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姑娘第三次敲响任平生的房门,逼着她第三次掀开窝暖的被子时,她是真的开始头疼了。
偏生始作俑者仍不收敛,一个劲儿在门口娇声嚷着她拿给她的那套睡衣面料太硬,磨得她周身不舒服。
从下床到打开房门的短短几步路间,任平生想了又想,觉得自己今天犯了两个错。
一是不该被鸟毛怂恿,为了好看而戴隐形眼镜出门,二是不该在烧烤的时候凑近炭火,那就不会摘下隐形成了半个瞎子,不然她在路边看到人的第一眼就会立马警觉对方是个危险分子。
两个小时前。
聚会的一群人里,任平生是溜得最早的那个,任凭鸟毛她们说出花,她还是坚定地滴酒不沾,并在她们喝醉前闪人,问就是往事不堪回首,且到点该睡了。
可饶是这样,她走出地铁站的时候,也早已十二点有余,是真正跨进了新一年里。
从地铁站到小区门口,要途经一个红绿灯,再爬一个缓坡,坡顶的一侧是小区大门,而另一边则是一座名为金川公园的小型商场。
午夜时分,商场大门紧闭,里头是沉睡的食肆,就连M记都熄了灯,只有一家便利店还开着,生意倒还不错,常有打扮靓丽的男女进去,拿着香烟打火机或水出来,带起一阵阵门铃声。
任平生知道他们都是冲着商场地下一层的OASIS来的。
这酒吧每日晚上九点后才营业,入口还隐蔽,得从商场侧门钻入,再拐进消防通道才能到。
她没去过,但偶尔夜归,总能看到路边扎堆的车和路上不绝的人,想来生意不错,而今天是跨年夜,生意自然更为火爆。
任平生只瞟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不急不缓地往上走,待穿过马路,就到小区大门了。
然而下一秒,随着一阵杂物坠地的啪啦声响,有什么东西晃晃悠悠地滚到了她的脚边。
任平生半眯着眼,凝神一瞧,地上躺着两个半圆的塑料壳子,这让她下意识扭过头去,望向那个站在便利店外的人。
十来步的距离,她看不很清,只隐约能辨出是个身姿婀娜的女人,而地上洒落着一堆花花绿绿的玩意。
犹豫一瞬,她捡起两只壳子,朝女人走去。
与此同时,女人也蹲下身子,似乎也在收拾地上的残局。
任平生走近了才知道,手上的两个壳子是扭蛋壳,而那女人也并没有在收拾残局,只是正铆着劲要撕开手里那扭蛋壳外的塑料纸。
对方低着头,任平生停在她三步外的地方,没有出声。
但女人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目光敷衍地跟着吊起来一瞬,却在触及任平生的瞬间,定定凝成实线。
这个距离,足够任平眯着眼大致看清女人的面庞,也能得出对方容貌不差的结论,但更能让她感受到对方如有实质的视线。
任平生不着痕迹地小退半步,却忽然听到女人以熟稔的语气笑道:“等我一下。”
说完,她就垂下头去继续捣弄了。
然而扭蛋拆出来大概不是她想要的款,任平生听到一声叹息,随后见她直接松了手,任由扭蛋胡乱砸落地,又自顾自地在地上找起了东西,卡包被她拨开,手机也不是她的目标,唯有反着光的圆币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一……二……三……”女人一边捡硬币一边数数。
十个数过后,她歪了歪脑袋,继而握着硬币,朝任平生探手,脸上还挂着狡黠的笑,“你帮我扭好不好?”没等任平生说什么,她又伸出另一只手,手指戳在一台扭蛋机上的海报,点了点上面的皮卡丘,“我想要这个。”说完,她仰头望着任平生,笑得像在撒娇,又带着些不惹人烦的无赖。
任平生没说话,只粗略扫了眼地上散落的小玩偶,能喊得出名字的鲤鱼王就有三个,还有另外几个叫不出名字的神奇宝贝,却唯独没有一个黄色的皮卡丘。
没有在对方发出请求的第一秒拒绝,随后便不好再拒绝了。
任平生抿唇,“我不一定能抽中,我手气向来不佳。”
女人只是笑,“试试嘛。”
话说到这,任平生也不再推拒,避开地上零碎的杂物,走到对方身旁,却没有接过硬币,只抬抬下巴,“那投币吧。”
女人也不尴尬,甚至没起身,只是挪了挪脚步,面朝扭蛋机,不疾不徐地抬手投币。
扭蛋机是便利店摆在外面的,一共九台,三台摞在一起,并列靠墙摆成三排,任平生在这条路上走过无数遍,也从来没想过要来玩一次。
她正想着,一声“来吧”打断了她的思绪,只见女人仍蹲在地上,将头仰得高高的,望着自己。
灯光笼罩着她的面庞,细眉桃花眼,红唇小鼻头。
视线往下,女人半截露在裙外的小腿上浮着薄薄一层鸡皮,她脚上踩着一双尖头酒红缎面细高跟,足弓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任平生没再盯视,收回眼神,半弯腰,伸手转动旋钮。
女人捧着手在取物口那等着呢,是以扭蛋一滚出来,便落在了她手心里。
她也没看任平生,再次低头拆塑料纸,而这回,她动作倒是很快,任平生还没反应过来,她便已经捏着一抹黄色蹦了起来。
原先一站一蹲还没有什么感觉,但两人同时站着,任平生才意识到她俩靠得可能有些太近了,近得自己能轻易闻到对方身上的香水味和酒气,她立即后退一大步。
女人似乎没有察觉她的动作,只捏着皮卡丘在任平生面前晃,笑道:“扭到了!你给我扭到了!”
待她站起身来,任平生才看清她的打扮,与鞋子同色的紧身包臀连衣皮裙,长至膝头,领口开得低,外面罩着一件黑色西装,夜风将衣摆时不时撩开一条细缝。
对身材要求堪称苛刻的衣着没难倒她,可她颊边的婴儿肥又显出几分稚拙感,却混合得刚刚好。
她笑得那样开怀,眼里浮着一层水光,亮堂堂如同耀日,带着仿佛能融化坚冰的温度。
饶是见过不少艺人的任平生,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确很美,比她初初以为的还要美,尤其是那双眼睛。
收回思绪,她对她说了声恭喜,“那我先走了。”
然而对方眼疾手快,在她迈步前拉住了她的手臂,这突如其来的接触,即使隔着层层布料,也让任平生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并在下一秒挣开了她的抓握。
她的挣扎并不激烈,也还是让醉意上头的女人身子晃了又晃。
可女人站稳后,却像是对她的抗拒毫无察觉,面色自若地收回手,“你让我一个人在这啊?”
这话说得,像是两人关系多好似的,叫任平生再度皱眉。
她没见过如此自来熟的人,稍一思忖,便觉得只能是对方喝多了酒的缘故,这么想倒也是说得通的。
“你是跟朋友一起来的吗?”虽是疑问句,但任平生早在心里有了答案,毕竟今儿过节,她也不认为一个有理智的成年人会在没人陪同的情况下喝得大醉。
可女人摇了摇头。
任平生默然,心下叹气,想对方该去看看《守护解放西》,但她什么都没说,片刻后径直往走进了便利店大门,待出来时,她的手上拿着个塑料袋。
她将地上零零碎碎的物件一个个拾起,除手机以外,全都装进了袋里,最后将袋子扎紧,才把塑料袋和手机一同递给物主。
“早点回家吧。”任平生说。
女人笑,“你送我回去吗?”
任平生奇怪地看她一眼,“我可以帮你拦辆车。”
“我一个喝醉酒的人独自乘车很危险的。”女人说话时尾音很长,像被酒意拉拽着。
任平生不为所动,化用在纪录片里学到的知识,说:“我可以帮你报警。”
女人刻意惊讶地瞪大双眼,“你怎么能浪费警力。”
任平生:“……”
她正想反驳些什么,却瞬间意识到自己也被这醉鬼绕昏了头,对方回不回家、怎么回家,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吞下喉咙里的话,干脆地转身,准备继续往小区大门走。
“哎哎哎!”女人见她不接招,急急忙忙地想跟上去,可左脚绊右脚,这下倒是真跌了一跤,“啊!”
背后突如其来的动静之大,霎时间将周遭的目光都抓了过来,连带着任平生也停住了脚,不得不再次转身。
女人仿佛对旁人的注视浑然不觉,一撞上任平生的目光,又咧着嘴笑了起来。
任平生:“……”真是醉得不清哦。
下一秒,女人脸上的笑意褪去,委屈继而涌了上来,再次问道:“你不管我了吗?你真的要让我一个人在这吗?”
她没给任平生插话的机会,话说得又密又多,“我长得这么好看,一个人在这多危险啊。”
“没人陪我喝酒,也没人愿意送我回家,我好可怜呐。”
女人仿佛真的委屈极了,说到最后,语气都低迷起来,搅得旁边瞄视偷听的路人都朝任平生投去了暗含谴责的打量。
任平生一口气憋在胸膛不上不下,眼瞧着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更不想成为陌生人口中轶事的主人公,只好叹道:“那你想怎样?”
计谋得逞,女人一下就又欢喜起来,弯着眼笑,“你带我回家呗。”
任平生深吸一口气,并不应下,只让一步,“我送你回家吧。”
“我不记得我家地址了。”女人眨了眨眼,理直气壮地说:“我喝醉了。”
任平生抿嘴,“打开淘宝,看收货地址。”
女人耸耸肩,“我不记得手机密码了呀。”
任平生觉得自己的额角一跳一跳的,耐着性子再次开口:“别玩了,你到底要干嘛?”
“我说了,”女人笑得无害,“让我在你家借住一晚呗。”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跟我回家。”任平生语气梆硬,“我是好人吗你就跟我回家。”
“浓眉亮眼,下巴方正,挺鼻厚唇,你这一看就是正直之相啊。”女人不紧不慢道。
任平生没怀疑对方是在装醉,毕竟那一下摔得挺结实的,虽然话还说得溜,可眼神却像气球,说着说着就往天上飘,但要将一个陌生人带进家门,还是有些超纲了。
她拧着眉,半弯下腰,与仍坐在地上不动的人对视。
两人无声地较量着,倒是一旁传来的窃窃私语声愈来愈大。
片刻后,任平生没辙了妥协了,直起背,语气无奈:“那走吧。”
“好耶!”女人眉开眼笑地欢呼,手刚抬起来想撒娇要人拉一把,就见眼前人干脆地转身,掷下一句“跟上”便抬腿了。
她撇撇嘴,但也乖乖爬起,跟在任平生后面当个脚步漂浮的小尾巴。
而走在前面的人呢,心中叹气百八十遍,自我安慰道,这四舍五入也算是做好事。
毕竟,落单的女人与酒吧前的热闹格格不入。
只是,幼稚的扭蛋似乎也跟打扮成熟的漂亮女人格格不入就是了。
终于终于终于开文了!
去年六月一,今年七月一,也是凑巧。
第一篇文日更带来的压力有点大,所以这篇在V前(如果能入的话)都将是隔日更,望见谅哈。
希望大家能和喜欢罗颂梦一一样喜欢新故事里的两个女生。
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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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圣诞夜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