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容难得愣了片刻。
回过神后,她视线落在面前摊开的两只手上,峨眉微蹙:“怎么还没有好呢?”这都过去好几日,她以为大好了。
看来,是她低估了这伤的严重性。
夕阳照下来,谢衡疏半垂的长睫呈现出浅金色。
季容嘟囔着,靠近半步,想要将他的伤口看个仔细。
谁知才靠过去,尚未来得及伸手,谢衡疏却已然将手给收了回去。
“你怎么了?”季容不解地看他。
谢衡疏的声音略有些沙哑:“奴的手掌脏污,不敢脏了小姐的手眼。”
季容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不知怎的,只觉得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轻轻颤了一下。
很陌生的感觉。
地上拖了两道长长的影子,西风微动,头顶枯黄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身形劲瘦的少年站在那,无端显得有些单薄。秋日,旁人都已经换上夹衣,季容就穿着件漂亮的藕荷色褙子,谢衡疏却还穿着身单衣,甚至已经有了破损,看上去,比别人的也要旧一些。
季容素来体弱,甚至还被林氏强压着,在袖缘加了圈薄薄的兔毛。
被一团毛茸茸包裹着,显得很是精致。
“我让人再给你拿一罐药膏,你每日多抹些。”她以下巴轻点谢衡疏的袖口处,顿了一瞬,又飞快道,“待会会有人顺带给你送衣衫过来,这件都成这样了……就不要了罢。”
谢衡疏怔了怔,旋即应道:“多谢小姐。”
她一贯都是这样的。
永远扬着高高的头,话里话外从不饶人,却又总忍不住心软,会对人稍稍好些。
谢衡疏不禁想起了上辈子,哪怕是病得最重的时候,她也仍然不会服输。最怕苦的她,将那样难饮的汤药,全都大口大口地咽了下去,连一粒蜜饯都不需要。
赘丸已经找到,要说的话也已经说完了,季容于此地再无什么留恋之意,指尖掂着那个赘丸转身离去。
沈怀铮一路蹦跶着,伸手想要拿赘丸,季容便顺手给了他:“小心些,别又丢了,等会换个位置玩。”
小玩具失而复得,沈怀铮高兴极了,双颊红扑扑地抱着赘丸跑开。
季容踢着脚下的石子,等走了一段路才说:“采露,你去库房挑一身衣衫,给阿衡送过去罢。”
采露成日跟在她身边,自然知道小姐说的阿衡,就是那个新上任的车夫。
有些酸那个车夫这样得小姐看中,不过她想归想,也没大往心里去:“奴婢这就去。”说着,就要朝库房走。
“诶。”季容又将她叫住,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想了想,才道,“稍微挑件好看些的。”
既然是她这儿伺候的人,那穿着打扮,定然也是要赏心悦目的。
何况,他生得这样好一张脸,不穿得好看点儿,让她多瞧会,多少有些浪费。
如此心里建设了一通,季容将自己先给说服了,挥一挥手:“就这些,你快去吧。”
捶丸的玩法,大致也就这样。
先前两个人玩,争来抢去还有些意思,这会儿季容沉浸在思绪中,没跟他争了,不一会沈怀铮就觉得无聊。
“三姨母。”沈怀铮凑过来,扯了扯季容的衣袖,“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季容问:“去哪儿?”
沈怀铮回道:“我想去买一个水车。”
季容瞪大了眼,随后断然拒绝他:“没钱给你买。”
“不是的。”沈怀铮伸出手比划,努力解释给她听,“是一个竹子的水车,很漂亮的,要是有水流过去,还可以滚动,他们都有。”
原来是竹子雕刻的水车,季容稍稍松了口气。
要她去买个水车?把她卖了也没这个钱啊。大姐姐二姐姐她们应该有吧?
她不确定的想着。
季容捏了捏他的脸,问“谁告诉你的?”
“我在学堂里面见到的。”沈怀铮脸颊被捏得鼓起来,也不躲开,站在那任由她捏,“还有蜻蜓、房子、小人,不过我最喜欢水车,他们说在城北买的。”
沈怀铮在沈家族学中启蒙,同窗大多是沈氏族人,或是亲眷等。见着别人有了,他想要也很正常。
季容爽快答应下来:“行,你去告诉你阿娘,她若是同意了,我过几日就带你去。”
一个竹子的水车,纵然十分精巧,价格必定不菲,她还是能给他买一个的。
“好!”沈怀铮兴奋地叫了一声,将赘丸塞回季容手中,一溜烟地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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葳蕤苑。
季容洗漱过后,靠坐在窗边擦拭湿发。
“小姐,东西已经送过去了。”采露上前禀报。
季容将窗户打开半扇,任由晚风吹进来,道:“我给你留了两块桂花糕,你去吃吧。”
采露自粉瓷小碟中拿了块桂花糕,一口咬下去,糯糯的,甜滋滋的。
她还是忘不了另一件事:“难怪他的衣衫那么快就旧了,小姐你不知道,那个车夫,他竟是每日都换衣衫的!我过去的时候,他昨日换的衣裳还挂在那,都洗得发白了!”
近身伺候主子的侍从,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但底下的人可不会这样。
不过……季容想,她还是比较喜欢爱干净的:“不错。”她近身服侍的人,也是一定要每日洗漱更衣才行。
采露补充:“他每日都洗漱。”
水好办,季家好几个水井,还有池子,但柴火每月都是有分例的。
季容虽然被骄纵着长大,然身在商户,也不是全然不知事的:“哪里来的柴火呀?”
采露瞪大了眼:“他没有用柴火。我找周围的打听过了,他们说他每日都会去水井提水,然后直接用冷水洗漱。”
井水本就比普通的水要寒凉,都秋日了,还用冷水。
季容默了默,是个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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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怀铮很快就征得了季含玉的同意,迫不及待地跑来葳蕤苑。
他扔了个钱袋给季容:“三姨母,我阿娘给你的,他让你随便用!”他随后又有些惆怅,耷拉着眼,“不过没有让我随便用。”
三日后,准备好出行器物,季容不想骑马,估摸着阿衡的手应该好得差不多了,便领着沈怀铮出门。
比起城东的热闹繁华、城南的烟火之气,城北则稍显荒芜。
人口少些,铺子也少。
按着沈怀铮的描述,众人一路摸索着找到了那家卖竹雕的铺子。
铺子不大,装潢也十分朴素,店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各式竹雕。店里面只有生得十分魁梧的人,正在埋头雕刻,看上去,应当是掌柜。
沈怀铮一进去就直奔水车:“三姨母,我选好了!”
虽然先前说最喜欢水车,但看到了别的,沈怀铮还是有些走不动路。点了一会,他咬咬牙:“算了,还是就要水车罢。”
季容挑了一会,给自己买了一个竹雕妆台,又给家中一人买了一样东西,才道:“都选好了,那就走罢。”
谢衡疏一直守在店门口。
一转身见着他,季容微微怔住。
他今日换上了件簇新的衣衫,面貌全然不同。兼之脚上踏着一双革靴,乌黑的发丝束起,显得他整个人愈发俊美如玉。
就这么立在门口,完全不像一个侍从。
其实他这张脸,穿什么都好看的,只是这样,会更加好看。
季容不想叫人知道自己心中所想,视线只是稍微停了一瞬,便从谢衡疏身上掠过,跨出店门,提着裙摆上了马车。
只是在路过时,她才淡声道:“不错。”
谢衡疏微怔,不知道她说的,究竟是什么不错。
突然想到容容好颜色,他转瞬明白过来,应当是夸他这身衣裳穿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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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住的人少些,城北的道路便比别处差一些,马车行在路上,摇摇晃晃的。
采露受不住这阵晃,自个下去,跟在马车边步行。
不多时,走过一家卖雷公栗的摊子,香气十足,排了不少人。沈怀铮闹着要吃,季容刚才走多了,觉得腿酸,不想下去。
然好容易陪他出来一次,便掀开车帘道:“阿衡,你带他下去,买一份雷公栗。”
车中一下安静下来,季容乐得清静,靠在车壁上把玩那个竹雕妆台。
眼前突然有一道光线筛进来,她以为是沈怀铮回来了,正想说这么快,车中又突的一暗。
不是沈怀铮,是一个蒙面之人悄无声息潜入。
季容想要喊人,那个蒙面人拿出一块帕子将她口鼻捂住,很快,季容的意识便开始昏沉。
等谢衡疏领着沈怀铮回来,才发现车中早已空无一人,车厢里还散着几分淡淡的味道。
谢衡疏闻出了迷药的气息。
他的脸色蓦的冷了下来,指尖忍不住颤抖,寒如冰霜的眸子仿佛淬了毒。
将沈怀铮塞进马车,让人护送他回府后,谢衡疏径直追了出去。
第十章,啾啾宝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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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迷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