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丹炉生紫烟 第10章 天地破灭 道别无言

册封首徒的盛典邀请了不少仙家和名门宗主，临钰的座位也被提到了大殿高座的第一排，洛怀瑾依旧坐在临钰的身后。

临钰在众多参与盛典的人中发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好巧不巧，正是当初拿他烤肉的那两个仙童。

那两个家伙就算下凡变幻了样貌，但临钰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想来是替受邀的太清天尊来赴宴。

临钰顿时来了兴趣，若是他们看到自己的现如今的样子，不知会是何反应。

这时高座上再次设下了隔帘，两边走进几位梵音宗的长老人物，微弱的光彩浅浅浮起，珠帘后已然有了身影，想必就是梵音宗宗主。

“我还有一点不明。”临钰低声询问道。

“说罢。”洛怀瑾慵懒的半倚在靠枕边，似乎都快要等睡着了。

临钰的声音又压低了三分道：“为何不从梵音宗本门里选首徒，而非要选外门弟子。”

“你觉得呢？”洛怀瑾没有直接回答，眼神里多了几分兴趣，反问起来。

临钰垂下眉眼稍稍思索后才试探的说道：“她即位时间尚短，天劫雷又临近，急于飞升却不舍对梵音宗的把控。”

洛怀瑾微笑着将手搭在临钰的肩膀上，拉近了距离道：“不错，越来越会看事看人了。”

迎面的花香又掺着酒气，临钰微微舒了一口气道：“你又喝酒了。”

洛怀瑾略有些得意的笑了笑，抽回身继续倚着靠枕，微微合上眼。

如金子般的朝阳照进大殿内，回荡在远处群山间的钟声扩散了几转回音，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只有珠玉翠缕之音。

梵音宗的人先是说了些诸如欢迎的客套话，随后殿内的礼乐便轻奏起来，大气又不奢靡。

大殿中央的流水连屏落了下来，薄薄一层的水雾中隐约走出一个人来，华光浮身格外醒目，临钰认真的盯了好一会才认出那就是多日未见的思羽。

现在的思羽不似初见时那般神隐朴素，他走出了那片海岸黄昏，新的天地在等着他。

思羽缓步走出水雾，后面跟着六个孩童般的侍从，一齐跪在了高座之下，珠帘被两侧的长老拉开，临钰第二次见到梵音宗的宗主，令人惊艳的程度丝毫不逊第一次，悲悯众生的神态实在难以想象真实面目下会是那样的不堪。

长老们每人献出一件器物放在了思羽的身侧，器物散发出不同的灵力，环绕在思羽的周身，宗主扬起手中的柳叶瓷瓶，点点雨露落在高台前，朝阳之下折射出薄薄的一层虹光。

“法天地，受戒律，皈三宝，发誓愿。”

编钟的摇摆声庄重而肃穆，思羽在众人瞩目之下完成了入门的所有章程。

流水连屏中缓缓落下一个精巧的平台，平台上竟然立着一株开满胭脂色花的树，轰轰烈烈之姿在清冷的大殿内格外惹眼，树上还时不时传出婉转的鸟鸣，将广阔大地的生机勃勃尽数敛入此树中。

宗主捻起柳叶上的一滴露水，轻轻挥进了树上，如金光拨弄一般，树体渐渐变小，最后封印在巴掌大的半透明质地中，熠熠生辉又温润如玉。

“这就是凤凰木…”临钰惊叹不已。

思羽恭敬的捧着凤凰木，首徒仪式算是圆满的结束，大殿内被邀请来的宾客开始一一恭贺道喜，临钰和洛怀瑾自然也在其中。

他们准备去找思羽的时候，几声自天际而来的雷鸣声响彻梵音宗内外的山峰，原来热闹些的大殿竟熙熙攘攘的静了下来。

临钰跟着向外看去，天色未变，但雷鸣不止，这是天劫雷的预警。

所有人的心里都明白了七八分，只有临钰和洛怀瑾有着意料之中的沉稳，洛怀瑾拉着临钰回到座位。

“这是宗主要渡劫飞升了吗？”有人说出了猜测。

“应该是的。”

“我还从未亲眼见过飞升，真是难得啊。”

众人议论不止，几位梵音宗的长老却默默的退出了大殿，而梵音宗宗主从高座上如谪仙般飞到了中央的精致平台上，淡然的望向殿外愈来愈近的天劫雷，超越世俗的姿态令所有人都觉得此次飞升定是平安顺遂。

“她会死吗？”临钰有些紧张不安起来。

“做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这就是因果。”洛怀瑾的眼神如冰刀一般冷漠至极，有些吓到临钰了，而洛怀瑾似乎也有察觉，他目光流转，面色归于和煦的看向临钰道：“别怕。”

“嗯…”

片刻时间里，迎面而来的飓风吹得大殿凌乱不已，也有一些胆子小的躲了出去，再看平台上的宗主依旧淡然的很。

随着晴天霹雳的震动声，第一道天劫雷从虚空之中劈了下来，闪过的电光就连临钰都忍不住用手遮挡住眼睛，巨大的轰鸣声在平台上炸开，整个大殿都为之一振。

临钰放下手后发现，殿内不少人都在往外跑，而平台上的宗主，面色苍白不已，身姿似有强撑之意。

随后第二道天劫雷也落了下来，比第一道的来势更加汹涌，临钰不禁退了半步，撞在洛怀瑾的身侧。

震耳欲聋的劈裂声连着震了七八下，这才有了片刻的间歇。

“临钰，你没事吧？”洛怀瑾关怀道。

“没事…”临钰睁开眼，下意识的查看宗主的情况，果然不妙，只见她嘴角溢血，原本的清净之辉如同落了泥淖般黯淡下来，就连拿在手中的柳叶瓷瓶也出现了细细的裂纹。

雷声再次预警起来，而宗主在此刻忽然转过身，恶狠狠的看向了临钰，怒吼道：“是你！是你们！”

又一道天劫雷落下，这后半段的天劫雷竟有地动山摇之感，临钰都觉得有些头晕。

雷声过后，本应受劫的宗主却开始动用灵力掐诀念咒，倏地几几幅灵力画就的咒文向大殿四周飞去。

临钰看清了符咒上的纹路，顿时头皮发麻，“她要找应劫替身！快跑！！！”临钰的嘶吼声回响在殿内。

那些凡胎□□的普通人皆面露惊恐的向殿外跑去，幸而在场的还有天界的仙人，挡下了不少替身咒文，不等临钰去拉洛怀瑾撤离，一副替身咒文竟生生落到了自己的面前！

“坏我大事者休想活着离开！！！”宗主气急败坏的模样简直与未应劫前判若两人，哪里是修行之人，简直犹如罗刹厉鬼！

不容临钰做出应对的动作，一道天劫雷就已出现在眼前的虚空之中，速度之快超出意料，他根本就逃不掉！

千钧一发之际，临钰被揽在了一人怀中，熟悉无比的气息令他的惊恐碎了一地，眼前一片空白后，只剩不解和震惊。

“洛怀瑾！！”

临钰的眼泪一瞬间涌了出来，他紧紧抱住了身前的洛怀瑾。

洛怀瑾放下手，替身咒文被他捏碎在掌间，但地面焦黑，身边的柱子被破坏了大半，显然是洛怀瑾生生抗下的天劫雷！

洛怀瑾拍了拍临钰的脑袋，轻声道：“我无事。”

临钰一句话却也说不出来了，他颤抖着手不敢去检查洛怀瑾的状态，但心悸的厉害，快要喘不上气了，缓了许久才大口的呼吸着。

眼眶还含着微微打转的泪珠，匆忙又担忧的检查洛怀瑾的状况，看着他里里外外都没有受伤，紧绷的心跟着松了下来，眼泪像决堤了般控制不住的流个不停。

“你吓死我了…你怎么能…你…”

“傻子，哭什么。”洛怀瑾笑着嗔怪道，两只手不停的替临钰抹着眼泪。

梵音宗的宗主早已支撑不住，半跪在平台上，但她还在不停的划着替身咒。

临钰却在此刻失声喊道：“思羽！！”他亲眼见着其中一张替身咒贴到了思羽的面前！

下一秒数道天劫雷全部劈了下来，瞬间的地动山摇令人根本站不稳。

洛怀瑾与临钰相互搀扶着，烟尘裹着余电弥漫了周围，过了许才久透进几缕阳光，灰蒙蒙的大殿内，思羽毫发无损的站在那，而梵音宗宗主已经奄奄一息，承受的天劫雷伤害比之前的翻了数倍不止。

“这是怎么回事？”临钰不解道。

“他们是血亲，替身咒不仅无用，还会反噬。”洛怀瑾说道。

此时再无半点气势的宗主从平台上跌落下来，只剩一口气强撑着靠在高座旁，柳叶瓷瓶早已碎了一地，血污和焦黑的印记遍布她全身。

“不可能…”她在将死之际还是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眼睛里满是不甘的看向思羽，“你到底是谁…”

“家父凤自鸣。”思羽冷静异常道。

“你是那个野种。”宗主冷笑着，自嘲愤恨不甘一时间全揉在了一起，面容更是可怖。

这时洛怀瑾走上前，淡然开口道：“思凰灵，思羽是你和凤自鸣的孩子。”

“不可能！他就是野种！是他在外面的野种！”宗主一边说着一边大口吐出鲜血。

“当初你历劫化身之时生下思羽，因劫失忆，一心认定凤自鸣背叛了你，任凭他如何解释你都要杀了思羽。”洛怀瑾淡然的说出其中多年的误会。

这番话不仅令思羽惊诧，更是将宗主的思绪拉回了过去，当年凤自鸣带着年幼的思羽离开了梵音宗，可思凰灵哪里咽的下这口气，她一心都是被背叛的仇恨，最后凤自鸣死在了她的手中，她还一直惋惜没有找到思羽斩草除根。

“不，不可能。”思凰灵瞠着血目，七窍开始渗血，她那一腔的仇恨都是源自她自己的独断专行和刚愎自用，她杀了自己的丈夫又险些两次杀了自己的亲子。

“思羽。”洛怀瑾没有多看思凰灵一眼，只是对着思羽伸出了手，思羽也转而收复了情绪，将凤凰木交到了洛怀瑾的手中。

见思羽沉默不语的样子，洛怀瑾说道：“前因后果我已明示，去留在你。”

“嗯。”思羽没有挪动身子的意思，只是怔怔看着气绝而亡的思凰灵。

洛怀瑾转身回到临钰的身边，柔声道：“我们走吧。”

他笑着将凤凰木放入临钰腰间的穹囊内，临钰看着凌乱不已的大殿不免哀叹，此事之后梵音宗只怕无法再立足于修行界，群龙无首便会起纷争，凡间恐怕会有一场大乱。

离开梵音宗的路上临钰心事重重，一言不发，洛怀瑾绕到临钰的面前问道：“你是怪我没有提前说清缘由，没有避免这些，是吗？”

“怎么会！这与你无关。”临钰赶忙摇了摇头，“是她自己明知故犯。”

“那你怎么还这幅样子。”洛怀瑾笑道。

“我只是觉得思羽无辜。”临钰不自知的叹了口气。

“世事无常，局中人又怎能幸免。”洛怀瑾言语安慰道，“凤凰木拿到了也算我们没有白走一遭。”

“嗯。”临钰慢悠悠的说道：“还有，你以后不可像今日这般…舍命救我。”

“怎么啦？我还是蛮喜欢看你哭鼻子的。”洛怀瑾大笑道。

临钰微微一怔，脸红了半边，他想反驳几句找回些颜面，可在看到洛怀瑾笑意荡漾的脸后，一肚子的话却都化烟散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将洛怀瑾看的如此重要了，无欲无求的心又是何时被这个家伙填满的…

临钰正想着后面该去哪时，远处传来两声呼喊，似乎是在叫他，“炉子！小炉子！”

静静等了一会，两个身影从小路赶了上来，是太清宫的那两个仙童。

“我就说是他，你非说我看错了。”身着梅染之色腰系月白襟的是君卿。

“这多久没见了，我哪里晓得变化如此之大。”另外一个鸦青长袍的是未雨。

在太清宫还未化身时，临钰就已经习惯了他们的聒噪，如今许久未见还有些怀念，不禁笑道：“你们怎么来了？”说着便朝他们迎了过去。

君卿扶着临钰的肩膀微微喘着气，“梵音宗肯定是完了，我们见你在殿内，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临钰一时顿住了，“我知道…不知道…”

“别打结巴，跟我们回去，天尊要见你。”未雨跟了上来说道。

“唉？”临钰暗暗捂住了穹囊，生怕凤凰木被发现。

可见他们二人不明事情头尾的样子，临钰才放心些，既然要回天界，他想着和洛怀瑾打声招呼再回去，也顺便约个下次相见的地点。

待临钰转过身，方才还在那的洛怀瑾早已没了踪迹，空气中还留着几缕花香，只是愈来愈远愈来愈淡。

“你在找什么？”君卿见临钰似有踌躇的样子问道。

临钰一时间有些急了，他原地找了几圈，根本没有洛怀瑾的身影，“我…”临钰想让君卿和未雨一起帮找找，可转念又想他和洛怀瑾是伪造了请柬去的梵音宗，而且他和洛怀瑾知道的太多，难免多生事端连累了洛怀瑾，还是不提及的好。

“‘我’什么？”未雨四处看了看，也不知临钰在找什么。

“没事。”临钰想着洛怀瑾应该也是为了避嫌才走的，说不定后面会再出现吧。

“那走吧。”君卿和未雨带着临钰往天界的太清宫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