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不落联邦 第3章 003.重生手术

从疗养山庄出来时天已经黑了，纳西和阿明在暗处的一棵树下现出身形，他们向四周张望了一下，此时斜对面那条道路上的路灯都已经亮了起来。

唯一和先前不同的地方就是，在靠近路口的位置处停着一辆半新不旧的房车，一个穿着黑袄的矮个男人坐在路灯下的水泥地上，双手箍着腿，半仰着头，一脸惆怅，似乎遇到了什么事情。

纳西心里一动，他走过去，冲那人打招呼道：“请问，这是你的车吗？”

见到有陌生人主动上前打招呼，矮个男人立刻变得警惕起来，他赶紧站起身，跑回车上。

隔着车窗，男人瞪眼瞧着追过来的纳西，一脸警惕地问道：“这是我的车，你有事吗？”

“......”

纳西可以肯定这人是从下等城区来的——下等城区的郊区和高速路上经常发生劫车案，那些劫匪的犯罪套路就是先扮作需要帮助的过路人以博取受害者的信任与同情，当受害者真的从车上下来，他们就会残忍地杀死他，拿走他身上所有的财物，然后开着他的车逃之夭夭。

纳西只得从包里掏出自己的证件，男人将车窗裂开一条缝，纳西把证件递进去，解释道：

“我是个私家侦探，之前接了份委托，和同伴来这儿帮客户调查一点东西。”

“我们刚弄完，这不是时间有点晚了嘛，这边又不好等车，正好看见你的车停在路边，就想过来蹭个车。”

男人翻了翻纳西的证件，又透过车窗将他和阿明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大概是看纳西和阿明长得白白净净的，看穿着打扮也像个体面人。

男人犹豫了一会，最终打开车门，让他俩上了车。

“你刚刚说你是个私家侦探，”男人说道，“你来这儿要帮客户调查什么事？”

“是失踪案吗？”男人问道。

“不是失踪案，”纳西回答道，“不过从调查结果来看，这件事的性质跟在这里发生的那些失踪案差不多。”

“ 什么意思？”男人有些困惑，随后他的眼里浮现出些许期待：“你们调查过那些失踪案？”

“没有，不过我们了解过一些相关的事情，也知道一点内幕。”

听到这话，男人坐不住了，他立刻从手机里翻出一张年轻女孩的照片，他给纳西看了那张照片，然后恳切地对纳西说道：“我叫李鸣，这是我妹妹李薇，她也是在这里失踪的，而且已经失踪六年了。”

“私家侦探先生，你能跟我讲讲你知道的那些内幕吗？我想知道我妹妹是否还有活着的可能。”

“能肯定是能的......但你刚刚说你妹妹已经失踪六年了？”

李鸣点点头，纳西看着他一脸期待的表情，有点不忍心告诉他真相，不过他还是实话实说，“我可以非常确定地告诉你，你妹妹绝对已经不在了。”

李鸣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他的表情就像被什么劈中了一样，但他很快就缓了过来，质疑和不服气也都一下冒了出来，不过他还是保持了一定的礼貌和素质，问道：“你是怎么确定的？”

就知道会这样。纳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大致跟你说一下这家疗养山庄治病救人的内幕，不过你别跟别人讲。”

“在联邦，很多中下等城区的人都觉得N区威明市的疗养山庄医疗实力强悍，这家疗养院什么病都能给人治好：无论是癌症晚期、各种基因病还是那些已经对人体产生了不可逆转的伤害的病痛，这家疗养院都能给治好，甚至他们还能让那些病人的身体健康程度重新回到巅峰状态。”

“可以说，在联邦的所有中下等城区以及极少数上等城区中，这家医院的医疗水平是极其高的。”

“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家疗养院的医疗水平会这么高？”

“要知道，这家疗养院治好的很多基因疾病目前都是医学界未攻克的；而联邦所有最好的资源向来都只向头部的上等城区倾斜，你觉得，一个小小的底部上等城市有这样高超的医疗手段合理吗？”

“肯定非常不合理，对吧？”

“所以这里面的医生到底是怎么治病的呢？”

“他们治好绝症的手段只有一种，那就是换脑手术：把病人的大脑移植到另一具健康的身体里，等手术结束，病人们从床上醒来，他们的病就算彻底‘康复’了。”

“而那些病人们需要的健康身体则都是由在这里失踪的中下等人提供的。”

“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会说你妹妹已经不在人世了吗？这家疗养院的生意那么好，对健康身体的需求量那么大，你觉得你妹妹能活过这六年吗？”

李鸣的表情从震愕到愤怒，再到绝望——是啊，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妹妹不可能能活过六年。

但他还是有些不相信，万一这个人的信息来源是错的呢？他自己也说他只是知道一点内幕，万一这些东西是他从网上或者身边的什么人那里听来的呢？现实里有不少这种人，他们总是装作一副什么都知道的可靠模样，四处散布那些根本不靠谱的小道消息，并以此牟利。

抱着侥幸的心理，李鸣问道：“我能再问一下吗？你是从哪得到的这些消息？”

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纳西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们刚从疗养山庄里出来，就在我们出来前，我们听到一个男人和他前妻商讨换脑手术的相关事宜。”

“而他前妻选中的身体就来自那个男人的现任老婆，那个女人也是下等人出身。”

“类似的事在这家疗养山庄还有很多。这里的客户在做换脑手术时一般有两种选择：一是自己准备‘身体’，这样他们就只需要支付手术和治疗方面的费用；二是从疗养山庄那里购买‘身体’，这种情况他们得多付一笔买‘身体’的钱。”

“如果你有留意近几年在威明市发生的失踪案，你就会发现这几年发生在疗养山庄附近的失踪案越来越少。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这是因为疗养山庄已经找到了能更隐秘地获得更多‘身体’的新途径。”

“人口失踪案在联邦很常见，尤其是中下等人的失踪案，那些案件多到很多警察理都不想理。”

“所以，早点认清现实然后死心吧，你妹妹不可能还活着。”

纳西的话粉碎掉了李鸣所有的侥幸与幻想，他一时没缓过来，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出来，整个人看着有些精神恍惚。

纳西会唇语，通过李鸣的唇形，他读出他是在说“对不起”。

这有点奇怪。纳西心想。

不过最后李鸣还是把纳西二人送回酒店——虽然到达酒店时，时间已经很晚了。

想到今天晚上自己给这个年轻人带来了那么不幸的消息，纳西看着一脸郁郁的李鸣，想了想，便请对方在对面广场的小吃摊那儿简单地吃了顿晚餐。

在等待上菜的空隙，纳西又给了李鸣一张自己店铺的名片。

“这是我们店铺的名片，有需要可以来店里找我。”纳西说道，“我们的业务范围非常广，只要价钱给够，我们什么活都接，而且结果绝对不会让客户失望。”

李鸣接过名片端详了一会，然后把名片装进兜里。

“谢谢。”他说道，因为长时间的沉默，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人活着就是这样，”纳西安慰他道，“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残酷得一点道理都不会跟你讲。对于没有能力没有资本的人来说，遇到坏事，只能努力让自己想开一点，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李鸣没有说话，纳西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又说道：“有件事你知道不？”

“就是前几年联邦通过了一项法案，联邦所有地区失踪案受害者的家属可以通过向政府部门提交相关资料申请获得补偿。”

“无论是线上提交还是线下提交都可以，不同地区的补偿金额不同，但可以跨区提交。”

“你要不要试试？在这申请的话应该能拿到不少补偿。”

“谢谢。”李鸣说道，这次是真的在感谢纳西。

“客气了。”纳西说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李鸣有些迷茫，他也不确定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李鸣从小就身体不好，家里都是父母和妹妹在忙活。在他二十岁那年，父母因为事故去世，留下他和妹妹相依为命。虽然妹妹小他两岁，但为了撑起这个家，妹妹还是选择放弃学业，转而在市区找了份商场销售员的工作，开始挣钱养家。

那时因为父母的离世，李鸣整日郁郁寡欢，病情也反反复复的，动不动就得去医院。

随着去医院的次数越来越多，李薇挣得的那点薪水越发吃紧，她心里不由得生出了怨言。李鸣知道李薇有些怨自己，他心里也愧疚：先前他拖累父母，现在又拖累妹妹，他好像生下来就是个累赘。

但李鸣也怕李薇抛下自己，他一身病，学历也不高；去上班的话，好的、轻松的工作轮不到自己，哭的、累的工作自己又干不了——完全就是一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废物。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在他们父母去世的第三年，某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李薇告诉他说市区的工作工资都太低了，根本养不活他们俩，她打算去上等城区碰碰运气，她听别人说那儿的工资高，医院也比这里的强；而且上等城区的好多医院都有公益救助，如果她能申请到一个，那她就再也不用为李鸣的看病钱发愁了。

李薇想得很美好，李鸣却直接给她泼了盆冷水：不单单是因为怕她抛弃自己所以不想让她离开，更多的是上等城区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虽然那里是一个充满机遇的地方，但那里也很多令人不安的因素——尤其是对他们这样的下等人，令人不安和不确定的东西太多了，李薇还太年轻，他怕她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从而在一些不好的东西的影响下变得堕落，甚至毁掉自己。

对一个年轻、正在挣钱养家并且心有怨言的人泼她冷水的后果可想而知，李薇跟李鸣在饭桌上大吵了一架。为了不让李鸣阻止自己，当天夜里李薇就带着行李一个人跑到车站，买了张卧铺，前往熟人所说的“处处是机遇、很好找工作的”N区的威明市。

然后，她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