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拾珠 第7章 气氛

对于此种投怀送抱之举，他已是见怪不怪，百年间，想以此种举动接近他的人数不胜数。

他将人捞起后，眉头微蹙，那似是将人看穿的眸光撇向怀中之人，心中不经冷笑。

她不过如此。

看她站稳后，他好似碰到脏东西一般，快速将手从她腰间抽离，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白昀眉目温润，温声道：“姑娘，失礼了，你身体才刚恢复，可能还未适应。”

凌月被男子这一揽，面上只觉火辣辣，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境况，自觉十分尴尬，心下不经自菲，真不是故意，这几百年没这么躺过，腿软了。

她看着眼前带着担忧神色的男子，轻声道：“抱歉公子，我刚醒来，身体的确还未适应，让你见笑了，方才还未来得及询问公子姓名，不知该如何称呼？”

白昀道：“在下广仙门白昀，姑娘唤我白昀便可，姑娘如何称呼？”

听到眼前男子来自广仙门，脑海中第一反应只觉太巧，这才刚下界，就遇到广仙门的弟子。

广仙门几千年前与宿月宗出自同源，宿仙宗。

后来宗门内的两位大能，各自创宗之后分离出去，如今的广仙门，实力与威望乃是整个修仙界第一位。

凌月心中虽觉得很巧，但面上并无任何变化，只是行了一礼，“在下凌月，白公子搭救之恩，若有日后有机会，凌月定会报答。”

白昀早在见到她使出那上界术法，心中便已是猜到了七七八八，这女子应也是上界之人。

看着眼前遮掩来历的她，笑了笑：“凌月姑娘不必客气，不知姑娘可否方便告诉在下，为何去伽叶林？”

凌月不知他此问是何目的，但迦叶林所发生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天珠在身，修为又已全失，一切都需万分小心。

她道：“不瞒公子，前些日子我下山历练，刚好路过遂州，听到当地百姓说林中有异常，便打算前往一探究竟，结果遇到了树妖，那树妖修为高深，我低估了他，不慎被他重伤。”

白昀眼神温和望着眼前的女子，心下却泛起嘲色，若是自己从未到过迦叶林，看到她将天珠据为己有和布下的杀伐之阵，也许也会被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糊弄过去。

“原来如此，看来那树妖是逃走了，在下与小师侄到那里时已经没了树妖的踪迹，只看到凌姑娘你倒在树林中央。”

他眼形微眯，带着玩味的嘴角在说完这话后，好似不可闻的上扬。

凌月心无底气望向眼前的他，轻咳了几声，轻声道：“被树妖重伤之后，我失去了意识，等再次醒来发现已被公子所救。”

两人四目相对间，她似乎看到了他那似有若无的笑意，她下意识眨了眨眼，还以为是眼花了。

莫说白昀会如此问，就连她同样好奇他为何会到迦叶林：“那白公子又为何出现在迦叶林？”

她问出口后定定的看着眼前之人，只看到那人丝毫未带犹豫，温声开口：“在下是奉了师尊之命，前往调查迦叶林的妖气来源。”

两人许是察觉到相互都在查问对方，问完话后，面上带着尴尬，再未开口，房间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叮铃——

叮铃——

一串清脆铃音打破了屋内的沉寂，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有远到近传来。

“小师叔，我回来啦！”

凌月顺着清脆的呼唤声望了过去，小女童背着个彩线缝制的小袋子，正从门外跑进来。

整个人小巧可爱，脸颊微红，额头细密汗珠，正口中喘着热气。

那小女童看到她后眸光一闪，带着惊喜之色，快步跑到她的跟前，笑眼弯弯的看着她，悦声道：“姐姐你醒啦！你这个样子真好看，比躺在床上的时候好看多了。”

白昀轻声制止：“蕊儿，不可无理！”

蕊儿撇了撇小嘴，对着他稚声道：“小师叔不觉得吗？你这几日，每日都在姐姐房里，都没怎么出去过呢。”

白昀听到此话，眉头微蹙，语气重了几分，沉声说道：“蕊儿！”

他制止后，面上带着歉意，：“抱歉，凌姑娘，在下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姑娘伤势不能耽搁，小师侄所言，姑娘勿要放在心上。”

凌月看着他一脸歉疚，又看了看眼前的小女童，发现她正偷偷瞅着男子，还缩了缩脖颈。

她笑了笑，觉得这小童就如自己的小师侄若若一般可爱，并未将她的说的话放在心上：“童言无忌，我知道白公子是为了救我，这几日多谢二位的照顾。”

蕊儿听到她这般说，带着一脸姐姐没怪我的嚣张神色。

她看着白昀一眼，又转过头眼中含着关切看向凌月，稚声问道：“姐姐，你好些了吗？那夜小师叔将你抱回来，你身上都是血，吓死蕊儿了。”

她故意将抱回来三个字咬的重重的。

凌月听出了她的话外音，只觉她是小孩子心性，清声道：“姐姐已经好多了。”

蕊儿听到眼前人说自己好多了，眼神亮了起来，开心道：“那姐姐晚上可以陪蕊儿一同去集市上逛一逛吗？今夜是遂州迦叶节，可热闹了，姐姐若是不去就太可惜了。”

白昀知道这是蕊儿故意想让眼前人与自己一同逛这花街，他叹了口气，温声阻止了她：“蕊儿，凌姑娘刚醒，不可扰了她休养，你若是想去，小师叔陪你。”

蕊儿听到他这话，那闪着光的眸子肉眼可见的黯淡下去，她撇了撇小嘴，嘟嘟喃喃道：“我想让姐姐陪我一起去嘛。”

凌月看到她那变化的目光，心中不忍，她也只是让自己陪同游玩，并非是别的难事，答应也无妨。

她道：“白公子，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既然蕊儿希望我与她一同前去逛这集市，那便去吧。”

她蹲下身，对着蕊儿笑道：“那我们今夜便一同去瞧一瞧这迦叶节。”

白昀虽不知她是否知道这迦叶节，但看到她已是这般答应，便没在说什么，两人说了几句话后，他便将蕊儿带出了房中。

夜幕降临，明月升起，犹如明珠悬挂半空，月辉笼罩着整个遂州城。

平时里本就热闹的城中花街，此时变得更为热闹，花灯满挂枝头，身着盛装的少年男女嬉笑街头，水面小舟烛影摇红，水调清歌宛转悠扬，岸边莲花烛灯承载情谊，泛起涟漪。

“哇！姐姐，你看这里好好看，”原本在两人中间的蕊儿，不知是看到什么，从两人中间跑了出去，往人群里挤去。

凌月看到后快步跟了上去，本就刚醒来不久，体力尚未恢复，饶是加快了步伐，人还是消失在了眼前。

蕊儿自小便是由白昀看着长大，她这撒腿一跑，他便知道了她的意图，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即对着追出去的女子道：“凌姑娘，你不必担心蕊儿，她虽年龄尚小，但身上有宗门印记，不会有事，过一会她便会自行回来。”

凌月听到她身上有宗门印记，放下心来，清声道：“那我们在这等她回来吧。”

白昀温声道： “凌姑娘，既然已经到这了，不如一同逛逛吧，这迦叶节一年也只有这一次。”

凌月刚想问这迦叶节是什么节日，就看到一男子带着笑意迎面走来，将手中迦叶轻轻放到自己的手上。

那人递了迦叶后见她没有反应，笑意褪去，失魂落魄离开了。

凌月被他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手中拿着那迦叶，不知是还扔了还是不扔。

白昀看到她如此模样，这才知，她是真的不知道这迦叶节是何。

他温声解释道：“凌姑娘，这迦叶节是遂州城一年一次特有的姻缘节，节日当天，城内未婚嫁的成年男女皆会聚集到城中集市游玩，将自己手中迦叶赠于心悦之人。”

他顿了顿又道：“方才那人觉得你便是他的心悦之人，所以将迦叶赠与你，只是你并未回赠他迦叶，他便离开了。”

凌月听着他的回答，想到刚刚那面上微红的男子，将手中迦叶翻了个面，看了一眼，恍然道：“这倒是有趣，没想到这迦叶节原来是这样的，不过那人已经走远，这迦叶我该拿它如何？”

白昀笑道：“穿过这条花街，有一座姻缘庙，每年迦叶节，人们都会将被赠送的迦叶带到那姻缘庙下的迦叶树中焚烧，祈祷能有一段好姻缘。”

凌月看着他，眼中带着些许意外之色，没想到眼前人待人有礼，温和雅正，还懂这许多。

她道：“没想到白公子你知道的这样多。”

“在下时常会下界，对这些自然而然知晓些许，既然姑娘是第一次来，不妨去这姻缘庙一观，也可将你手中的迦叶送到它该去的地方。”

凌月往方才小女童跑出去的方向看了两眼：“可蕊儿······”

白昀看出了她是在担心自己那师侄的安危，温声道：“蕊儿她自会找到你我，姑娘不必忧心。”

两道青白色身影穿梭在这热闹繁杂的花街之上，与周围拥挤人海不同，二人虽离得很近，但刻意保持着距离，避免着触碰到对方衣摆。

原本凌月手中只有那一片迦叶，可出了花街之后，二人怀中已被塞得满满当当，看着倒是吸人眼球得很。

庙宇坐落在花街尽头，远远望去庙外已是聚集了众多少年男女，色彩鲜艳的衣裳映照着如花容颜，人群中远远传来清脆嬉笑之声。

“姑娘，这有台阶，你小心些，”白昀迈着沉稳步伐站在庙门台阶上，等待着身后的凌月。

凌月笑道：“多谢公子提醒。”

“诶，那边那两人，你们认识不？看着可真登对。”

“他们居然收到这么多的迦叶！”

“是啊，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今夜我就收了一枚，白瞎了我精心打扮的妆容。”

“我看她只是随意束了束发就出来了，她身上那身，看着普通的很，和你比不了。”

“不知道是哪家郎君，好俊俏。”

两人一路走来，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凌月对于这些议论早已是见怪不怪，她瞧了瞧身旁不疾不徐走着的男子，发现他也一样，依旧平和淡然。

夜风吹起，庙中那数十丈高的迦叶树因着满挂的红绸布条沙沙作响，宛如这暧昧夜晚纠缠的配乐，树下四方石台上火焰跳跃，映照着欢声笑颜。

两人将收到的迦叶投入到这四方石台之上，便未多做停留，转身便向着庙门方向走去。

离开时，一道苍老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位年轻人，这就要走了？既然已经到这，何不求一求姻缘，我们这姻缘庙可是灵应得很。”

两人听到这声音，停下了脚步。

凌月回头望去，这才注意到方才那石台不远处的红摊上坐着一位满头白发的阿婆。

她顿了顿，转身对着一旁立着的白昀道：“白公子，劳你等一等我。”

她说完，向着那阿婆走去，问道：“阿婆，这姻缘是怎么个求法？”

那老人将红摊上摆放着的红绸布条拿起，轻轻放到她的手中，哑声道：“姑娘将这姻缘红绳抛到身边这一棵百年迦叶树上，然后进入庙中求签便可。”

凌月道：“谢谢您，那我便试试。”

姻缘于她而言可有可无，几百年间未曾想过，也不甚在意，所以从未做过这等叩问天道，寻求姻缘之事。

今夜不知是不是受了当下这气氛的感染，竟觉问一问也无妨。

凌月将姻缘绳抛出后，并未看它是否挂稳便进入了庙中。

神像身前，竹筒木签，解——故人重逢。

白昀站在迦叶树下静静等待着她，看到她离去的背影，他微微蹙眉。

这姻缘有何可求？

漫天落叶中，那根还未挂稳的红绳混杂在迦叶中飘落而下，不偏不倚落到白昀的手中。

他抬手撇了一眼，毫不在意随手将红绳扔进了手边那燃烧着的四方石台之内。

一晃眼过去了三日，凌月虽修为全失，但在白昀那如流水的补药下，已是恢复得差不多。

看着两人将今日的补品送来，她柔声道：“白公子，蕊儿，这几日多谢你们的悉心照料，如今我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很多，今夜我打算动身离开遂州。”

她说完，拿出了早已备好的法器，清声道：“白公子，这是龙蕴甲，此次幸得你出手相救，这法器是我的一番心意，希望你能收下。”

她也不知自己能送什么，此次出门匆忙，身上也就带了这几件法器和丹药，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相赠。

白昀看到她拿出这护甲，感到有些意外，她倒是舍得，这一出手，便是这么一件上界都难求的上品法器，现下更是确定她的来历非同寻常。

他温声一笑：“凌姑娘不必客气，在下救你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这龙蕴珍稀难求，实在不必相送，况且以你如今的修为，你比我更需要它。”

他将手中补品放到桌上，然后伸手把腰上的储物袋递给了她，温声嘱咐道：“凌姑娘，你修为尚未恢复且是一人，这储物袋中备着一些有助于修养的丹药，你若是身体不适，将它服下便可，还有这颗墨陨珠你收着，这墨陨珠是在下一友人所赠，你带着它，出行应该会方便很多。”

凌月看到眼前人至诚以待，心中感激，想到自己如今这窘境，便未再推托：“那就多谢白公子的好意。”

“姑娘不必客气，在下与蕊儿今日本也是打算前与姑娘告别，在下与师侄出宗些许时日，是时候赶回宗门，现下这样也是凑巧，日后有缘再见。”

白昀说完，行了一礼，牵着蕊儿走出房外。

蕊儿自是很喜欢眼前这位性格很好的姐姐，她眼中含着不舍，稚声道：“凌姐姐，以后记得来广仙门找蕊儿玩。”

目送二人走后，凌月看着留下的丹药和珠子，眼中闪着波光，口中轻声念着：“白昀……”

被白昀牵着的蕊儿，才出客栈门就笑嘻嘻说道：“小师叔，你把袋子都留下给了凌姐姐，你喜欢她？”

白昀并未回答，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女童，温声道：“蕊儿，我们走吧。”

蕊儿一眼不眨的抬头望着他，认真道：“小师叔，我们现在就要回去了吗？可师祖交代你的事情，还没做完呢。”

她轻轻晃着白昀衣袖，撒娇道： “我也还想多玩两天，集市上有好多好吃的。”

白昀看着这个拉着自己衣角的小机灵鬼，温声道：“等事情解决，小师叔再带你来玩，现在先送你回掌门师兄那，之后的事情有些复杂，不能带你一起。”

小女童满脸失望神色，嘟嘟喃喃道：“那小师叔答应蕊儿，下次回来记得给蕊儿带好多好吃的。”

“好！”

客栈这边的凌月，闭着眼，盘腿坐在床上。

自从天珠进入体内后，自己就时常会梦到一些从未见过的画面。

她能清楚的感知到，融入神魂的那缕天珠气息有异动，似乎是另一颗天珠气息，在牵动着自己体内这缕气息。

凌月隐隐感觉到，这天珠似乎和自己有着某种联系，直觉告诉她只有找到所有天珠，才能知道其中的答案。

在离开遂州之前，凌月又回到伽叶林，带上了之前献祭女子的尸骨回到小叶村，将两位女子的尸骨交给了她们的父母，并且得知了石老爷在女儿献祭后一天就举家搬离了村子，

凌月告知村民伽叶林已经没有危险，并拆穿了村里那老道是个妖言惑众之徒。

村民之前没见过她进村，看到她带着献祭女子的尸骨回村，以为是神仙下凡，十分相信她所说之话，带着村里的男丁将老道打出村外。

处理小叶村的事情，耽搁了五六天，看到事情已经解决后，便根据体内天珠气息的指引，动身往茨州方向赶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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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迦叶林（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