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饶岫玉就要趁机抽走自己的手腕。
弓不嗔的表情却十分古怪,拉着饶岫玉的手腕,用力往自己怀里一揽,一时间,饶岫玉以为这家伙是想拉着自己跳台自杀。
一声“救命啊杀人啦”将说未说,弓不嗔一寸寸地逼近自己,露出一个比呲牙咧嘴更黑暗阴险的表情,恶狠狠地道:“你说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什么叫‘我说’呀,弓大人?”饶岫玉眨眨眼睛,还以为弓不嗔是在问自己:知不知道他为什么现在和自己一起站在放灯的高台上吹凉风呢。
这不是你弓不嗔自己两只脚、两只手爬上来的吗?竟然还搁这里兴师问罪,知不知道你本来是要谢谢我的啊?!我可是给你说了一桩好姻缘!你却不珍惜!
饶岫玉:“不。知。道。呢。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里呢?你不是应该和人花前月下的吗?”
饶岫玉笑出一对尖牙,歪歪脑袋,心想还是给这爱生气的小子一个台阶下下吧,结果这人反而更生气了。
“......你!”弓不嗔看起来像是要把饶岫玉当场吃了。
弓不嗔看起来真的要把饶岫玉生吞活剥了,不像有假,饶岫玉都听见弓不嗔咯咯咯的磨牙声了。
这时,高台下传来了一阵女人的高喊。
“饶岫玉!!你就是个王八蛋!!人渣!!畜生!!!”
“饶岫玉!!!你就是个王八蛋!!”
“饶岫玉!!我就不应该认识你!!!”
那高台下的女人招呼都不打一下,站在城门楼子下,张开嗓门就喊,喊得高台柱子都在抖抖抖。
反倒让饶岫玉本人蒙圈了,懵上加懵。
“........”
饶岫玉被弓不嗔死死地压住了领子,后腰扣在高台红色的栏杆横梁上。
女人喊了几嗓子,噔地一下,非常大力地踹了高台的桩子一脚,毫无眷恋地转头就走。
饶岫玉眨眨眼睛,扯笑道:“弓大人,原来你是个渣男啊,你怎么回事?人姑娘撵你都撵到我这里来了哎。”
弓不嗔依旧是一副某人欠他一万银元的臭脸,也学饶岫玉的提起两边腮帮子扯笑,反而学了个更瘆人的“皮笑肉不笑”。
弓不嗔阴嗖嗖地道:“饶大人自谦了,人姑娘喜欢的是你。”
“哈?”饶岫玉心想这一晚上,怪事可真多,他明明帮了一对两个人,结果这两个人都生了他的气,他还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弓不嗔继续阴嗖嗖地道:“而且,人家姑娘可是喜欢你很久了,饶大人,天底下,喜欢你的人可真是辛苦啊。”
饶岫玉:“啊??”
弓不嗔从来不打诳语,要打也只打一点点。饶岫玉知道背后的原因,人说谎是很累的,编的时候累,圆的时候更累。
弓不嗔,正人君子,皎月清风,又岂会做这种起锅煮屎自己吃的麻烦事。
但是吧,饶岫玉还是觉得,这诳语,弓不嗔还是打了一点点的,问道:“不可能吧?人姑娘喜欢的是你啊,我都看出来了,我都告诉她今天来找美郎君,再续前世缘了,就是你啊,你看看,你俩多配啊......”
半个身子悬空出去,都阻挡不来饶岫玉拧巴巴地伸出两只手,以及各伸出来的两根食指,分别比划两个小人,靠近,贴贴,交缠,紧紧的,掰都掰不开。
弓不嗔气到不知道该怎么生更多的气了,竟然就坡下驴地问:“哪里配?”
有转机!饶岫玉赶紧抢答道:“一样!那么爱生气。”
“滚......!!”
弓不嗔又把饶岫玉往栏杆外提了提。
“啊啊啊啊啊啊!!!!”饶岫玉面目狰狞的大喊着,样子看起来唬人,但是声音却不大,除他二人根本不会被旁人听见。
还是虚张声势的成分更大些:“弓大人,这台子有四百米,你这不是叫我滚,是叫我死啊弓大人!”
饶岫玉紧紧箍住弓不嗔揪住自己衣领的手,一副贪生怕死的刁狗姿态,即便如此,却也一滴冷汗都没冒。
弓不嗔知道,他根本就不可能怕死。
他就是爱演。
弓不嗔把饶岫玉拽了回来,也暂时放过了自己。
“好险啊。好险啊。”饶岫玉拍着自己的胸脯,连连道:“你说我突发奇想,就想给我说得上话的最好的朋友,说个媒,我到底犯了什么罪了啊?竟然被人架住脖子,往鬼门关了过了半遭。”
弓不嗔冷冷地道:“谁是你朋友,我们不是朋友。”
“你看看。”饶岫玉无奈道:“到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饶岫玉你果然是个人渣,呸,真不是个东西,难怪人人厌恶你!你活该下十八层地狱,活该千刀万剐,下油锅炸成豆腐花!”
弓不嗔淡淡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罢辽罢辽。”饶岫玉叉起腰,长舒一口气,想了想,还是有些在意,便又道:“所以,你到底喜不喜欢那姑娘啊?我还可以再努努力。”
弓不嗔直接飞下横踩高台的竖梁,头也不回地走了。
...
罗小眼手里的湿棉布都快戳到饶岫玉的眼睛里了,饶岫玉都不带眨一下的。
罗小眼将捏起湿棉布的一角,先轻轻地揩了一线饶岫玉的眼角,道:“闭上,擦眼睛。”
饶岫玉“嘿嘿”一笑,笑得脑袋跟着乱晃:“你眼睛真好看,是更像你妈妈?还是爸爸?”
罗小眼身体一僵,道:“为什么这么问?”
饶岫玉:“好看呀,就想多问问,这样吧,我先说我的,你看我的眼睛,你看啊,我的眼睛更像我娘,看出来了吗?浅浅的,灰里带点蓝,我娘告诉我,这种眼睛的人啊,都......”
听他哼了半天不说下去,罗小眼问道:“都什么?”
饶岫玉责怪地皱了一下脸:“你好无趣,人家专门停下顿,就是为了让你接上来,猜一猜瞧瞧的,干什么直接问我,好不好玩啦?”
“算了算了。”饶岫玉最喜欢用快攻饶舌的把戏,来挑逗他人,不过现在,他有点不想玩这个了,他死了又活,这世界上肯听他鬼扯还不要他狗命的人不多了,乃至绝无仅有,饶岫玉不想再损兵折将。
饶岫玉摊开手臂,舒服道:“我娘说了,她说啊,我们这种浅眼睛的人,最是轻薄了,越是漂亮,就越是轻薄,轻薄到,小风一吹,呼——呼呼呼呼,就飞天尖尖儿上去了。”
“你也知道你轻薄。”罗小眼干巴巴的接道。
“我不知道啊。”饶岫玉无所谓道,伸出一只手指了指罗小眼。
从饶岫玉躺着的方向看,找到罗小眼的眼睛稍微要花点功夫。
饶岫玉:“但是,你知道吗?你这种黑不拉几眼珠子的人,都......”
罗小眼:“都什么?”
饶岫玉痛苦地抬起两只手连环拍自己的脑门,哀嚎:“啊啊啊啊——朽木不可雕也!猜谜游戏不和你玩也!”
罗小眼可不管什么朽木不朽木,游戏不游戏,重复道:“都什么啊?”
饶岫玉冷静了一会儿,覆在脸上的手慢慢滑下,捂住嘴,露出微睁的眼睛,像是被吓了。显然他又在演。
他佯惊道:“好色啊!”
……
饶岫玉觉得奇怪。
真的很奇怪。
这个罗小眼好像一夜之间,变了个人。
放在之前,罗小眼可没有那么好说话的!
但是!昨天下午,饶岫玉明明只是央求了一句,这个家伙就十分听话地给他擦脸擦手擦身子,属实给饶岫玉伺候舒服了。
自从饶岫玉这张贱嘴开了光,他从嘴皮子上得来的“如愿以偿”,就从来没这么便宜过———总是会比别人多讨几顿骂,多赚几顿明里暗里的讥讽,才能得到点什么好处。
饶岫玉可是高兴了,大发慈悲地开始疯狂逗罗小眼玩,什么鬼扯的话,什么真切的话,都不打自招冒出来了——当然这可不是为了饶岫玉自己,饶岫玉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哄小孩高兴。没错。
这小子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听了会儿就没声了,饶岫玉正扯得忘乎所以,正如入无人之境呢,一仰头,看见罗小眼早就端着脸盆出去了,地上洒掉那点水渍也给带走了。
饶岫玉干巴巴地舔舔嘴,眨巴眨巴眼睛,转头就看见了自己那个早应该被吞入火海阵亡了的荞麦枕头。
饶岫玉冲它抬抬手,大概是想和久别重逢、拥有睡眠友谊的“战友”,打个招呼,又想着荞麦枕头死而复生,见了他,心中难免怅然,只好作罢。
饶岫玉叹了口气,数了一会儿屋顶扎出来的稻草有几根,一根二根三根……眼睛有点涩,累了,困,最后还是豪气万丈地捞过一遍的枕头仁兄,狠狠地吸了一鼻子。
然后,很不可理喻地,饶岫玉闻着荞麦的味道,又睡过去了,一觉就是第二天。
“什么第二天,你又睡了半个月。”
罗小眼瞥了他一眼,把一碟刚切成条切好的青萝卜搁在了桌子上。
“怎么又睡了半个月啊.....”
饶岫玉拍了拍脑袋,开始莫名其妙地懊恼:“你是猪吗,饶岫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