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太阳 第14章 白夜星辰

路德维希酒店顶层的空中餐厅入口是一面镜子门，左右两边站着一对双胞胎姐妹，穿着高腰开衩旗袍，像漂亮的并蒂花。

只是她们身后就是镜子，镜子里又拓映出来她们的身影，这让沈成器想起复制粘贴的程序，莫名地对这两个女孩生出一些不好的情绪。

领路的侍应生到了这里不再向前，双胞胎姐妹笑容明媚地迎了上来：“欢迎两位先生。”

沈成器的目光就落到了女孩手里端着的托盘上，托盘上面盖了一块红色绒布，沈成器拉了拉关河的衣袖，关河会意，问那两个女孩：“这是什么？”

端着托盘的女孩甜甜一笑，露出脸颊上的酒窝：“Soma，在遥远的古印度，是献给天神的美酒。为了您在白日星辰里获得更好的体验，我们为每一位顾客都提供一杯Soma。”

沈成器摇头拒绝。

女孩笑容甜美，掀开绒布，里面是拇指大小的玻璃酒杯，盛着乳白色的液体：“一杯Soma，就能给您带给快乐，让您忘却烦恼。先生，来一杯吧？”

“许多客人来白夜星辰，就是为了喝一杯Soma，客人尝一尝吧。”双胞胎里另一个女孩端起酒杯，爬藤花似的缠了上来，就要喂到沈成器的唇边。

沈成器吓得后退一步，关河抬臂，替沈成器挡住女孩的动作。

“我们不需要。”关河扫了一眼那名叫Soma的酒，眉宇有些冷冽，“怎么，是不喝这杯酒就不能进去吗？”

双胞胎女孩被关河的气势吓到，脸上的笑容僵住，后退了一步，方才重新整理出甜美的笑容：“当然不是，先生里面请。”

两个女孩重新站在镜子门旁边，她们的话音刚落，原本光洁的镜面从中打开，露出一个漩涡状的入口。

玻璃镜片发生变化，由一整块被分割开来，将原本空间里的景物折射出怪异的形状，一块块碎片里既有关河和沈成器，也有穿着旗袍的美丽女孩。

怪诞的光影像是连接另一个时光的桥梁，沈成器和关河一前一后进入黑色漩涡。

沈成器没想到就这样一脚踏入了银河浩瀚。

穿过漩涡，入目就是繁盛的星海，远近不同的行星各有光彩，瑰丽的星云好像触手可及。

门内的侍者站在阴影处，引着沈成器和关河去到他们的座位。这里的吧台座椅都布置得巧妙，他们走在星海里，像流浪在宇宙里的旅人，只有小小的一隅地方属于他们。

沈成器和关河的座位在海王星的背面，冰蓝色的星球在他们头顶，只有他们这一处桌椅周围有淡蓝色的光。

“看来我们在太阳系。”关河支着下巴，打量着周围的景色，“最中央那颗黯淡的行星是地球，被黑色的物质所环绕，再也无法接收到来自太阳的光和热。。”

沈成器也看着地球：“那是因为我们在背面，在另一个方向能看到地球的心脏，新太阳联邦仍然在亮着光。”

关河笑了，看向沈成器，赞叹道：“新太阳联邦的教育真是十分到位。”

沈成器总觉得关河说的不是好话，他看关河对星星也并不是很感兴趣，来了以后反倒开始点起酒水，便问他：“你来这里究竟想干什么？”

关河抬起头，对沈成器道：“你不想知道季知秋在干什么吗？”

沈成器不解：“季小姐让你来的时候你不肯，为什么现在又要偷偷来？”

“因为只有旁观者，才能看得清楚。万一季知秋是要杀人放火，特意让我们留在这里好做她的替死鬼，你怎么办？”

关河没有抬头，轻轻地滑过光屏，看向下一页的酒水，似乎有几分真心地劝沈成器：“小沈，你不能太轻易相信一个人。”

“包括你吗？”

沈成器趁着关河低头，直直地看着他，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地就问出刚刚的话。

关河闻言一笑，抬起头来：“小沈，你什么时候相信过我？”

沈成器一抿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季小姐到底有什么问题？”

“你自己看吧。”关河指了指手里点单的光屏，“我想，你可以通过这个，黑进十七层会议室的摄像头。”

沈成器确实可以，点单光屏用的是路德维希的内网，非常容易就能破解，只是这依然是违背职业道德的行为。

但沈成器犹豫了一瞬，还是如关河所言，黑进了路德维希酒店的监控系统。

将监控图像导入个人智脑并加密后，沈成器从背包里拿出一副平光眼镜戴好。

他抬起手，按下隐藏在镜架尾端的按钮，启动内置信号发射器。原本普通的眼睛直接与沈成器的智脑关联，戴上这副眼镜后，能共享智脑画面，十七层的情景就能直接在眼镜前形成投影。

关河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沈成器的眼镜：“你戴眼镜吗？如果有视力问题，应该可以通过微创手术治疗，我记得联邦在这方面的技术很好。”

“防辐射。”沈成器一边调摄设备，一边硬邦邦的回答。他的工作需要长时间接触屏幕，对眼睛的伤害很大，基本所有的智能技工都会配一副防辐射眼镜。既然配了眼镜，大家就会对自己的眼镜进行一些改造，以显示自己在人工智能和程序设计方面的素养。

很无聊，但大家都在做，沈成器也随便改了改，添了几个无用的功能，比如说关联投影，没想到在今天派上了作用。

“喏，给你。”沈成器摘下眼镜，递给了关河，“戴上眼镜，你也能看见了。”

沈成器可以在自己的智脑里查看视频，这副眼镜是他准备给关河的。

关河接过眼镜，有些意外，很快又笑了：“谢谢。”

沈成器想，明明他不信任关河，但关河让他做的事情，他都没有拒绝。

沈成器喝了一口关河点的果酒，在私密模式下查看十七层的监控视频。这里原本就光线黯淡，除了侍应生，几乎没有人路过，他低着头玩智脑，也不算奇怪。

十七层的会议室里陷入了奇怪的僵持。

季知秋小姐孤身一人站在会议桌前，像久远的中世纪时期的骑士。

“我们真的要报警了。”坐在会议桌左首的中年男人黑着脸，似乎很愤怒，“我们看在季教授的面子，对你一再容忍，但是季知秋，你实在太过分了。”

季知秋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她点击会议室里使用的投影墙，AI冰冷的女声再次询问：“季中书先生，是否要播放此段视频？”

季知秋点头，视频开始播放。

“研究项目0219，实验体Cercopithecus aethiops ，已感染病毒，正在进行抗体培育。”

视频里关在笼子里的类人灵长动物，正是最早关河给沈成器看的那段视频里深蓝色皮肤的绿猴。

白夜星辰里，沈成器有些惊讶地看向关河：“这是……”

关河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让沈成器继续看监控。

季知秋说：“0219项目里共有120只绿猴，其中有五只成功培育出了病毒抗体，但这120只绿猴全部失踪了。军队只知道病毒泄露，不知道已经培育出抗体，我想，知道抗体在哪里的，一定只有在场十二位。”

“我们也在找抗体。”坐在左边第二位的男人抬起头，“知秋，你要相信，季师兄出了事情，我们和你一样着急。”

季知秋看着说话的男人，发出一声闷笑：“是吗？”

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诚恳地对季知秋说：“我们已经在这里僵持了四个小时，如果我们知道那些绿猴的下落，肯定早就说了。以学术生涯起誓，我们不可能把病毒扩散出去，0219项目十分特殊，如今病毒在贝尔格莱中心区传播，没有人比我们更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我们有抗体，我们不可能藏着，一定会拿出来。”

坐在右边的一位头发灰白的男人的想法和他不一样：“即使医学实验室里的研究员因为感染病毒丧失行动能力，那些关在笼子里的绿猴也不可能跑出来。哪怕退一万步，就算真的在染病过程中出现失误操作，放出绿猴——谁能相信120只绿猴会在贝尔格莱这样一个城市里出现又消失？病毒的扩散可能是个意外，但抗体的失踪绝对不是。”

“小季怀疑扩散病毒和带走抗体的是同一个人，我承认这种推测是合理的。”男人顿了顿，“今天我们在这里开会，就是在处理这件事。只是小季，你也太走极端了，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把我们困在这个会议室里。”

季知秋对旁人的话充耳不闻，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她只是又播放了一次那个视频。

“研究项目0219……”

季知秋倚在会议桌前，看着投影墙里出现绿猴那张类人而丑陋的脸：“其实我并不是很好奇抗体在哪里。”

“毕竟在座的各位比我更怕死。”季知秋回头一笑，“知道0219项目的只有你们，那些绿猴肯定被你们之中的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藏了起来。以目前病毒在贝尔格莱中心区扩散的速度，不出十五天就会进入爆发期，到那时候就十分有意思了。”

“你今天来到底是想干什么？”那个要报警的男人再次呵斥季知秋，“我要报警了！”

“为什么不报警呢？”季知秋摊手，“我只是来请各位看个视频罢了。啊，对了，是你们不敢报警，你们不敢让军队知道，抗体不见了。”

季知秋笑看着坐在会议桌的十二名男人：“是谁拿走了抗体？”

“是你吗？”

“是你吗？”

“是你吗？”

季知秋的手指一一点过每个人。

她背后的投影墙又一次重复了那段实验片段：“研究项目0219……”

白日星辰内，关河脸色一变，他拉起沈成器的手，立刻起身冲出座位。

沈成器背起包，在星海里跟着关河跑，他有些踉跄，穿过一片玫瑰色的星云：“怎么了？你是知道谁拿走了抗体吗？”

关河脸色阴沉，快步穿过行星带，找侍者结账后，立刻带着沈成器往安全出口走。

直到无人的楼梯间，关河才边跑边对沈成器解释：“季知秋一直反复播放那个视频，你能算出她播放了多少次吗？”

“视频有问题？”沈成器也觉得季知秋反复播放视频的动作很奇怪，她一直在播放同一段视频，像是在利用那段视频，来控制对弈的节奏。

“有一种新型炸-弹，借智脑接口，通过侵入电源转换器改变电容，从而在电压达到预设负荷时，晶体管开始控场，而电压之后又会回升，再达到另一个预设时，又会中断场控晶体管，每播放一次那段视频，就是一次电压循环。这样一直循环下去，当晶体管不堪负荷时，就会发生爆炸。”

关河说得很快，沈成器除了炸-弹两个字，其余的都没听懂：“你是说，季知秋一直播放视频，就像拿着计时器在控制炸弹一样？”

沈成器不可思议：“她要炸掉十七层会议室吗？”

“只是一种可能。”关河长腿一跨，接连几步楼梯如履平地，“我去十七搂看情况通知其他人，你不要跟着我，直接从这里跑到一楼，把车开到东侧b3出口，在那里等我。记住不能坐电梯，爆炸随时可能发生，电梯不安全。”

沈成器愣愣地看着关河，关河站在十七层安全出口前，拧着眉头冷笑道：“最好季知秋不要发疯，否则那面投影墙以及关联的电子设备同时引爆，可比顶楼的星星好看多了。”

沈成器的心已经砰砰跳了，他看着关河推开门，没有回头，只留下一个背影：“如果爆炸真的发生，而十五分钟后我还没出来，那么小沈你就自由了。”

剧烈的奔跑让沈成器呼吸急促，他捂住胸口，在看着关河进入十七层后，转身继续往下面跑。

长长的楼梯一个拐弯接着一个拐弯，好像没有尽头。沈成器不敢停下来，他在不停的下楼梯过程中视线变得模糊，灰白的墙面和黯淡的灯光好像在空间里发生了扭曲，这个狭隘的空间里除了他没有其他人，他害怕自己永远跑不出去，又担心随时可能发生的爆炸。

他希望关河的猜测是错误的。

但直觉告诉他，关河是对的。季知秋奇怪的状态，根本不像是为了抗体去的，她不在乎抗体，她只是想要一场爆炸。

哪怕同归于尽的爆炸。

就在沈成器跑出路德维希酒店的那一刻，爆炸发生了。

他在一楼都有震感，抬头一看，冲天的火光从十七层迸发出来，强烈的爆炸声让整个高层酒店都震颤，没有风，黑色的浓烟垂直而上，像是黑色的哀歌。

顶层的白夜星辰坠落了，也许在很远的地方，会有人以为，贝尔格莱多了一颗亮红的星星。

1.Soma是印度教《吠陀经》里提出的一种致幻剂，《美丽新世界》里也有用到，我看的译本里翻作唆麻，为了保持本篇扯淡文并不存在的逼格，我直接用了Soma。

2.季知秋的炸-弹是根据一种USB炸-弹编的，众所周知，我是个算数都算不清的文科生，这只是一篇瞎扯淡的文，我在知识范围内，尽可能编得能唬人一点，我尽力了，但效果未必能保证。

3.本文报名了幼苗培育计划（但我不知道能不能进入培育基地，看样子报名的人很多，而我真的很糊），大家感兴趣可以培育我！！！万一呢，万一我真的是个潜力股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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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白夜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