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二十分 第3章 法国

深夜巴黎。

凌晨一点，埃菲尔铁塔还在亮着灯，香榭丽舍大街上还有未眠的人，凯旋门下还有刚喝完最后一杯红酒的人。

蒙马特高地法式奥斯曼建筑内，窗台前暖黄灯光下一片寂静，女人盯着电脑前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线条出了神。

工位桌子上堆满了手稿和图纸，手边的茶早已凉透。窗外，蒙马特高地沉睡在夜色里。

都说这干一行是白天跑不完的工地，晚上加不完的班。还有算不尽的模型，改不完的图纸。

做设计的就没有不熬夜的。

这三年来，熬夜已然成为她的生活常态，大部分时间都被这无尽的夜吞噬。别人都说“熬最晚的夜，出最美的图。”[1]

明媚拿过另外一台笔记本，打开剪辑软件，剪了会视频，这是她独特的解压方式。当一个人想干一件正事的时候，去做另外一件事，那么你就会想做之前的事。

她锤了锤酸痛的脖子，漂亮的眼眸有淡淡的疲态。她拿过一旁的手机，看了看账号各个平台的数据，最近的浏览量还可以。

明媚推了推眼镜，点开备忘录，还有两个图文，一个视频要拍，因为这段时间忙她已经推了很多商务了，偶尔会接两条广告。

她大学开始做自媒体，起初做账号的时候，她没有变现的想法，只是想单纯的记录和分享生活，后面有了一些粉丝她尝试拍视频，也有了不错的收入。

一想到明天还有客户会议，还有竞赛模型没有做，这个图也没改完，看来这个夜是一定要熬了，她挠挠头，拿起手边玻璃杯抿了一口凉透的茶，便又埋头改图。

这段时间，她忙着做毕业设计，常常在学校与工作室两头跑，改稿到三更半夜，账号还要保持更新，回国时遇到的人和事渐渐被她抛诸脑后。

没有心思去思考其他，那一瞬匆匆掠过，并未在她心中留下太多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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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一万公里外的S市，万翡花园一间别墅里。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书房书架上。

屏幕前，男人眼镜镜片上反射着幽蓝的光，虽然穿着家居服，但有一种深邃而迷人的气质，标准美音夹杂着粤语，声线清冽，低沉悦耳。

谢怀裕刚结束视频会议，督见屏幕右下方显示七点多，换了一身运动服出门。

半小时后，男人接着电话进门。

“起一下那几个人的底。”

“通知项目组的人下午开会，先这样。”谢怀裕按下挂断键。

运动过后，男人的头发有些乱，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他扯过毛巾胡乱地擦了擦进了浴室。

谢怀裕从卫生间慢悠悠走出来，洗完澡后他睡意全无，走进厨房灌了两口冰水，

他走进卧室，随意在书架上抽了一本书，靠在床上。

是加缪的《反与正·婚礼集·夏天集》，他随意翻开一页，不一会困意便排山倒海地袭来[2]。

S市CBD，亚澜中心，26层，谢怀裕办公室，全景落地窗将城市景色框入室内，窗外楼宇林立，视野开阔。

办公桌前的谢怀裕，翻着部门交上来的项目书，时不时抬手轻扶一下眼镜，动作优雅又自然。

郭恒站在正在向谢怀裕汇报，“方凯坤老往澳门跑，川少那边也有人在查他。”

“还有另外两个人和他走得特别近，怕不是什么好事。”

几个人早就是谢氏的蛀虫，要不是谢怀裕大伯在，早就被踢出去了，还想在大陆这边的项目插一手。

谢怀裕“嗯”了一声，点开郭恒发过来的资料。既然谢怀川那边也应该查到了，那他就不用多此一举了。

“还有惜姐说和陈部那边的她不去了，让你看着办。”说完郭恒将手中的资料放到桌子上。

谢怀裕听后抬手揉了揉额头，没抬头右手鼠标点了悬浮窗的右上角。

让他看着办？他还能怎么办，难得他还能不去了？他姐说不去，他总不能说他也不去。

此次前行是为了Z市新酒店项目。

下午，谢怀裕带着许森几人匆匆赶往Z市。

到达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见面的地方不是什么豪华酒店，只是简单餐厅，谢怀裕连酒水都没有安排。

陈山所处的位置特殊，行事需格外低调，他们也不敢随意安排。

见人进来后，谢怀裕起身喊了一声，“陈部。”

陈山看向谢怀裕，摆了摆手，“叫我伯父就好。”

陈山落座后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你爸身体还好吧。”

谢怀裕心里清楚，陈山和父亲是老朋友了，谢氏在Z市的那块地能这么快批下来，陈山在背后出了不少力。

“挺好的，他说有机会来找您钓鱼。”说完，他举起茶杯，“今天我就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许森等人在旁边也跟着纷纷举起茶杯。

茶杯里装的不只是茶那么简单，都是沉甸甸的人情和利益。

陈山看向谢怀裕，眼里满是赞赏，“后生可畏。”

谢怀裕谦虚回应，“伯父过奖了。”

Z市酒店项目是谢怀裕进谢氏以来最大的一个项目，谢文山和谢怀惜都有意让他借此机会崭露头角，他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毕竟他做这个位置也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当初谢怀裕的父亲谢文山早早退下，让谢怀惜接替ceo的位置，但众人都知道她只是暂代。

陈山放下茶杯，语重心长地道，“好好做好这个项目。”

接下来的时间里，都围绕着项目展开讨论。陈山凭借着自己丰富的经验，给谢怀裕提供了不少建议。

当初这块地，原本是政府也是有计划的，但后面搁置了许久，最终这块地被谢氏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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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在法国有一间建筑工作室，Oliver和chole是工作室的合伙人。

工作室隐匿于蒙马特高地，Oliver是明媚的同学，一位热情不熄的法国人，Chole留法多年，辞职后萌生创业想法，三人想法一拍即合。

从三个人的团队，到后面十几人。工作室起初接小单，短短几年在行业内小有名气。

工作室的业务推广和帐号的曝光，都离不开明媚的功劳。

她需要在离开之前将手上所有工作交接好。

记得那天下午，她和往常一样在工作室做实体模型，她专注地割着雪芙板，突然就看着墙面架子上的模型出了神。

“Oliver、Chole毕业后我要回国了。”她诉说地很平静，如同说着我明天要休息不上班一样。

“我知道你不会留在这里的。”Chole早就有感觉她有离开的想法，明媚不会留在这里的，她走也是迟早的问题。

两人看向了Oliver，Oliver动了动嘴唇，但没有说话，许久后才出声，“我尊重你的选择。”

她知道Oliver是不舍，就像蒙马特高地傍晚细密的雾，无声却萦绕。

三人默契地没有说话，各自埋头于手中的活。她轻轻将u胶挤进针管，接着继续专注地粘合着手中的 abs 板，机械的动作中仿佛藏着难以言说的情感。

来法国之前，她离开学校已经有一段时间，有点迷茫，然后想寻找真正的自己，遵从了自己内心的选择继续深造。

有人说她这种条件会有什么烦恼，衣食无忧，但她并不那么想。

对于她来说设计不只是一份工作，而是热爱，她沉浸在对空间的理解、对美的坚持和对生活的探索。

这里是很美，可能也是无数学艺术人的向往之地。她也很喜欢这座城市，但她总觉得这里没有家的文化和味道的。

见世面见众生，最后都是为了见自己 [3]。

她知道自己想要哪种生活，喜欢哪种生活方式。

即使回国她放不下，毕竟花了那么多时间和心血，她也是真正热爱这个行业，可以在线上处理部份工作，线上会议也很方便。

明媚在国内也有另外的计划，她应该会进自己家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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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

阳光穿过树叶间隙，在草坪洒下粼粼光斑。

明媚轻挽明父明母，站在碧绿的草坪上，手捧珊瑚日落芍药，在画面中艳丽夺目，白色裙摆在微风中轻盈飘动。

Chole按下快门为他们留下定格的一刻。

明父明母赴法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平日是个工作狂的明母也抽出时间，三人并肩站在草坪上，阳光勾勒出一家人温馨轮廓，笑容中都是爱与期待。

春日的塞纳河边，三三两两地坐在河堤上，有人低语交谈，有人静静望着水面发呆。

明媚和明母坐在塞纳河边，明父拿着手机给她们拍合照，阳光悄悄地从身后洒下，映在他们的发梢与肩膀上，像一幅温馨又幸福的画面。

就像平时中午休息，她会带上午餐，坐在塞纳河边，肆意地享受阳光。

她带着父母走她平时走的路，参观她的工作室，看她所居住的小公寓。

父母回国后，明媚还有剩下的工作要处理，将最后一份施工图赶出来发给甲方后，她看时间还早，决定出门逛逛。

穿过五区的Mouffetard 街口，沿着石板街走进一家餐厅。

推门后，吧台后的金发男人和她颔首打招呼。

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此时正好是傍晚的蓝调时刻，雨还没停，外面一片湿润的朦胧，落地玻璃门折射着昏黄的灯光。

打开电脑，她在剪毕业典礼那天的视频。

剪好视频后她配上文案：Cheers to youth，Happy graduation！the moment we've all been waiting for... she's finally a GRADUATE.

按下Enter键后，合上电脑盖，单手支着下巴，看着路上伞影绰绰、来来往往的行人。

一口下去，酥脆塔底与酸甜树莓完美融合，丰富的层次口感，满满的幸福感在舌尖绽放，她最喜欢这一家店的树莓塔。

这家店她来过很多次了，每次没有头绪或者灵感卡壳的时候，她会点一杯咖啡和一件树莓蛋糕，看着石板路上往来的人发呆。

“叮咚”“叮咚”连续几下的手机通知声让她回过神来，是她哥的信息。

她点开文件，是一份酒店的策划案，发给她干嘛？发错了？还问她怎么样，公司的事她向来不懂，即使回国后她会去公司上班，但自家公司跟房地产好像不搭边吧，难道业务已经那么广了。

她发了个问号过去，可能是她哥手滑发给她了，不过渲出来的效果图挺不错。

[1]“ 熬最晚的夜，出最美的图”搞建筑的广为流传

[2] 《反与正·婚礼集·夏天集》——加缪

[3] “人生三见”：见自己、见众生、见天地 ——弘一法师（李叔同）

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王家卫执导的电影《一代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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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法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