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等到巫月接过拖布,处理好自己的位置以后,距离晚上7点仅剩不到30分钟了。
时间很紧迫。
但是我还是没有擦玻璃。
卫南城眼见事情不行,走不了激将法,直接就改成反间计了。
他在翻了无数个白眼以后,向顾冉进言,表示救我根本白瞎,十分不堪大用,还是砍了,不会浪费空气,也不会气他。
顾冉摇摇头,坐在椅子驳回了他的请求。
“窗户不弄完,我们没有办法打扫衣柜,”他请愿失败,也并不气馁,带着比我还厚实的脸皮试图在大义之中将我说服,“你也说了,这一条着重放在所有规则的最后,还用了红色的字体做了标识。”
“叶灼……”
“我不去。”
我坐在两床中间的床梯上,看着卫南城颇为捉急的上蹿下跳。
“规则没让擦窗户,”我挠挠腿,姿容懒散不求上进,看起来丝毫不会顾全大局,“我记错了。”
卫南城:……
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我清楚地看见他的指尖光芒升起,一株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植物叶片与根茎的虚影汇聚在一起,慢慢的拧和起了一股磅礴的气力。
最后变成好像针雨一样的东西。
2
嗯。
他大概是想要拍死我了。
3
“卫城主。”
顾冉横刀而过,起身拦在了我的面前。
他的称呼和态度与之前不同,大概是某种平衡打破以后的真实。
卫城主……
我们应该是结仇了。
但是无所谓。
我不在乎。
“你要是真戳死我,就没人知道规则了,”想来一个奶妈动用大面积攻击性的招式也是没看起来的那么轻松,我无所谓,看着卫南城的脸色很白说道,“四人寝室少了一个人,如果你们之前说的都是真的,那么,祝贺你,养蛊开始。”
他笑了一下,隐在镜片后面的眼角冒出的血红叫人觉得不详。
卫南城并不理我,而是朝着顾冉说道:“你的人。”
“你负责。”
他收回了不久前洋装出来的所有装模作样,带着邪气与偏激的眼神从我的脖颈上划过,杀意十分凛然。
我咂咂嘴,看着他在我面前骨节抽长一般突然拔起的身量,没觉得害怕与恐惧,倒是对于顾冉和他们的真实背景与关系产生了十足的兴趣。
明明人没变,五官没变,但是撑开变化以后,整个人的气质都是天翻地覆的发生了逆转。
卫南城的卷发变长了,有一缕就那样顺着额角贴着眼睛的边缘垂了下来,悬停在脸前。
精英与颓败交织的矛盾感从这个人身上迸发出来。
再也没有办法让人觉得他是一个普通的衣冠禽兽。
是的。
他一定是一个久居高位的衣冠禽兽。
我想。
4
他们大概是雇主与员工的关系。
只不过顾冉是高阶员工。
因为卫南城大多数时候左右不了他的决定与行动。
由此可以推断,顾冉更厉害。
“要开柜子嘛?”我忽略掉他们之间隐藏躁动,就事论事地处理器眼前的工作,我慢慢地伸出手去,敲了敲柜门,然后顺着手上的动作,听到一阵空响起,“请不要率先打开衣柜。那我把他放在最后,逻辑上没有问题吧。”
卫南城拒绝发表意见,他坐在椅子上,翘着一双床腿,脸上没有班风表情,嘲讽意味十分浓重地冷哼了一声。
看起来他开始对于我忽悠他擦窗户,而他居然被我忽悠了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智障儿童做戏多。
我懂。
“你说呢?”我是个成年人,自然不能自降身份去跟一个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过多计较,所以我转头看向顾冉,“不行的话,我还可以认为制作点垃圾,比如……”我蹲下身,捡起那块至今还半趴在地上的抹布块:“还有一地随时可以凑数的灰尘。”
室内其实并不空旷,但是此时却是格外的安静。因为之前算的上撕破脸的对峙,所以现在这个不算大的私人寝室里面,连针面落地的声音都细致可闻。
没人回应,一时之下,有些百无聊赖,我看了看挂在墙面上的破钟表,又想起了他们那个世界的奇葩应该都是和卫南城一样,拥有某种特殊的能量的,但是由于某种不可明说的原因,有特别的喜欢变脸和大变活人。
那么顾冉呢。
他的这张讨人喜欢的面皮不会也是假的吧?
想想他时常瘫着的一张脸。
心碎了。
有一种网恋奔现见光就死的荒凉感觉。
我的白月光。
可千万不要啊。
5
我真的没想到。
最后居然是巫月打破了寂静。
她撩了两下头发,两步走过来,半蹲在我的身前说道:“你说的那个规则,关于寝室的内容,究竟是怎么说的?”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我,而目光巡回过去,在场的两个人,此刻包括顾冉在内,都没有表示明确的反对。
什么时候达成的共识?
我心下有些微妙,但还是回忆着当时电光火急之间那一眼扫过去看见的内容,并且细致地同他们复述了出来。
窗台地面门框床头都要打扫干净。
等到检查的时候床上不能有人,垃圾桶里不能有垃圾,地上不能有头发,水桶里不能有水,衣挂上不能有衣服。
以及虽然辅导员不会检查,但是柜子必须打扫。
“就这些,”我摊开手,表示没有别的了,“然后我就拎着水桶窜出去了,回来的时候你们就已经全部在屋了,哦对,你当时昏着,应该不知道。这样,你去问卫南城,他和我关系这么差,说来的肯定比较值得相信。”
卫南城听见了,他拖着椅子吱嘎一响,朝着背离我的方向更远了一些。
显然就是不想理我。
幼稚死了。
我撇撇嘴。
6
出乎意料。
巫月并没有选择去问卫南城,她站起身,双手交叉向前伸直,活动了两下筋骨后转身走到了顾冉身前。
她看着那个抱着手臂半靠在桌子上没什么表情的人,清了清嗓子缓声说道:“你为什么相信他?”
好问题。
他为什么相信我。
我也挺好奇,于是便也顺着巫月的目光,定着视线瞧他。
7
顾冉的眼睛,是我这些年见到的所有的男人里面长得最漂亮的。
不是女气的那种好看,而是焚香含雪的那种幽虔和干净。
迷蒙的时候最漂亮。
像是神龛于虔香中笼罩了雾气,是悬山四野矿迹的勃勃生机。
与我这样成天无所事事没有方向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完全不同。
8
面对如此追问与探寻,顾冉低着头沉默了许久,但是最终什么也没说。
可能他自己本身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没有见到我就砍了我,也没有办法明白的解释清楚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征询着我的想法。
说利用不像是利用。
说阴谋也不像是阴谋。
要说喜欢。
那就欠打了。
想想都是不可能的。
我又没什么优点,浑身上下写满了混吃等死和不值得信任,心肺和五脏一起上称,加起来都不一定能超过二两。
这样的人,在失去所依仗的家世和背景以后,我所依存的漂泊状态,可不就是连一块浮萍和草芥都不如。
9
所以……
我好像真的是块垃圾。
10
我不再看他了,扯了把头发低下脑袋,去看自己的脚尖,不知不觉的竟然开始心生感慨。
果然就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可是任性就是荒谬且贪婪,我还是很中意他。
然后也就是在我在这里怀疑人生并且难得地有些自知之明的时候,顾冉却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然有了动作。
“你做什么?!”卫南城与巫月同时出声。
他们一个白着脸从座椅上起身,一个伸手就要去截顾冉的刀,以此来试图组织他接下来的动作。
顾冉要去做什么,真的在明显不过。
是啊。
柜门明显是个禁忌。
开与不开都是个难题。
我不应该拿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规则开玩笑,哪怕一开始真的只是无心。
“真是的,”我镇定自若,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的轻松且不需要额外放在心上,我慢悠悠地站起身表示,“有啥好抢的,我开不就得了。”
话毕,就这儿距离,我也没有什么多余的顾虑,转身就拉开了旁边衣柜的门闩。
整个过程,除了顾冉抬起胳膊企图约过横梯在我面前当一下但是被巫月撮肘截住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伸手阻拦。
“叶灼!”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急切。
其实没关系。
我对你没有要求,救不救我或者关不关照我都没关系。
生死由命。
我一向知道。
11
大门敞开,所有人都静止了动作,不自觉的放轻了呼吸。
而我,此刻十分幸运,就这么站在柜门的正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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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祸害遗千年。
13
啊。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你们先听哪个?
啊?
要听坏消息啊?
行吧。
那我先说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我还活着,没有飞速地变成一个异世幽魂。
还能气人也还能睡人。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
坏消息就是柜子里面飞出一堆泡沫。
一颗颗一粒粒被碾碎的泡沫块,黄豆粒大小,遇风就飞,遇到头发就粘,遇到衣服就沾,以至于不过顷刻间,满床满地便已经到处都是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姑奶奶刚拖完的地!!!”
巫月崩溃了。
其实我才是最应该崩溃的那一个。
但是有一个已经率先跳脚了,我只能忍住。
站在柜门前,我这个倒霉的首当其冲,借着正前方被开门的气流裹起来的旋风,正对面地被灌了一脸泡沫。
啊。
老子的一世英名。
毁了。
14
我后续连着开了剩余的三扇柜门,里面如法炮制,几乎都是一样的东西。
简直毫无新意。
三个人跟着我一起,提心吊胆了半天,结果最后就是这儿?
耍我呢?
估计是我们四个人共同的心声。
15
晚上19点00分,距离我们决定开始躺平已经整整过去了十五分钟。整容失败的报时鸟从钟里面溜达出来三次,用极为激烈的言辞和过分诡异的语调恐吓我们要重视此次卫生活动,不要如此任性。
期间,顾冉不是没有过理性地挣扎,但是被我们三个情绪上头地不理性队友齐齐按住,多番无果之下,值得无奈认命。
“吵死了。”
卫南城,一个大好的邪魅系美男子,也被这儿接二连三上上下下的变故弄成一个不讲道理只想干架的愤青。
他一抬手,捞起地上的抹布一甩,准头十分不错地糊到了那只破鸟快掉了地眼珠子上。
破鸟卡吧嘴了。
愤怒地支棱起要掉不掉的眼睛,忽闪着半截翅膀甩掉了抹布,一缩头,不见了。
直到现在。
寝室的大门被一阵旋转的阴风打开,外面的走廊上一片漆黑,所有的灯光瞬间寂灭,钟表叮咚响起,整个寝室内,能看见的就只有那只该死的破鸟的两只小灯一样的眼睛。
我就近伸手,扯了扯顾冉的袖子,左右晃了晃,意在询问以前到底有没有这么个诡异的情况。
可惜,顾冉可能会错意了。
他抓住了我的手腕,合紧的两根手指骨节分明,然后用微微压低了的声音说道:“没关系,可以打。”
我:???
打什么?
什么跟什么?
我还没想清楚,就听见狗腿一样的鸟声在头顶嚎叫了起来。
“恭迎辅导员莅临检查红楼50……卡卡卡卡卡0喀喀喀0……0000”
呸,你全家都是0。
让你嚣张,泡沫卡嗓子眼了吧。
活该!
我非常幸灾乐祸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