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醒醒!”
为了推动克洛诺斯,阿邱使出了与公牛搏斗的力道。
于是公牛体格的人很难不被她惊醒:“啊?啊?怎么的呢?”
阿邱把豆子的伙计往他手里一塞,小声又急切地催促道:“别发呆了,快把罗宾警官敲晕了带走吧,除非你想看到终止式的队员当街杀人。”
“有这么严重吗?”
“你以为呢!”
克洛诺斯毫无眼力见,竟还反过来安抚她:“别怕别怕,伤筋动骨对我们角斗士来说是家常便饭——”
“你先回头看看再说!”
直面了源头很可能在自己身上的杀意,克洛诺斯倒吸一口凉气:“你说得对——不好,他看起来真的像要杀人了!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吃亏了吗?当然也可能是过于嫉恶如仇了……咦,那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不管了,这都得益于我们终止式的悉心培养……”
“别废话了,赶紧走吧你!”
“走了走了。”
失去武器后,豆子的情绪比刚才平静了不少。考虑到这种因素,克洛诺斯双手按压着空气走上前,先是晓之以理:“大家都冷静一下,常言道,没有计划的仗不必硬打!罗宾小队员,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今天咱们先收工,改日再来探望阿邱小姐吧。”
说着,他非常没必要地绕到豆子身后,趁其不备,一个手刀敲晕了他,然后一手提锏、一手扛人,撇下警棍一溜烟跑了。
很好。挑事者一离开,查封和杀戮都不会在今天发生,夜之窟的危机暂时解除啦。
以旁观者身份经历了一个冒险故事的小章节,略感怅然的阿邱目送他们离开,在心里祝愿豆子早日找到更靠谱的偶像。
比如总有一天会出道的……咳咳,救世主什么的。
————
————
一直到了广场,豆子才从眼冒金星的状态中解脱出来。
盯着摇摇晃晃的地面,他像浅滩上濒死的鲸一样,发出了黑沉沉的叹息:“……你可真行。”
——原件、复印件,有一个算一个,都只会把刀尖对准自己人。
“哎哟哟,你醒了?”
克洛诺斯连忙把他放回平地上:“实在对不起啊,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下次换你敲我,行了吧!要是还不够,你的医药费和这周的伙食费,我也全包了!”
“……獬先生拨给我们的行动款项本就包含了餐费。”
“你可以另外吃点好的嘛!”
“好啊,我顿顿鹅肝龙虾鱼子酱。”
豆子拍打着身上的尘土,除了脸颊有点鼓,并未见其他生大气的迹象。
克洛诺斯从不会让“忐忑”这种心情停留在生命中两秒钟以上,自认为哄好了人,当即摆出上级口吻展开了教训:“你也不能说完全没错!都提醒过你们点到即止了,不守规则那是普通公民没受过专业训练,你个注册角斗士干嘛跟他们一般见识?看见没,你一动真格,别人都把你——等一下等一下,不对劲啊,我们是不是被阿邱小姐算计了?再怎么说,把你弄成这样,应该叫他们赔点钱才对!真可怕,看来我骂她缺心眼骂早了……但你也不应该发那么大火!这不,一下子就被人拿捏住了,吃了亏也只能自行跑路……”
他叭叭叭地说个不住,豆子疲惫地睨他一眼:“那你为什么不去澄清?终止式才刚刚起步,名声还要不要了?”
心里却想着,确实不值当,被那种货色羞辱算他活该。
这边厢,克洛诺斯不知从哪位先哲的牙缝里抠出来一句谚语,又装上深沉了:“为他人的无知动怒,对健康毫无益处。”
“行、行。”除了自行消化情绪还能怎么办?濒死的鲸回光返照,深呼吸了好几下,“今后你再有突发奇想,请你亲自动手,别再指望我了。”
“怎么能是突发奇想呢!我计划很严密的你怕是不知道……也就是没工夫提前跟你们沟通而已,下次一定注意。”
“没有下次了。”豆子抬脚就走。
克洛诺斯追上去:“好吧好吧,是我不对,可你不觉得坐在原地等消息特别没效率吗?这一点也不符合警卫队的作风,公民看到了会怎么想?肯定会骂我们一天天的正事不干,净吃干饭了。”
“对,为了吃上稀饭,你干脆主动给自己找点麻烦。”
——事发后又躲得老远,从不让麻烦落在自己头上。
豆子已经生不动气了,捂着肩膀旋转大臂,昏迷中暂停的酸胀感密密地泛起来。
“再怎么说,我们这一趟也不算全无收获。”克洛诺斯一把揽过豆子的肩,完全不管他的死活,“比如说发现了这件事:夜之窟对阿邱小姐来讲,竟然是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豆子疼得龇牙咧嘴:“滚开,别碰我!”
“哎哎?不好意思,这次导致的……附加医药费,我也全包了。接着说,之所以要……”
“我不想听。”
“求你了,听一听吧,不然我会憋死的!憋死了我,咱们终止式也就变成一盘散沙啦!我不管,现在你捂耳朵,晚上趁你睡觉我趴你枕边说——虽然我永远搞不明白你几点钟才上床,但是等着瞧吧,看谁能熬得过谁!”
豆子怀疑,女神创造出克洛诺斯的时候,忘了把他脸上那层保护膜给揭下来。
“之所以叫你和那个苏西比试比试,一是想试探他的实力,二是验收一下你近期的训练成果,免得年末那场大考你死得很难看,唉,我可真是用心良苦,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表现在行动上就好!第三,也是最主要的一点:我得看看所谓的‘淡猫俱乐部’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啊。”
“我问你,你觉得苏西的实力怎么样?”
“就那样吧,花里胡哨的全是野路子,按正规渠道,评级不会超过D。”
“那你觉得他为什么能够得手?完全是因为无视规则吗?”克洛诺斯指着他右肩的伤患处,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豆子望向远处的地心剧院,幽幽道:“因为他把这次比试当成了给我们一个下马威的机会。”
“不错不错,还挺有悟性,月末报告给你加分!除此之外,你还能悟到什么?不,还是让我来说吧,免得刚加的分又变成负的了——你有没有发现,跟我们的情况有点类似,淡猫俱乐部的目标,就是阿邱小姐本人。”
“那是你一个人的情况,不是‘我们’的情况。”
“好好,切割你切割你。有一点很奇怪啊:这群人,看起来都是刻板印象中的恶棍对吧?可他们既不贪阿邱小姐的色,也……确实没财可贪,你认为他们的最终目的会是什么?”
“谁知道,养肥了宰来吃吧。”豆子兴致缺缺地转移了话题:“还有,刚才你也看见了,现在可以验证昨天说的话了吧?”
克洛诺斯迷茫道:“我一天到晚都在讲话,你说的是哪句?”
……也罢,至少唤醒了他的自知之明。
“而且看得出来,阿邱小姐自己也想留在那里,你们两个比试的时候,她还对我说了一句非常神秘的话……在揭晓这句话之前,我再问你,你对阿邱小姐这个人有什么看法?”
早该习惯了。领导就是这样,离了捧哏就没法顺利地把意见阐述下去。
当然豆子也并不是个言听计从的下属,既然领导诚心诚意地发问了,他也直言不讳地回答道:“我的看法是,这种人,全世界有你一个就够了。”
“哦?你是指哪方面?”克洛诺斯老脸一红,“是惊为天人的美貌、超乎常人的实力,还是慷慨大方的性格?”
“……当我没说。”
“别这样嘛!就从美貌说起,你有没有感觉,相较于她的穿着打扮而言,阿邱小姐长得实在太过华丽了些?她不该像个流浪汉一样,坐在那种破破烂烂的咖啡馆里,喝着植脂末兑出来的垃圾饮料——”
“她应该像个公主一样,穿着束腰和裙撑坐在花园里生病。”豆子讽笑着打断。
“也没到那种程度啦。不管怎么看,她现在的样子,就好像……就好像……”
“就好像全镇的井盖都是她偷的。”
“……说真的,罗宾小队员,还好你不在当事人面前,不然你肯定会被抡飞出去第二次。”
“所以我背着人说。”
“算你聪明。先别打岔,我的意思是,我完全理解她的心情,因为她跟很多行政机构的女官员一样,担心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脸换的,所以宁愿丑化自己,也要刻意淡化性别特征。”
“你是想说,她在心里——”由于脸上的保护膜也忘了被女神揭下,“——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官员?”
“只有这个可能了吧!你仔细回想一下,阿邱小姐是不是从眼神就看得出很关心社会的样子?”
“抱歉,回想不起来。”
“我敢打赌,她要是办完了那件大事、在此期间也得到了正确的引导,将来、将来她肯定会去参加入职考试的,对吧!照这种设想,上岸之前,以她这样的出身,最好还是留在暗处活动,越少暴露在人前就越安全——要知道,那些精于演讲之道的瓦片黄牛可不是好对付的。”
哦?现在又不提自杀危机啦?照理说,克洛诺斯总会在“创造奇迹”之前大张旗鼓一番,这次却像是顾忌着什么,拼命把目标的行为常态化。
——可能是出于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心软吧。想到这点,豆子的气也消了一大半。
“你要是想亲自下场‘正确引导’,干脆给她个兼职呗。”
克洛诺斯拍拍他的左肩:“正有此意!可惜时机未到,现在的终止式,其实一点也不安全。”
豆子正色起来:“你接着说。”
“因为我们正在被人监视。”
“这我早就知道了,但‘不安全’从何而来?”
克洛诺斯微微一笑,目光中带了刀锋一样的锐利:“今天我发现,我们被监视的原因,很可能就是阿邱小姐。”
豆子从不在队长露出这种表情时拆他的台,蹙眉思考了一会,提议道:“那就先别管安不安全的了,还是放在身边看着最好。”
“那你说,怎么才能让她回到终止式?”
“……先敲晕?”
“不,我不对女孩子做这种事。”
豆子的后颈还疼着,咬牙道:“那我来。”
“你可省省吧,敲完以后怎么办?我们的终极目标是让她自愿回头、自愿留下。”分析起自己的复印件,克洛诺斯总是又快又准,“其实,我猜她是不是因为被婉拒后伤心了,所以投入了别人的怀抱,再也不向着我们了……”
“是么?我看她走出去的时候还很有自信杀个回马枪的样子,心理活动全都写在脸上了。”
“跟你一样”,这句也被豆子暗自消化了。
原件像是在替他自己反驳:“不不不,那个很可能只是演技。”
“心理活动还能演的吗?”
“有时候也需要骗过自己嘛。可是本质上,阿邱小姐只给人一次机会,为了显得比较宜人,会假装多给两三次什么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性格啊……”
“让让她吧,刚出社会是这样的,老爱用静态的理论去看待动态的现实,忘了人是动物不是植物;但有件事情很可怕,如果这个毛病不改掉,她会慢慢慢慢失去一切的……”
说着说着,克洛诺斯懊恼起来,明明是在分析别人,眼睛却盯着自己的手心,仿佛是在做自我反省。
负面情绪只存在了一瞬,紧接着,浮夸的B级角斗士又回到了他身体里:“可恶!早知如此,豆子,你从一开始就该动真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