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原本作为早朝、议事所用的宫殿,天子刚登基时下旨将这些事全部挪到紫宸殿内,如今宣政殿倒是变得冷冷清清起来。
今年的端午宫宴孝平帝准备在宣政殿举办,尚宫、尚仪两句的尚宫可是要忙昏了头。
宫殿要重新修缮,宫人要重新调动,总不好让天子坐在这年久失修的宫殿内吧?
鉴于上回突发的赐婚将向忆和周景宸都打得措手不及,两人这几天都避着对方走。
当天向怀就郑重其事地拉着周景宸长谈一番,话里话外就差把“你是不是想对我妹妹做什么”说出来了。
周景宸苦着脸解释,“我哪敢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女子,本来就是砍头的罪,我哪里还敢在招惹别人?”
“再说了,郡主看我也不顺眼,我怎么敢在她眼前到处乱晃?这两天我都怕她从什么犄角旮旯里跳出来砍我!”
或许是周景宸表情太过生动,又或者是向忆真的能干出那种事情来,向怀一时间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噗,我记得某人不是说自己走哪儿都很招人喜欢吗?怎么到我家阿忆这里就行不通了?”
向怀的嘲弄就快明晃晃写到脸上了,偏偏周景宸还无力反驳,只能略带委屈的辩解。
“我哪知道你们长安的人这么开不得玩笑,只要有一个字不合礼法,她就要提剑砍人,好像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一样。”
向怀冷哼一声,不信任溢于言表,“你那张嘴啊,在燕云的时候就毒的不得了,也就是春和能受得了你这样。”
周景宸难得闭上嘴没有争辩,但是那表情怎么看都是不服气的,向怀心累地伸手戳她的额头。
“长安不比燕云了,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能乱说,你自己要好好掂量,省的平白无故为你的嘴巴受上一劫。”
“知道了,知道了。”周景宸站起来摆摆手,也不知有没有将这些话听进去,“我得走了,今日郡主当值,等会儿从太后寝宫出来肯定要往你这儿跑!我再不走就要与郡主撞上,到时候也不用等了我立马就得遭受一劫!”
说完便提起衣摆,蹑手蹑脚地往外走,像个贼一样。
为着这事儿周景宸还被太子一连笑话好几天,是最后以死相逼此事才不再提起。
在太子那里丢了脸面的周景宸立即回府找到周成言哭诉,“阿耶!我不信这事您不知道!您这分明是要害儿啊!”
周成言尴尬地挠挠头,眼神飘忽,“其实吧……这事儿是个意外来着,当年你阿耶我同如今的安国公交好,就脑子一热定下来娃娃亲。”
“后来我一直没再来过长安,这事儿也就忘干净了,可是前些日子圣人突然提起此事来,我总不能说你是个女儿身不能作数吧?”
周景宸痛苦地捂着脑袋,“那您随意扯个理由不就好了吗?您……您就说我不举!那我是你孩儿我难不成还能反了您?”
周成言也知道这件事自己干得不地道,语气也放软下来,“这不是当时没反应过来吗?事已至此……也就只能委屈郡主了。”
“我难道不委屈吗?!”周景宸崩溃大喊。
周成言只得接着哄,“你也委屈,阿耶这不是想着补偿你嘛,你看今年的端午宫宴我带着你一同去!”
周景宸刚听到这句话就知道周成言肯定早忘了这件事,现在用一个现成的理由来找补。
“我不想去!”
“那没办法了,圣人都已经知道了。”
好无赖啊……
周成言见这点小把戏骗不到自家姑娘干脆也不装了,一副事已至此你不得不听我的样子。
当然,周景宸也只敢嘴上说说不去,实际上宫宴前几天就开始准备起自己的衣物。
宫宴翻来覆去不过那几样,向忆等人年年都能参加,自然就没有那么感兴趣。
眼神不自觉地开始寻找起来,终于在一个角落看到了周景宸。
这人穿着淡绿色的半臂圆领袍,平日里随意扎起来的头发因为宫宴的缘故带上了幞头。
向忆不懂声色收回目光,心里却回味起来,今日周景宸穿的这身道显得整个人都好像……文弱不少?
完全没有之前同她交手时候的凶狠,周景宸总是说向忆下手太狠了,实则每次交手她自己也不输向忆。
每次都能激起向忆的好斗心,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弄得她不上不下的连着好几天睡不着。
又看了周景宸一眼,这人已经开始无聊地玩起了酒碗,这宫中的宴席果然是无趣。
向忆心里突然升腾起想要逃出去的念头,明明这些年的宫宴都是一个样,但今年好像格外无趣。
“唉,怎么我去了燕云四,年宫中还是这么一套啊?”一旁的向怀适时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向忆刚想开口,向怀突然朝她凑近一些,“不如……我们偷偷跑出去,让二郎给我们跳舞吧?”
入夏的夜早还算清凉,三人奔跑在宣政殿高阔的长廊上,用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散发着阵阵凉气。
他们像是逃亡般漫无目的地奔跑,向忆不是没想过退缩,可是周景宸温热的手掌抓住自己的手腕,向怀放肆的笑颜,都让向忆重新鼓起勇气。
避开所有来往的宫人,三个人气踹吁吁地跑到御花园,蝉鸣像是在宣告着他们出逃的胜利,一直响个不停。
“所以……我们这是跑出来……做……做什么?”周景宸在宫里被束缚得久了,难得有这么一次离经叛道,心止不住地狂跳。
于是她看见向怀脸上露出熟悉的、不怀好意的笑容,甚至还和向忆对视一眼。
“那个,二郎啊……我这都和阿忆夸下海口了,我说你在燕云是跳舞的好手,你看……”
“不可能!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你怎么也变成这个样子了?!”周景宸瞬间炸毛,觉得自己还不如待在宣政殿呢。
周景宸一直觉得向忆不是不会和向怀一起胡闹的,谁知道向忆也跟着起哄,“我也想看看,你要不……就跳一个?”
周景宸一时间被两人闹得下不来台,板着脸恶狠狠瞪两人一眼,“就一次,下回再这样我扭头就走!”
“嗯嗯,仅此一次!”向忆明显有些兴奋,在暗夜里的眼睛都亮了亮。
向怀早就准备好似的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面小鼓,笑眯眯地看着周景宸等她起势。
鼓点欢快地响起,周景宸的舞步跟着鼓点也轻快地踏出,柔软的腰肢随鼓声扭动,臂弯处从向忆身上借来的披肩也因旋转而飞扬起来。
周景宸矫健的身手以及带有一半胡人的血统,让她跳起这些昂扬的舞曲来得心应手。
拓枝舞既刚健明快,又婀娜俏丽,腰间佩戴的饰品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不像是杂音,反而给这支舞多了一种伴奏。
向忆看着周景宸跟随鼓点肆意的舞动,张扬的表情丝毫没有刚才那般推脱的扭捏,大方地展示出自己的舞姿。
眼波流转间,向忆觉得这分明是个摄人心魄的妖精。
还没因为刚才的奔跑而恢复下来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跳动。
周成言是真的没想到自己都已经避到这个程度了,还能遇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周文鹤。
偏偏碍于孝平帝在身边自己不能装作看不见,只能假模假样地寒暄两句,然后一起跟在孝平帝身后。
不过……
周成言皱眉用余光再次打量周文鹤,怎么这人身上一股子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