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几人赶到的时候,李筠杰正吩咐两个狱卒将裴瑾绑到刑架上。
裴十七和寒木急匆匆走在前面,李贵被远远甩在身后。
李筠杰看到这位裴大人和寒大人闯到死牢里来,有一丝不悦。
不过是废公主的随从罢了,如此嚣张?悬案司的死牢也是想闯就闯的?
“两位大人,悬案司的死牢可不是想来就来的,知道两位大人急着找公主,可也不能如此擅闯牢狱吧?”
李贵听着自家儿子在那儿大放厥词,真的很绝望,有的时候他就在想,他这一把年纪了,怎么身体这么好,还没有晕过去。
可怜的公主发丝披散,衣服脏乱,被人架在刑架上,也许再晚一点来,他的傻儿子就要对公主用刑了!!这可是大罪,救命。
裴十七:“公主!”
寒木:“我日你个仙人板板,对公主用刑?!”
李筠杰被吼的一脸懵。公主?什么公主?用刑?什么用刑?
然后他就看到刚刚还生龙活虎,嘲弄他、讽刺他、说他办冤假错案的景小姐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李筠杰:??
寒木解开绳子,公主晕倒在裴十七怀里。虽然一路上公主总是作妖,但像今日这样虚弱还是第一次见到。干干净净的衣服也脏兮兮的,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可怜极了。
裴十七冷冷地瞥了李筠杰一眼。
“这位李大人说公主是嫌疑犯?”
李筠杰还没开口,被李贵狠狠瞪了一眼,李贵低头哈腰讨好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一定是误会。公主大人是我们悬案司的司务,也是自己人,她在现场查案实为正常!是我们误会了,公主大人大量,一定要多多包涵!”
裴十七还忍着气,寒木可就不忍了,直接开喷:“你个瓜娃儿哈戳戳的,脑壳有包是吧?公主查案你把公主抓了?你会不会破案哦?你个憨批!公主金枝玉叶,陛下都舍不得动一根汗毛。你居然敢对公主用刑。你等斗,我马上就给陛下写信,把事情一五一十交代清楚。放心,我不是那种添油加醋的人,我就原原本本的写就行了哈,你等斗哦。”
李贵现在是真慌了,他只知道这位裴大人和寒大人一看就不是一般的随从,但没想到这两位竟然可以直接和陛下汇报通信。
看来外界传言公主被废失宠,完全就是谣言,差点误导了他。
还好他政治嗅觉敏锐,本来就不准备怠慢公主。
只可惜这个傻儿子干的蠢事!
这下完了。
裴十七抱着人离开,他丢下一句话:“殿下若有什么好歹,在下定当竭力讨之。”
眼见着公主几人都离开,李贵这才颤颤巍巍看向赵倚歌:“赵评事,这事儿,可请你代为回转。您好歹是四大家族的人,公主殿下不看僧面看佛面,拜托了!”
赵倚歌只能苦笑着答应。原本她想着这只是一个闹剧。
没想到这位裴殿下并未失宠于皇帝,甚至连这两位随从,看样子也是陛下派来保护公主的。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能怎么样?明日去道歉呗。
*
张煦和寒木带着裴瑾回到了西门巷小院。
寒木说:“公主这看起来是受了惊吓,还是着了风寒?我起喊个大夫看看。”
张煦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公主,点了点头:“嗯。”
寒木出去了。
张煦就着烛火开始写信,不一会儿信写完了,他走到窗前,将信卷了卷,放进早就等在窗边的鸽子腿上的信筒里。
他看着鸽子飞远,回到床前,立在床前没有动。
他身量极高,黑衣下,身姿挺拔,十分精壮。站在床前就着月光,阴影完全笼罩住了裴瑾。
他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殿下,装晕还要装到何时?”
床上的公主依然一动不动,苍白柔弱还脏兮兮的。
张煦开口:“殿下,装晕和真晕,气息脉搏都是不同的,莫要再戏弄属下了。”
裴瑾悄咪咪地睁开了一只眼,裴十七背着光看不清表情。
她一咕噜坐了起来,露出一个腼腆无辜的微笑。好像被抓进大牢里当成嫌疑犯,然后又装晕的人不是她一样。
张煦见她醒来,颇为严肃地说道:“殿下做事,属下不便置喙,但应以自己安危为重。你可知我与寒木得知你被抓入死牢,有多担心?”
裴瑾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左右看了一下,转移话题道:“裴十七,你刚刚在和父皇写信吧?”
这下轮到张煦尴尬了,他清咳了一声。微微点头:“殿下为何要装晕?”
裴瑾微微一笑,那小表情像得意的猫咪,胸有成竹,运筹帷幄,整个人都生动鲜活了起来。
对着裴十七勾了勾手指,拍了拍自己身侧的床铺,示意他坐到身边来。
张煦看了看公主,又看了看她身侧的床铺,颇为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你呀,就是太拘束,坐过来我细细讲给你听。”裴瑾不由分说的一拉,裴十七跌坐在她身边。
高大、杀气腾腾的裴十七,像个良家男子,被恶霸摔到了床上。
她暗暗勾了勾嘴角。
寒木和裴十七都是在她被废之后,父皇安排来保护她的人。她本来的护卫是裴十一,因为太好用,被父皇留在了长安。
这两人与她关系并不密切,但她知道寒木和裴十七都可以直接与父皇通信。
她会在一言一行里,渐渐拉近与这两人的距离,使他们卸下心房,与她成为队友。
如此,在危机四伏的蜀郡,他们勠力同心,才好办事。
看着裴十七慌乱地坐好,腰背挺得直直的,裴瑾心里暗笑。
随后她正经说:“我刚到百花城就发生了命案这件事,你怎么看,十七?”
裴十七拧眉:“此事应当与殿下无关,是一个巧合?”
“当真是巧合吗?”裴瑾双手抱胸,意味深长地说,“其实我来蜀郡百花城是要查一件事情,具体是何事,暂时不能告知与你,但我可以说的是,此事与姜月有关。”
“所以殿下认为姜月的死不同寻常?且与您所查之事息息相关?”
“是。”
“但这与您装晕有何关系?”
裴瑾缓缓道来:“废公主就是庶民,我现在可不是公主,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悬案司司务,九品官,芝麻大那么一点。”
她用大拇指和小指比划了一下。
张煦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难得的露出可爱的模样。
“李贵这些人虽然表面上会尊重我,但实际上这背后的利益牵扯甚广,等我查到正事上,说不定会阻挠于我。且就看今日这个案子,李筠杰如此轻描淡写地把一个无辜之人抓到狱中,这悬案司很混乱,可见其官威之大,随心所欲之极。”
裴瑾摸了摸下巴:“比起我口头上警告,我晕倒之后,你和寒木的威慑力更强,借由你们之口,警告李贵他们,方便我们以后行事。”
裴十七赞同:“李贵和李筠杰确实离谱。太守府上的宾客也是随意使唤,他们莫非背后有靠山?”
“太守宾客?”
“是,殿下的画像就是他画的。”
“有意思。”
“殿下何意?”
裴瑾摇头:“具体还不清楚。只看蜀郡水深,不是我们这些外来新人能够撼动的。我欲用父皇大旗,若是让你直接向父皇讨要,岂不是让你为难?而如今你只需把李筠杰诬陷我、欲对我用刑这件事写明,想必父皇定会将奉密卫的指令使密印交于我,嘿嘿。”
张煦终于回过味来,原来公主是连他一起算计进去了。
想到刚刚他因愤怒而向皇帝写的奏信。颇有一种小丑之感,他说:“殿下,我……”
裴瑾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回过味儿来了。但她假装不懂,她感动地说:“无需多言,十七,你的忠心我自是明白。只是不想你为难,你考虑我的安危,我也为你考虑,这是应当的。”
裴十七被堵了回去,他嘴笨,他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说殿下真是神机妙算。
“你看,我这去死牢走一道,人也臭了,身上还被虫蚁叮咬,可惨了呢。”
张煦知道她是故意卖惨,但看着公主比平日苍白的脸,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裴瑾一边拆手脚上的布带子,一边和裴十七闲聊,虽然大多数都是她说十句,十七回一个“嗯”。
等她终于将布袋子拆完,准备去洗漱的时候,借着月光她发现:这个死牢大哥给她的布带子好像有些不对劲。
“十七,你看一看这些布带上的血迹,是不是有些怪怪的?”
张煦接过这些带子,每条布带大概有四指宽,上面有一些条状血迹,小指粗细,像是被人故意画上去的。
“这很像什么记号……”张煦说。
裴瑾眼睛一亮:“唉,你把这些带子横着拼起来试试!”
带子只有几条,相连的血迹拼起来并不难。一会儿功夫,这些布带子就被拼成了一张破布。
裴瑾和张煦对视一眼:“是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