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卫南城眯起了眼睛,视线越过我的肩膀,看向了身后的所有人。
我对他的所思有几分猜测,但是还没有事到临头,那么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
而且我记得,并没有安排过我们任务失败的后果,对比前几次必须,禁止等过分严苛的命令词汇,这次违规的检讨已经十分的贴近人情了。
他们应该不会让我们死在这里吧。
应该不会吧。
2
我心下叹了口气,有些没底,但是面上不显,还是故作轻松地揽了顾冉超卫南城和巫月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我们可能需要碰一下计划。”
我舍下余光,微微侧首看着那群从不知名“村庄”里面走出来的男男女女,扎堆似的全部凑到了白策与那竹条老道身边。
1.2.3.4.5.6……
“少了个人,”先我一步,顾冉发出了声音,他的头距离我很近,此刻正同我一样背对着人群,他的脸颊微动,舌头小幅度地触碰了上颚,抵住牙床,“一个穿白衣的……”
他蹙眉,似在回忆,
斟酌了措辞后接续道:“……一个穿着白衣的不知名生命体。”
哈。
我有点想笑。
他这个用词,可真够科学仔细的。
“那老东西和穿白衣服的那个,都很不对劲,”卫南城低下头,长发垂下的同时也压低了声音,,他也很小心,尽力不让自己说话的内容被对方察觉,“跟我们不是同类。”
他隐在发丝里面的中眼睛抬起,眼皮微微向上掀了掀说道:“倒是好像你们那的物种,外星人。”
我听了他的话,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似笑非笑地对着他的眼睛,不躲不闪的直接问道:“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卫南城借的很快,眼角上挑,带着一股妖气,“非我族类啊,叶大少。”
叶大少。
我翻了个白眼。
好傻叉的称呼。
我为此感到十分嫌弃,于是收紧了揽着顾冉的胳膊,手指微曲,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同时突出一口气,故作柔弱的弯下身,将头贴到了顾冉肩膀上,然后十分臭不要脸地绿茶道:“嘤,陛下,有刁民想要蓄意谋臣妾,意图不轨。”
卫南城:……
他的眼睛翻了又翻,再是维持不住刚刚寻衅滋事的表情,喉结滚动,看起来对我的蜜汁操作忍了又忍,才没当场把胃里的隔夜饭吐出来。
3
该。
让你拿话堵我。
吐了活该。
顾冉都还没说什么,你一个大太监倒是来了劲了,什么道理。
没眼力见。
我万分嫌弃地想到。
4
几吸之后,卫城主的忍耐力显然已经到达了巅峰,他呼吸变得很快,胸腔随着吐息的动作起了又起。
不管怎么看都有一种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反驳我的憋屈感。
我变本加厉,蹭蹭顾冉的肩膀,挑眉看他。
而他一双眼睛真的就好像太监看妖妃似的看着我,直到彻底的忍无可忍,一抬手,在我和顾冉中间,把我的手打落了下来,然后带着满脸贱人该死的扭曲表情,背着巫月从我们中间穿了过去。
看样子也是打算凑到人群洪流的大部队里面。
眼不见为净的同时顺便改变策略,也好能不知不觉地打入敌人内部。
可真是个干间谍的好苗子。
“他在你们那里,也这样?”我斜身再度靠近顾冉道,“好手段,一个会向上社交的奶妈,果然不可小觑。”
顾冉眨眨眼,似乎是在领会我刚刚说的话里面的意思,但是过了好一会儿,却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而是就这样任由我莫名其妙地撞了一下,最后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我。
他就这样下盘很稳地立在那儿,没什么神情上的表示,也不说话。直到我直身站定以后,他才抬步往那个方向走去,留给我一个好看劲瘦的背影。
小样。
沉默是金是吧。
关心我还不承认。
我挑挑眉,美滋滋地跟了上去。
5
到了跟前,看清眼前场景,听见他们稀碎且有一些不甚真切的交谈声,我就知道,我所料果然不错。
其实大家所料都不错。
包括那个拧鼻子的竹条老道。
6
哪个活得好好的人能看见鬼域啊。
你说是吧。
7
“里面只有几排老旧破砖土房?”
我走近了,心思有些深沉,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转过味来,把事情理出一些脉络的情况下,就听见白策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什么叫只有?
这么大一个鬼域,连白策这种世代想穿的玄学大家都没有贸然进去的地方,怎么可能只有他们所见的这么简单。
我如是想着,抽空撩了他们那边一眼却是也保持着十足的谨慎,没有上前与白策靠近,而是走到了顾冉与卫南城的身边,支着耳朵留意着那边,同时看着卫南城这个少女杀手粲然一笑,勾搭起了两位同行的姑娘。
没错,就是那个化妆还有做记录的两个小姑娘。
“有没有降温的东西或者创伤药也可以,”卫南城的被自己刻意修饰过,听起来很是惹人亲近,他此刻背对着我们,背着巫月,往上掂了掂,然后才略显虚弱的喘出一口气说道,“我们到这个地方采风,从林子里面出来,不小心踩空了,她受了点伤,现在有些发热,如果可以的话,能帮帮忙么?”
他话说的完满,加上我们之前从天而降留下的一身狼狈,一时之间倒也分说不出什么错漏。
于是我也懒得再去想什么其他的歪门邪道,就躲懒地配合着搓了搓自己的头发,假装体质虚弱地轻咳了两声,然后三步一晃地歪在顾冉身上。
“退热的我们也没有,”之前看着的那个做化妆的女孩,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抬起头来与卫南城搭话,她的眼神从巫月露出的苍白的脸上略过,有些不合时宜的心疼和共情,她整理好了化妆包,将之背在肩上道,“但是简单的凝血药还有绷带,倒是有一些,放在晴姐那里,她刚刚用来着,我去说一下,你们稍等一会儿。纪婉,我们过去。”
那个名叫纪婉的抱着笔记本的姑娘有些匆忙的整理了自己的双肩背包,低着头给书包拉拉链的时候,好巧不巧,一个本子卡在了背包拉链的接头处,不管怎么用劲都不动了。
我观察着她,从她越来越剧烈的扯拉锁的动作中,感受到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焦躁和着急。
而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动作的幅度与姿势都更加剧烈,在抬腿把背包顶起来的一瞬间,我想她是想拉近距离,然后整理一下里面的那个本子的。
只可惜,事与愿违,那个本子,从背包中掉了出来,然后磕在村庄门前不知道摆着做什么用的一个石台子上,摔在了我的脚边。
她的身体僵住,手指掐着背包,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垂死的灰败。
这个东西,还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不成。
我觉得稀奇,但是面上不显,站直身体以后弯腰捡起了笔记本。
那是一个样式很老旧的笔记本,封皮纸软发慌,有些褶皱,看起来已经放置使用不少时间了。
我小心地放在手心,然后三根手指掐住它边缘一侧的书封处,用力抖了抖刚刚粘上的灰尘。
我不敢太用力,这样老旧的本子,页掉了算谁的,而且我对里面的东西暂时也没什么兴趣。
要尊重个人**。
我上前两步,把东西还给了这个姑娘,跟她说既然重要,就不要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话音落地的同时姑娘收紧了手指,将之塞进了背包里侧,而背着化妆包的女孩的催促声也再次响了起来。
纪婉飞快的将拉链拉好,细弱蚊蝇的道谢声在我耳边响起。一开始我并没有听清,等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跑远了。
“有意思,”我看向卫南城,总觉得这小子挑这两个姑娘进行打探,除了套话卖乖装可怜的难度系数比较低以外,没准也是观察到了什么。
“你看出什么来了。”我问道。
卫南城并没有理我。
他看着她们起身过去,自顾自地把戏安排成了一个全套,他的信息与感动情绪饱满,简直快要直接从眼睛里面溢出来。
他这副拐骗善良人类的渣男做派,看得我赶紧把脸埋进了顾冉的脖颈里,以免一个控制不住,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8
就在我以为他什么都不会说的时候,卫南城背着巫月,走到了我身边——这是往大部队去的最近的一条路,他说:“是看出点东西,不过跟我没什么关系。而且不前还不确定,还得继续观察起来看看。”
我一愣,反应过来以后侧了目光朝着卫南城的肩膀上看去。
那本该禁闭着的双眸蝴蝶展翅般地掀起了一条缝,惨若星河般地眼睛带着狡黠和灵动飞快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很快又闭了回去。
我:……
靠。
这大姐什么时候醒的。
9
知道巫月醒了以后,接过那姑娘递过来的消毒水和止血消肿的药的时候,该说不说,我是有几分心虚在的。
“晴姐现在心情不太好,”那女孩提了提化妆包,调整了一下位置解释道,“这些事郝哥,就是那个,晴姐的私人助理给我的,绷带的话,得等晴姐……喂,纪婉!”
她的话说到一半,目光寻到白策那边,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连话也没顾的说完,将东西一股脑的塞进我的手里,挎着化妆包就朝着那边跑了过去。
我张开手心,里面捧着一堆爱心善良的医药包,与顾冉和卫南城对视一眼,下定决心,将药瓶塞进口袋后,也一起跟着朝着女孩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到了附近,一道辨识度极高的女性的声音传了出来,其中混杂着几分低抑的抽气,还有讨好的劝慰。
“这是怎么了?”我眯了眯眼睛,看向白策问道。
白策深深看了我一眼,说道:“他们是傍晚时候进的这个鬼域,从另一个入口。”
这话的含义挺深,琢磨过味以后确实是叫人不寒而栗,我提起一口气,搓了搓胳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觉得周围的温度随着白策说出的话在急速下降,就这么几吸之间,已然变得无比阴冷。
“他们就没觉得不对劲?那牌匾掉的时候,极昼极夜的变化,他们是真的没感觉到,还是就是在跟你装傻?”我的语速不由得加快,无法用常理推测的显示环境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压力,我没有办法再用“规则没有严词命令的借口”来安慰自己。
我感受到了并不妥帖,甚至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分外鲜明的恶意。
“是真的。”
白策从衣衫里摸出一张黄纸,上面朱砂写的符文泛冷光,琉璃的光泽顺着朱砂的笔触流动的周而复始。
“在来之前,我观察了很长时间,里面的时间规则,就像这张监测的符纸上面所展示的一样,循环流动,”白策的语气四平八稳,“他们很不幸。”
确实很不幸,在一个循环流动的时间里,正好赶上了变化,很难说这不是阎王爷恰如其分的安排。
从另一个入口进来是黄昏,走到村庄尽头变成了黑夜,本来顺行下去他们可以发现不对劲,但是阴差阳错地,白策有横刀劈碎了牌匾,让他们刚到这里时出现的黄昏场景,骤然变成了极夜。
他们这几个人,根本也就没有机会发现不同。
没什么机会发现不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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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了命运不可违抗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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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们在吵什么?”我揉了揉没心,搁下涌上心头的苍凉,转移了了注意力回到了最初疑惑的问题上,“还把人训哭了,他们不是一个团队的吗?”
白策收起那张符纸,脸上除了空茫以外终于有了一些不一样的表情,他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我说:“奴隶主与奴隶的关系,还用我多说吗?”
说着,他的眼睛像个抽疯了的雷达一样,上下扫视了我一个来回,其中的意思有些含混不屑的复杂,不只是在说我是个奴隶主,还是想说我是个奴隶。
我被白策这几眼撩的火冒三丈,当即抽起鞋底就想要拍在他还算好看但是十分欠削的小白脸上。
是顾冉拦住了我。
他横出手臂挡在了我的身前,扭过头,面容沉静地与我对视,说道:
“叶灼,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