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骨之城【西幻】 第11章 黑色的梦

玛德兰娜坐在床前，盯着床上的一团黑色。

四名佣人在他们之间穿梭，小心翼翼地换下染满浓水和焦臭皮屑的绷带，绑上新的，雪白色的绷带很快又浸满人的血脂。

绷带下的胸膛起伏，艰难地让空气出入。

玛德兰娜不知道要怎么碰触这一团曾是她哥哥的活物，她的一切举动好似都会让那焦烂的皮肤裂开，最终她的哥哥会彻底从这个破败不堪的皮囊中流出来，渗入床褥地板，再也不复存在。

“哥哥，”待佣人们退出房间，玛德兰娜倾身隔着绷带轻抚“这一团”的手腕，“哥哥，让我告诉爸爸妈妈吧，让他们来和你说说话吧。”

她的兄长离家多年。某天，玛德兰娜接到一封神秘来信，跟从信中指示而来，再相见却成了这个样子……

胸膛起伏，没有回音。

“而且、而且他们还能为你请更好的医生。”

拙劣的谎言，玛德兰娜很清楚，无论请来再高明的医者都难以奏效。

但——不能再等了，在这样下去连最后一面恐怕都————

“哥哥，他们一直为你担心，所以……所以看在上主的份上，请你——”

“这一团”睫毛掉光的眼睛陡然圆睁，眼球却没有丁点动作。

胸膛起伏，起———伏———，起——————，接着，满是血痕的嘴巴终于开启。

“不。”那张嘴将这个字呕了出来。

清晰的，无可辩驳的。

玛德兰娜禁不住地浑身颤抖，她哭了好几天，现在眼睛已经流不出泪来，她感觉烧焦的黑色表皮好似已将兄长侵蚀了，叫他成为了所有人都无法懂得的野兽。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为什么要伤害那样多爱你的人，我们是那么的————”

情急之下她甚至没有注意力道直接将手扣在了“这一团”的手背上。

“啊！”玛德兰娜迅速抽回手，“对不起！对不起哥哥，一定弄疼你了吧，我……”

但“这一团”却反手将玛德兰娜猛地拽住，以难以想象这是个浑身重伤的人的力量将她拉到枕头边。

“是吗？”嘶哑的嗓音交缠着恶毒的说服力从那张嘴淌出，“玛德琳，我的小妹妹。你真的爱我吗？”

“如果你爱，那么，不。”

“但是，要是你恨我———”

玛德兰娜哆嗦着摇头，想要挣开他，但又不敢用力怕伤害他早已不堪任何推挤刮擦的皮肤。

“告诉我！玛德琳，你让我带走的究竟是哪个答案！”

玛德兰娜还是挣开了，“这一团”，她的兄长，她唯一的哥哥，从拉着她的手开始分解溃烂，黑色的躯体崩裂开，一条一条，一缕一缕，然后化做尘土飞絮。

“不……不！”玛德兰娜悲鸣，徒劳地伸出双手想抓住点什么，“不可以！”

她的手穿过黑色的烟粉，只碰触到脱离了身体的绷带。

他离开得那样迅速、那样坚决，好像这一场相聚原本就是报复。

玛德兰娜感觉到自己的一部份也坍塌了，抓着绷带呆坐在那里，一切的一切都从那坍塌的窟窿中涌了进来，密信，马车，荒郊的楼房，她哥哥红黑焦杂的身体，带着腐腥味的吐息，陌生的立在床前的人们，厚重到透不进一丝光芒的窗帘。

还有，“不！”

她的哥哥那天只告诉她这个字，他溃烂的声带只能告诉她这个字。

准确，简单，毫无回旋。

“不！”

可那一天，那一天的她还是————

“如此！”门被推开了，佣人们鱼贯而入，来到玛德兰娜面前，齐声高唱着，“我们便收到了你的愿望！”

她这时才注意到这几个人的长相。

“来吧，玛德琳，”乌黑长发的女人，薄肩长颈，容貌艳丽，她拥有山羊般横着的瞳孔，“重来一次。”她抓住玛德兰娜的右手。

“重来一次吧，玛德兰娜，”消瘦的男人，头发盘起，满脸衰败疲惫，他的眼睛是重瞳，“做出你的回答。”他抓住玛德兰娜的左手。

“做出你的回答吧，玛德兰娜。”第三个人一闪而过，来到玛德兰娜身后，声音辨别不出男女年龄，推着玛德兰娜向前，“做出你的回答吧，抹大拉。*”他们朝前走，走过的砖一块一块地坠落深渊，“这地上最大奇迹的见证人。”

一步。

“神将独子赐予人，他承领所有的罪，死去，并于死后第三天复活。”

又一步。

“复活后的第一个证人，正是——”三人齐声说，“正是————”

他们越过窄窄的门框，最后一人站在门外，是个棕色皮肤的小女孩，只有她有人的眼睛。

女孩手捧着银盘，盘上盛着两颗仍然在跳动的心脏。

她张嘴，却没有出声，用嘴形问道————这次，你要选哪一个？

——————————

玛德兰娜猛地睁眼。

“修女!”

“玛德兰娜修女！”

“感谢上主！你终于醒过来了。”

玛德兰娜喘息着，看着围绕着自己的人们，她浑身无力，甚至无法说话，只觉得所有人的脸色都黯淡得不可思议，然后她将目光透向窗外。

不知为什么，那里覆着一层模糊的薄膜，而膜的后面隐约可以见到有巨大的鱼影滑过。

*注：玛德兰娜这个名字的来源是“抹大拉的玛丽亚”中的抹大拉，是第一个见证耶稣复活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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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黑色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