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旁,少年依然温顺乖巧地站着,漂亮的眼瞳中闪烁着微光。
季容憋了些火气,无从发泄。
她生性霸道,最不喜有人妄图沾染她的事,最终只是冷声交代:“以后他再跟你说什么,你都要一一报给我听。”
她的人,即便有什么不好了,那也是由她来管束,旁人有什么资格插手?更何况,阿衡差事办得很好。
无论是驾车,还是那日制止惊月,他没有一样缺漏。
身边那人不答话,她不得不重复一遍,沉声问:“你听到没有?”
谢衡疏微微欠身:“奴知道了。”
季容满心不悦地上了车,季晚紧随其后上来,讶然道:“我怎么瞧见,褚越这会儿进了白玉堂?进去就找掌柜要了好多东西给他看。”
季容正心烦意乱着,闻言揉了揉眉心,才道:“他说他母亲生辰快到了,去给她挑些贺礼。”
季晚默默将那句“是不是给你挑的”咽了回去,勉强颔首道:“那真是再孝顺不过的。”
褚家如今大不如前,褚越方才那样大的阵仗,季晚本来想说他铺张浪费的。这会儿听说是给他母亲挑,便不说话了。
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平常季晚都会回去用膳,今日难得带幼妹出来,自然是要在外面用的。
俩人去了城中最繁华处的一家酒楼,摘星阁。
此楼呈四面合抱的形状,层叠错落之间,飞檐斗拱无数。名为摘星,实是因它有三层之高,上面又加盖了半层阁楼,是这太康城中最高的一家酒楼。
入夜时,推窗可摘星辰。
俩人进了三楼雅间后,侍从便煮了一壶茶奉上。须臾,螃蟹羹、假煎肉、莲房鱼包等各式菜肴,便被一一端了上来。
季容挟了一块假煎肉到季晚碟中,笑眯眯道:“二姐姐,你快用。”
小祸害今日难得这样乖,一点都不闹腾人,季晚欣然颔首:“今日可真乖。”
季容双手捂了脸,不好意思说话。
还未来得及放下,手腕被人一把攥住。牢牢钉在那。季晚倾身凑近,在她衣袖处轻嗅了嗅。
“二姐姐。”季容有些不知所措的往后缩,想将手臂给收回来。
季晚也适时将她放开,靠回椅背上,下巴抬起一个弧度:“你说没受伤,那怎的用了那药膏?”
“我没有用……”
突然想到什么,季容一手扯着拖长的袖缘,低头轻嗅,是一股既淡且清的草药味。
很好闻,还有些怡神的功效。
与二姐姐给她的药膏味道,如出一辙。
应当是方才下车绊跤,阿衡扶她时,不慎沾染上去的。
她为了避免麻烦,不想被人盘问,才什么也没说。可这药膏是季家在外地药铺卖的,二姐姐管这个,肯定闻过。
季晚看着她,神色平静,甚至还笑了笑:“那是给谁用了?”她想了想,“是给褚越了?”
“才不是!”季容连忙摇头。
憋了一会儿,她才说:“是给我的车夫的。那日……那日他为帮我下马,拉扯惊月缰绳时,磨破了手。”
季晚松了口气。
她嗔怪道:“你如实说不就好了,他出了这样大的力气,难道你还怕我不同意?”
雅间外,谢衡疏站在角落处,又悄无声息地将那个白瓷瓶掏出来,握在手心里把玩着。
原来,这是她特意找人要来的。
轩窗下是人来人往的宽阔街市,叫卖声不绝于耳。货郎挑着扁担,或是推着推车,自街市上走过。
季容正四下看着,突然望见轩窗一角露出红红的一点。
是糖葫芦!
酸酸甜甜的,很适合饭后消食。
然那个卖糖葫芦的没有固定摊位,是个货郎,扛着一路走过去,没多会就出现在了轩窗的另一角。
季容怕他跑了,忙催人下去买。
她坐立不安地等着,没多大会,侍从就带着糖葫芦回来,交到了她手上。
季容“咔嚓”一下,连着糖浆咬下来一口,含糊问:“怎么这么快回来?你做别的有这样快就好了。”
采露道:“小姐,奴婢腿短,怕赶不及,是车夫去买的。”
季容咬糖葫芦的动作突然顿住,半张的嘴都来不及合上。
是那个阿衡。
果然很勤快,根本不是他的活计,抢着去干。
“走罢,该回去了。”季晚起身说。
“好。”
季容一面想着,一面歪头咬着山楂朝外走,在经过门口时,她突然想起采露刚才的腿短腿长论调,视线往角落一偏移。
嗯,确实挺长的。
少年清瘦,虽然是一身粗布的下人衣衫,却显得十分窄腰长腿。
特别好看。
季容不自觉地对比了一番,发现能好看过阿衡的,一时间,她还真找不出来。
哪怕哥哥生得很俊美,有很多姑娘都明里暗里的打听。爹爹长相好看到,据说当年是外翁榜下捉婿,特意捉了个最好看的回去。
可他们也都及不上阿衡。
一行人要从三楼雅间下去,季容就不吃了,只是捏着木签子,将那个糖葫芦牢牢把控在掌心里。
二楼是被人包了场的,楼梯口用木栏围着,她特意在拐角处走快了些,避免打扰到旁人。
不期然,总觉得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下楼时,她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是一个青年男子,高鼻薄唇,眸光森冷,打扮得很是贵气,都已经入秋这么久了,手里还拿着把折扇摇。
不过一瞬,季容飞快收回视线,匆忙下楼。
酒宴上,青年男子一收折扇,以扇柄轻轻叩击着桌案,想起方才那张娇媚明艳的脸,浑身血液都活泛起来。
不过惊鸿一瞥,纤纤袅娜的腰肢早已入心。山楂艳红,凑近时,还不及美人的唇色娇嫩。
“这是哪家的姑娘?”他不动声色地问。
侍从听罢,先是转身下去,不过片刻又折返回来,恭声道:“主子,那位姑娘,是临阳季家的三小姐。”
“季家?”一旁的绿衣男子突然顿住,放下酒盏看去。
青年微一挑眉:“怎么,有何不妥?”
思索片刻,低声道:“主子,并无不妥。属下早已打听过,季家是这临阳郡数一数二的富户,家资万贯。那位季三小姐是季氏夫妇年过三十方有,一家子宠得如珠似宝的。”
“主子来临阳郡办事,若要久留,纳这位季三小姐,不失为一个绝佳的选择。”
青年的折扇重新打开,眉眼压得沉了些:“此事,容后再议。”
绿意男子还欲劝说,青年却已示意他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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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前,除了已经去书院的季承年外,季家众人都在正厅聚齐,菜肴已经摆在桌案上,却都没动食箸。
季容抻着脖子望阿望,直至一道影青色身影出现在眼前时,她起身唤道:“大姐姐!”
一片夕阳下,季家大小姐季含玉跨过门槛,随手解下身上的披风,还未待落座,便被结结实实装了个满怀。
季含玉无奈一笑,将怀里那个小姑娘扶正,才道:“你慢些,别摔着。”
季容仰脸看着她笑,又腻歪了好一会。
季含玉是家中长女,比季容大了一轮有余,还未出阁时,季容许多时候是她照顾的。
季容对她十分依赖。
一个小人影从后来钻出来,穿过人群,跑到季容身边挤着:“我要跟三姨母坐。”
虽然早就接到长女的消息,说晚间会带孩子上门,但信中内容不详,季宏深和林氏还不知具体的。
待众人坐定后,林氏才问:“怎么今日突然回来了?”
季含玉坐在季晚身侧,闻言笑道:“沈家有位老太爷没了,要做法事,阿铮这几日身子不好,我怕冲撞了,就将他带回来住几日。”
季含玉早已出阁多年,嫁的是沈家长子沈懋,也是这临阳郡中,与季氏旗鼓相当的人家。俩人成婚多年,直至沈懋不幸离世,季含玉都打算服丧后归家,才诊出有了身孕。
而后,季含玉还在孕期,便直接以少主子之母的名义掌家,不过短短一年,就将沈家各种异议压了下去,成了沈家如今的当家人。
听她一说,林氏连连点头:“好好好,既然回来了,那就多住几日。阿铮也快要五岁生辰了罢?等生辰过了再回去!”
季含玉眼睛笑弯成两道月牙:“那就听阿娘的。”
用过饭,季容带着沈怀铮在外面玩捶丸。
沈怀铮第一次玩,一个不小心使出了全力,那捶丸就飞了出去。
季容只有这一个捶丸,还是刚刚做的,被气得不行。
沈怀铮讨好笑道:“三姨母,我去给你捡回来,你别生气了。”
俩人绕着荷池找了许久,一旁还有侍从帮着找,也没找找。正想着或许掉到池子里时,一道温润声音响起:“小姐是在找这个吗?”
季容一回头,便见着阿衡手中拿着一个赘丸,面容含笑。
她接过,点了点头:“是这个,你在哪找着的?”
阿衡指指一旁的树林:“被枯叶盖住了。奴正好在此处洒扫,这才碰巧拾到。”
季容没看树林,只是拿着那个赘丸看,忽而问:“你的手掌可好了?给我看看。”
谢衡疏一怔。
若说没好,早就不流血了。若说好,却还结着痂。
他愣愣的,不知该如何答,指尖揪住一小片痂,开始使力。
他不说话,季容不好强求,正要走时,一双手伸到了她面前。
是一双染满血污的手,浓艳鲜红的血,灼得人眼睛生疼生疼的。视线往上,则是一件袖口处已经有些破损的衣衫。
应当是那日拉扯缰绳时,被磨破的。
第九章!啾啾宝贝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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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