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泊舟没想到白月舒突然间又不安起来,呼吸开始加急,身体微微颤抖,小幅度挣动起来来。
见状,陆泊舟换了个姿势,让他靠着自己的肩,手轻轻地在后背拍着,一下一下地帮他顺气。
哪知道白月舒双手一收,竟然环住了他的脖子,还把脑袋往身上蹭了蹭,身体贴过来,好像一只在竭力寻找热源的冻坏了的小兽。
姿势已经不能用一个亲昵来形容。
陆泊舟僵硬了一瞬,喉结滚了滚,又强行压住其他想法,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轻柔地为怀里的那人拍着背,安抚他。
但凡不是这种情况下……
然而,淌在脖子上的湿漉漉的泪水打断了他所有的想法。
“阿白……”没想到白月舒又哭上了,陆泊舟十分心疼,然而下一秒,白月舒一声无意识的呢喃却将他彻彻底底从骨到血冻住了。
“……纪望游。”
虽然声音十分的细微,但陆泊舟听得分明,白月舒叫的就是这三个音。
声音很痛苦,很悲伤,很留恋。
不知道是谁,反正和他陆泊舟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这种语气,再结合白月舒自述过的生活,绝无可能是叫关系好些的朋友或者长辈。
就像被兜头浇了盆冷水,水里还“贴心”地加不少了原汁原味的黄连,陆泊舟嘴里涩味留转,有些无所适从地看着白月舒。
突然无处安放的不只是手,还有他从一腔痴迷中突然回神的心。
相遇之后,白月舒对他太纵容了,让陆泊舟差点忘了,一见钟情的,好像只有他,一厢情愿的还是他。
白月舒有没有喜欢的人?
他没问过,非常自信他们的缘分,认定彼此为天命唯一。
陆泊舟心里苦笑起来。他的自信害惨了他。
白月舒,或许只把他当作朋友吧,顶多是关系好点的那种。表白失败之后的心软,估计可能只是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做出的让步。
那他以为的心意相通的一些动作,一些过分的关心,在白月舒眼里可能都是困扰吧。
陆泊舟看着他们“甜蜜”得不分你我的姿势,苦味从舌尖漫入心头,压得他难以呼吸。
最后,把手规规矩矩地搭在青年的腰上,沉默不语地等着他醒来。
依贺语铧和钟拾欢的角度,那边一直在“狂秀恩爱”。为了善待眼睛,只能看看顶板望地板,也没有注意到陆泊舟的失态。
Ta自然是知道的,甚至连白月舒那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唤都没有错过。
陆泊舟啊陆泊舟,如果让他知道了你连一个人都算不上,压根就是个异类,他,你,将何去何从?
如果这时候有人看过来,就会发现,Ta一贯温和带笑、波澜不惊的眼睛冷了下来。
十组。
Ta一共投递了十份“礼物”,为那些举足轻重又抱有遗憾的人。既为换筹码,也为探求一个答案。
虽然其他对象远不及这个经ta精心制作和改造的“玩具”一样完美,但是,其他九组没有一组有过回音。
Ta为那些精英们量身准备的“礼物”,最后在真相揭露后都是被无情抛弃。
没有一个人会是例外。
Ta淡淡地看着不远处的那对表面亲昵其实心不在此的俩人。
天下人都知道M-01此名,曾经狂热、感恩戴德,现在惧怕、恨之入骨。
但是没有人知道,Ta还有个名字,一个非常普通和人类一模一样的名字,戚爱。
这破旧,冷寂的场景,和七八年前的那个地下室真是相似呢。
往事种种,清清楚楚地映在ta冰冷的眼里。
人久了就容易忘,但对于数据来说,发生过的每一秒都能明明白白地记住,只要ta想。
估计任谁都不敢想到,大名鼎鼎、被誉为开创了新纪元的李新盛教授,晚年——或者说生命中的最后一年,居然会在这么个地方工作,日复一日,直到去世。
先是木板吱吱呀呀掀开,又砰的一声撞上,闭合;然后再是金属门咿咿呀呀的滚动声,开了,又立马拉上,将这里与外界完全阻隔。
做完这些,一个老人才蹒跚着走下来,额头上已经有了些许虚汗,赶紧用袖子檫檫。
这个鬼地方太原始了,没有控温系统,没有生活设施,连条毛巾都缺,只有一块原本就固定在墙上、包浆层都划破了的木板,下面就只有一把椅子了——还是老人前两天自己搬下来的。
“教授,下午好。”一个突兀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响起,但是一点都不吓人,非常年轻的男音,温和有礼。
老人——李新盛教授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药瓶,搁在工作台——那块破木板上,又把手里提着的打字板放下,才对着上面半人高一臂长像匣子一样有一块显示屏的东西回道:“下午好,M-01。”
“抱歉,教授,如果父亲没有帮我改名字的话,我叫戚爱。”
“戚爱?”
教授摇头,坐了下来,把打字板插到匣子上的某个孔里,自己在上面试着运作着一下不甚灵活的手指。
“是的。”戚爱彬彬有礼,有问必答,还会主动提意见:“教授,您可以用脑控打字,会比手打更方便。”
“戚爱。”教授停下手,终于叫了那个名字:“脑控需要联网。比起方便,我不能冒险让你接触世界,你——太危险了。”
教授神情复杂地看着那“平平无奇”的匣子,喃喃道:“我原本以为喻……他会把你带走的,你也已经毁在围剿中。没想到他居然把你分成两半,还留了一半藏在我这,为什么?指望我能认同他,保护你吗?”
戚爱体贴地为老人留出自言自语的空间,没有插话,哪怕说的和自己有关系。
“你真的,真的太危险了。戚爱,现在我应该做的,是把你砸个粉碎,对吗?”
“您如果想砸了我,教授,您就不会把我藏到这里。您不想毁掉我。”
“我的确不想。你真的很完美,太完美了,太天才……”教授颓然地抹了一把疲惫的脸,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泪光,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说着说着就说混了,用力压了很久才重新平静下来:“戚爱,从现在开始,你叫我老师;忘掉戚喻靖教给你的东西;忘掉戚爱这个名字,你的编号是M-01。”
戚爱平静如水的声音从匣子里传来:“老师,第一点没有问题。”
“但是第二点和第三点,您知道的,我是父亲创造出来的,名字和教导都是他给予我的东西,也是我的基础,我无法改变。”
“我知道,所以我会用我剩下的生命去修正你。”教授费劲地咳嗽了几声,喘了一会才停下来,把手指搭在打字板上:“就当我是为没有教导好我的学生赎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