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后,纪望游回到了研究室,在北美洲的一个隐蔽的庄园地底下,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可以暂且不“学习”,也没有不怀好意的目光整天瞅着他。
原因当然不是k博士他们发了善心,是无忧——这个研究所后的最大的资方,要来算账了,整个院所正忙着琢磨怎么转移阵地,人心惶惶,左右他一个小孩,先放着就放着了。
“无忧……也参与了?怎么会?”白月舒从心疼中回神,疑惑问道。他对无忧过往半知半解,一时觉得不可思议。
按照现在的无忧是极其注重声誉,坚决不涉及黑色地带,再横财都不检——坏了口碑,不划算。
纪望游解释道:“无忧以前的势力远比现在更错综复杂,持有股份的小家大族少说也有十数个,部长的决策权少得可怜,所有总部形同虚设。总而言之,人心不齐,管理疏松。那时的研究室也分为两部,一个专管生理医疗,一个致力科技升级。有人起了异心,便站在了生医研究室背后,凭借着它的权威游说了无忧很多洲部都参与投资。”
白月舒听得认真。
纪望游悠然叹了口气:“后来,终于发现不对后,无忧很生气。”平白无故那么多钱打了水漂,还有一个烂摊子等着,能不生气吗?
生气的后果是,经过一番明争暗斗后,被清算的被清算,被追责的被追责,大部分毫无贡献又只懂得搞小动作的菟丝子给削了下来,连头部家族也被限制不能干涉无忧的运行,所有总部真正接管无忧,两个研究室合二为一,只听命所有总部。
然后,清算k博士的地下研究所。
无忧动作很紧,因为假使被宣扬出去他们资助了这种“创造”又“销毁”无数生命的毫无人性的实验后,无忧就彻彻底底完了。
但是无忧想的其实也只是秘密遮盖他们合作过的痕迹,再静悄悄地安置那些“实验品”们,至多再找研究所主要的负责人的责任——一场内斗已经让彼时才初具规模的无忧元气大伤,需要时间舔舐伤口,自然也没那么多闲余精力去料理他们。
所以还有人性的人,怎么也没料到接下来对方的举动。
小小个的纪望游被牵得跌跌撞撞地跑,却没有抱怨什么。他一边乖巧地调整自己的步伐,让牵着他的k所长很满意地专注思索,却一边若有所思地抬眸,似乎摸到了一点头绪。
昨晚外面吵闹了一整晚,纪望游留了个心眼,预估着是有事发生,自然不会真睡死。
清晨时分,k所长就来到他房间外——纪望游一直被安排在大实验室的里间休息——琢磨事情,有种焦躁不安的感觉。
然后便见有人对他叽里呱啦一通话,大致是有客今天就到,并且通告了时间,要同他们进行洽谈。
六岁的纪望游英语不能说精通,但也差不多能听懂,毕竟他虽然是亚洲人的样貌,并且向华国人的方向来教养,但这里大多数的研究员都是英语为母语,他自然也会。
又听完一个人汇报后,k博士皱着眉头,哐一声把门打开。纪望游装着迷迷糊糊的样子,揉揉眼睛,看着他。
“穿衣服,然后,和我走。”
看来是不太欢迎的客人呢。
才到成年人腿根的纪望游一边努力迈着小短腿,心里暗忖道,果真要逃跑了。
又瞥了眼连手底下的研究员都特意避开的所长,却还抓着虽然似乎挺有价值但是对于逃跑行动堪称累赘的自己不放,是不是就说明……他们,不会回来了。
这么说的话——纪望游忽然勾起唇角,能治这恶魔的人来了。
虽然他没被教育过道德与法律,对人类社会的全部了解只来源于不到一百人的研究所,并不懂得这实验是合法还是不合法,但是不妨碍纪望游不喜欢啊,他讨厌他们对他还有其他和他长得有些像的孩子做的事,所以很自然地认为被“外面”惩罚什么的也全都是理所应当的。
路上很多双圆溜溜的眼睛在看,有些还住在大试管,有些已经独立分房,好几个小不点挤在狭小的一间,透明的玻璃直对走廊,像橱窗一样。他们没看见个子矮小的“镇馆之宝”,只看见五官深邃的高大所长,眼里闪过畏惧。
纪望游却看到了他们,也跟着瞧了眼拽着他走的人,眯了眯眼,心道,老不死的。
这是他一岁时从培育他出来的小组里被抢走时,那个研究员敢怒不敢言,临走前愤愤不平的一句,不敢大声,只被他这个浸泡在营养液里的小不点儿听了去。
k所长带着他左绕右绕,走了条从未见过的地下通道,没有带任何一个人。
他一进去就落了锁,把密道和外界隔了开来,驻足听了会。
纪望游扬着张白嫩嫩很具有欺骗性的小脸,问道:“我们要去哪?不走吗?”
k所长敷衍一句:“一会走。”
纪望游见他惯例的不解释,也习以为常了,估摸着一时半会走不了,自己就在边上蹲下来,舒缓一下一路小跑下来有点累的小腿,一边偷偷瞅他,似乎在琢磨着点什么。
可惜了,这个人是研究所心肠最冷硬的一个,特别是对“实验品”们,真就是拿他们当物品来看,现在更不可能有闲心去搭理一个贵重一点的“物品”,纪望游觉得很遗憾。
忽然听到通讯器响了三声,纪望游疑惑地抬头,刚好看见心冷的所长嘴角勾起的一抹诡异的微笑,猛的把它掷碎,好像得逞了什么,一愣,就听见外面传出了“呼呼”声,还有人在大叫“着火了!墙壁在喷火!”“火警系统呢,为什么不开!”“无忧的人到门口了,叫他们帮忙!”
“走!”k博士好像心情终于愉快了一点,一把抓起了纪望游的手,不由分说拖着就走。
“你想放火烧了这里?”到这里纪望游才是真愕然了。
里面还有大大小小那么多人! 疯了?!
这一句话只换来一个无动于衷的眼神,连解释都不屑于和一个小孩解释。
纪望游耸耸肩,眼底却暗了下去。
诚然,他的确也很讨厌里面的研究员,对那些“实验品”也只是有一丁点儿可怜,但是……他对这个“所长”的厌恶达到前所未有的**。
想归想,纪望游并没有采取毫无意义的行动,只是闷不吭声的,在阴冷的石质地道跟着走了十分钟的路,最后来到尽头石壁上生凿出来的门,下面早有准备的放了三个带锁的铁皮箱,两个敞开的纸箱,一个包。
——早有准备。
估摸着是路上的乖巧取悦了这个老男人,所长从口袋里拿感应器对着门一“嘟”,又露出一个铁闸门,再刷一次,把门撑开,对纪望游冷声道:“去外面等我,别乱跑。”
纪望游往外一看,一片不认识的林地,正中午的日光也透不下来多少,显然是人工故意栽培出来,遮掩着这里。
他这一停顿,k看过来一眼,估计是他先出还是不出去影响不大,就自顾搬起来准备好的家当,也没没人性到指望着还是小孩子的“j”帮忙。
纪望游慢吞吞地往外挪,眼睛却咕噜噜一转,从门上的感应器瞄到了抬手就能勾到的口袋里。
下一秒,忽然就动手了,没有一丝犹豫,出手稳当,仿佛排练过一样。
铁皮箱子显然对于常年守在实验室里的k所长还是有点沉,然而接他的人还没到,又清楚火不多时就会烧到这里,眼下只能自己搬出去。
然而才抬到一半,忽然口袋一空,身边的小影子泥鳅般窜了出去,铁门当啷一声关上了。
又当啷一声,是箱子落地的声音,k错愕不已地盯着闸门外嘴角上扬像个小天使的男孩,厉声喝道:“你在玩什么!把磁卡给我!”
男孩俏皮地笑了笑,那张多少次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赞叹的像被“造物主”吻过的脸庞此刻在他的“造物主”眼里,竟像一张催命符,不怕天不怕地连雇主无忧都敢欺骗的所长“king”第一次感到寒颤。
“不给。”
“是你叫我出去的哦。”
k所长知道他不是玩了,根本就是怀有目的的,语气不由得放软了一点,连哄带骗:“小j,现在不是玩闹的时间,把门打开,不然这里待会着火了很危险,我出去我才能带你走,刚才我当你是玩闹了,快,别愣着了,门打开!”到后面已经开始嘶吼起来。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火的威力,它是创所之初为毁灭证据的那天而存在,在烧完整个研究所前不会被浇灭。
但是纪望游只是挂着一抹事不关己的微笑:“k叔叔,我记得好多好多的小朋友也在和你说‘想走,不想死’,你似乎都没有理会过。这滋味,您要不来亲自品尝一下啊?”
最冠冕堂皇的一个理由,纪望游为他的完美复仇感到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