮意思意思,随便安抚一下,还有谁愿意为她强出头!
胆小如鼠,欺软怕硬,又抠搜吝啬,吃他几粒粟米会心疼死他,没用的东西。
徐茂怒其不争,郁闷半天,气得胸口疼。
在回赵阿婆家的路上,她忽然想起苟观旁侧观刑的官吏,当时看就觉得有些眼熟,只是没有深思,现在仔细回忆,似乎正是监牢里她打伤那个人。
观周边人对他的态度,来去监牢的自如,以及他许诺可以帮忙脱罪的自信,职位应当不低。
徐茂眼前倏地一亮,豁然开朗。
杀一个主簿,断一个官吏子孙根,顶撞县令苟观,出言不逊,并当众揭他老底。
她得罪这么多县衙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还都不是任人揉捏的棉花,只要一直待在怀宁县内,不信他们不反击。
很好,她突然又有信心了。
[1]“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出自陶渊明《归园田居·其三》
徐茂:我得罪这么多县衙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被嘎掉还不是轻轻松松?
苟观、梅书言:惹到我(们),你算是惹到棉花了,你就偷着乐吧,你惹到了方圆百里最好惹的人!
徐茂:(⊙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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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