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林霁告诉我在教学楼过夜的那个晚上,好多人死在了那里,我算比较幸运,被她们及时发现了,难怪班上剩下的人寥寥无几。
这件事很奇怪,我问林霁为什么突然之间一夜会死那么多,专门把我们带过去杀吗?
林霁摇了摇头说也许是学校觉得人太多了。
我感到不可思议,人太多是什么意思?林霁向我解释人数大幅度减少,剩下的人始终活在恐惧之中,为了活着,为了不被学校里的淘汰机制杀死,他们会激烈的竞争,学校不可能把人全部杀死,活一个人也是活,活两个人也是活,谁知道最后的阈值在哪里呢。对于某些人来讲,人越少越好,只要保证自己是剩下的那个,主动帮忙弄死一些人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我大为震撼,林霁看我这副样子,又对我说了一句:“很快都会结束的。”
我苦笑了一声。
天色已晚,林霁陪着我回到寝室,她难得的对我说了一句再见。
脸上的神色实在难以见到,但我现在敏感的很,再见是下次再见,还是彻底拜拜?
我心里想的这些东西没敢和林霁讲,今天的林霁温柔的像水,还安慰我说了好多好多话,还温和的对我说再见。
她的眉梢微微的冷,明天说不定就又变成冷冰冰的那个林霁了,所以我暗自倔强的对她说:“明天见!”
“明天一定呀!”
也许是我不安的样子太好笑了,她笑了一下答应了我。
寝室里很安静,灯是亮着的。邱天不在床上,阳台传来悉悉索索的流水声。
邱天貌似在阳台洗漱?我走上前去,见她脸色苍白,面无表情的在池子里大力揉搓着一件校服外套。我站在她旁边那么久,她也没和我说话,只是沉默的洗衣服。
我在一旁陪着她,低头看着白色的泡沫尽数被水流冲走,我才发现一丝不对劲。
这件外套……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血液倒流,头晕脑胀的,我忙伸手抵在洗漱台上才勉强站住。之前的一幕幕迅速的在眼前飘过,一切都有迹可循,是我太迟钝了!
这件外套邱天每天晚上都在差不多的时间搓洗它,每一天,来来回回的洗,它的尺码不是邱天的,能让邱天这么洗的东西那只能是周薇云的。
即使每天清洗着不属于自己的外套,依然不会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如果没有听见周薇云这三个字,邱天会一直生活在这场粗制滥造的梦里,直到她离开这里或者她在这里死亡。
寒意从尾椎骨蔓延上来,很快涌遍全身,我浑身发冷,我复杂的看着邱天的侧脸,从来没有在这一刻觉得她无比陌生过,她会不会又忘记了这件事,再次清洗这件衣服她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身体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知道薇云有去无回的痛苦,大脑却是麻痹着的状态,对真实的外界一无所知。
我深吸了一口气,按着她的手臂,颤抖着嗓子说:“别洗了邱天,它都洗的发白了…”
邱天听见了我在说话,顿了一下,无视掉手臂上的力量,继续洗她的衣服。
我只能拉着她的胳膊用力往后一扯,然后闪身挡在搓衣板前,与邱天面对面站着。
邱天露出了很不悦的神情,冷冷的看着我。
邱天的五官很有攻击性,只不过她平常性格软软的,与人说话爱带着笑,极大削弱的五官带来的风格,要是平常她拉下脸看着我,我肯定是有点怵她的。
但是现在我没感到害怕,只是崩溃和无力感。
“邱天你别洗了。”我有气无力的说道。
邱天不说话,依旧冷冷盯着我,“你别这样好不好?你这样我不放心,我真的不能接受你在出现什么意外来。”
我几乎是拉着她的袖子恳求她,我们这样在阳台僵持着,邱天眼睛一眨都不眨,我知道她整个人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像个刺猬一样竖起坚硬的刺,敌对着现在的一切。
她的眼睛慢慢变红了,我看见她浑身颤抖着,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哑着嗓子对我说:“你让我把它晾干,以后就不洗了。”
我见她终于妥协,陪着她一起把剩下的沫给洗去,然后拧干尽水用晾衣杆给挂了上去。
邱天绷着脸不说话,单薄的身影都有点佝偻起来,我们一前一后的进了寝室。我把门关紧,又把窗帘拉上,回头就看见邱天呆呆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眼神空洞的看着我。
我在她旁边坐下,一时间宿舍安静的可怕。
可偏偏这种安静又是最折磨人的,我们都知道这里少了一个人,再也回不来的那种,心里就像压着一块石头,喘不过气来,也无法忽略掉。
接受一个人的死亡,最难受的过程就是看着周围都是我们一起生活过的痕迹继续生活着。这个寝室的每一个地方,从门口到阳台一时间都是周薇云的影子了。
藏在桌子下的脚很快冻得僵硬起来,我不停的颤抖着,悲凉的气氛加剧了心里这种无形的恐惧。
我没出息的率先哭出声来,哭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又格外清晰。我忙用手捂着自己的脸,可你一旦打开了开关,哪里还收的住脚?
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在寝室里响着。
邱天红着眼睛,死气沉沉的看着我哭。这让我想起以前的之后,我虽然满嘴跑火车,但是胆子小,扛不住事情,一遇到什么稍微大点的事情,我总是委屈的想哭,邱天老样子情绪来的快,去的快,又或者说她很难与外界共情,周薇云有时候会和我一起手足无措的呆着,又或者是头脑清醒的分析问题,解决问题。
看呐,现在的场景多么的类似,只不过就剩我们两个人而已。
我难受的有些受不了了,我哭着对邱天说:“我们睡觉好不好?我…我想睡觉了…”
邱天沉默的点了一下头,我们各自上床,灯是学校控制的,我只得把帘子拉的严严实实的。我盖好被子,规规矩矩的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看着上面的床板,眼泪还是无声的留着。
好像怎么留都留不完的样子,鼻子酸的一边已经堵着了,躺着也不舒服。
我讨厌外面大亮的灯光,它照的我好冷。我把被子盖过头顶,缩着身体,我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期待关灯,哄自己睡觉,无比渴望这是一场梦,这是一场梦,等我醒来一切问题都不复存在了。
如我所愿,我沉沉的陷入了梦乡。
我变成的夏雨欣的样子,她成功的代替了我,又或者说,是我成功的取代了她。我就着清晨的晨光照着镜子,一丝不苟的梳着头发,最后绑成一个马尾的样子。
我左右晃动着脑袋,确保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上去这都是个好看的发型,我又揉搓着额角,分下来一部分碎发修饰着发际线然后心满意足的出了门。
我小心翼翼的打着伞在雨里走着,我走的很注意,生怕踩到某个松动的砖头溅我一鞋子的水。
因为走的小心,我走的比其他人慢了很多,在路上折腾了许久在到达教室。陆雀是我的同桌,她早早的坐在那里了,此刻正抖着腿看着卷子上的题目。
陆雀看我到了,露出一对梨涡,向我打趣道:“今天雨那么大,路上提着裤子来的吧?”
我轻哼一声,给她看了看我的裤脚,干干净净,一点雨都没有打到。
陆雀夸张的配合我夸道:“雨欣真厉害!太棒了~”
我用肩膀撞了撞她,示意她够了。这个班上的大多数人都不相往来,像我和陆雀这样子的,吃饭在一起,分位子时也尽量坐一起的感情实在不多见。
我们像异类,只想在这里安安全全的生存下去,直到有朝一日能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的一天。
可是天不遂人愿,在某次周考公布最后五名的时候,有我和陆雀的名字。那一瞬间我的心空了一下,小腿死死抵着桌底下的横杠,疼的要死,我才反应过来。
时间仿佛都凝固了,接下来的一切声音都自动的被我屏蔽在外。我偏头看着旁边的陆雀,她低着头,肉手抓着黑笔神经性的转动的,额角的发丝垂落下来,看上去有些狼狈。
当时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度过这短暂的一天的,我只记得窗外的雨持续下着,天气潮湿又闷热,人光是在不通气的教室里坐着,就心生烦躁。
我们沉默的肩并肩走着,一直到本就不明朗的天色彻底阴暗下来,晚风吹得我打了机灵我才清醒过来。
风吹得喉咙刺痒刺痒的,我抓住陆雀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会不会死?”
我不知所措的摇着头,嘴里喃喃说道:“我还不想死…我们还没等到离开这里的那一天…怎么这么快就要死了…”
陆雀睁着眼睛看着我,她的眼睛很大,在镜片下面也显得很大,此刻里面写满了对未知的恐惧,但她还是安慰我:“不会的,我们不一定会死,不是有那么多人活下来吗?”
我咬着唇:“那会不会很疼?”
陆雀:“应该会很疼,但那至少活下来了,疼点就疼点…”
她像是被自己说服了,用力的点了点头,我们最终约定好晚上发生事情我们就往楼下跑,如果可以我们在那里会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