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之心 第32章 最后的族人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刚是入秋下雨的节气，风吹到人们身上总是忍不住凛冽，此时人们已经穿上了御寒的外套，而傅岳还是一条单薄的裤子，打着赤脚奔跑在海边的沙地上。

傅岳手上抱着族人的头晶，一路小跑来到了海穴前，天色渐晚，他轻轻放下手里晶莹的头晶，跪在海穴前铺满石子的地面上，脚上有被玻璃碎片划伤的血迹，风和雨无情拍打在他那看似薄弱的躯体上，他埋头对着海穴低声祈求∶

“我实在找不到可以收留我的族人的地方了，求求您收留他们吧！”

傅岳抬头看了眼海穴，耳边的风声好似一个女人的重病咳嗽的声音，这声音离他越来越近，他这时注意到，海穴原本神奇的净化污水能力，也在这一刻彻底瓦解失效了。

傅岳站起身，不可思议朝海穴走去，如果海穴不再拥有净化能力，那么，哪里还有地方可以收留他的族人们呢？那周围海里的鱼类，哪里还有它们最后的容身之处呢？

这对他来说犹如一道晴天霹雳。

就当傅岳转身准备离开时，身后的水雾凝聚成一条人鱼的身影出现在傅岳身后，一个孱弱冰冷的女声叫住了傅岳。

“新王殿下，请等一下。”

傅岳用衣服裹着头晶，缓缓回头看去，一位银发衰老的年轻女孩浮在水面，双手扶在岸边的石头旁微弱地看着他，她身上的皮肤使她看起来更像一位七八十岁的老者。

“你……你是瑞芙拉？你怎么这副模样？”

傅岳眼里有几分激动，当看到她虚弱的身体时，心里又添了几分不安，他怕唯一能见到的族人也离他而去。原本他想要报仇的心情，也在见到瑞芙拉这一刻软弱下来。

“是我低估了人类这些污水的破坏能力，即便是奉上我所有的魔力和青春，我也还是没能将这些污水全部吸纳净化，抱歉了殿下，让你看到我这副失礼的模样…请你不要再看我了…咳咳……”

瑞芙拉没敢直视傅岳，傅岳看上去还是很年轻，而她却是这副苍老的样子，这让她心里产生了很大的落差感。

听到这些，傅岳的心上如同让石头压着一般，族群里，祭司一旦利用以灵魂作为基石的法力，是会让她们魂飞魄散的。

“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守护这口海穴，也是你一直在暗中支持着我。”

傅岳明白过来一切，尊重瑞芙拉的意见，没再看她，他依旧记得，瑞芙拉是族群里最爱干净漂亮的人鱼，从来不会在人前展露她不好的一面，今天她突然出来和自己见面，肯定是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我答应你，瑞芙拉，我不看你了，能告诉我，我要怎么样才能救你，你现在的样子，我觉得很难过。”

傅岳不知道说什么好，瑞芙拉已经把她的灵魂和生命都融合到眼前这口海穴中，这就意味着她的灵魂在不久之后就会消失，而他并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

瑞芙拉微微抬起指尖，轻轻抚摸这片水面，掌心下有鱼儿游过，眼神里多了几分怜惜和泪光，她在这里等了傅岳很久，早就和这里，和这片海洋有了深厚的情感，这里就是她的家，所以她不惜耗尽自己的灵魂，也要守护这片海洋。

“新王殿下，我相信您也看到了这片汪洋正在饱受污浊的侵蚀，海洋不仅仅是我们的故乡，也是这些鱼儿们的，维护海洋生态，是我们一族的使命，殿下，海洋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瑞芙拉又剧烈咳嗽了两声，她身后的排污水管还在往海穴不断传输污染，这使她的身体更加快速衰老，海穴之所以能做到净化污秽，是瑞芙拉用自己的头晶和灵魂为代价换来的。

傅岳放下手里的头晶，心里的委屈和愤怒一瞬间涌上心头，他不是没试着拯救过，而是参与到拯救鱼类这件事里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他自己，没有人愿意帮他，在人类眼里他就是一个精神病，他们不会去在意一个疯子在乎什么，也不会去思考自己犯过的错误，这样的世界落在他们手里，让他一个独在异乡的异族怎么去救！

“好了，瑞芙拉，不要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了，我……做不到，我现在只想回去，还有，我不想看到你消失，从现在开始，你停止你的法术吧。”

傅岳此刻心情消极到了极致，他本来以为海穴可以让他回去远古，可到头来，瑞芙拉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作为祭司的传承者，瑞芙拉最听不得傅岳说这些丧气话，语气上强硬了许多。

“师傅用自己的命把你从过去拉到这个时空，你对得起她吗？现在回去的通道已经被我姐姐全面封锁，空间穿梭在这个世界是不被上天所容许的，你想看着我们的家乡，被岛上的这些人类毁于一旦吗？”

瑞芙拉扶着胸口继续咳嗽，想要劝傅岳振作，她的鱼尾巴已经完全在水里看不见了。如果傅岳回去那个时代，那她作为判官的姐姐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瑞芙拉的姐姐是执掌海洋规则的审判者，是瑞芙拉最敬佩的人，也是整个人鱼族的骄傲，这一点，傅岳当然心知肚明，只是他并不知道瑞芙拉的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他的认识里，瑞芙拉是人鱼，那她成神的姐姐也应该向着人鱼族。

傅岳躲在一块石头后坐抱着双腿，背对瑞芙拉和她谈话，他不是想放弃，只是觉得自己很无助，如果瑞芙拉也走了，那这里真的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这些我都知道，我能怎么做？我恨不得把那些人全部杀掉，为你们报仇，可我做不到杀死所有人。”

傅岳埋头蹭掉脸上的泪，如果说不能回去，那他一直以来坚守的意义何在，而岛上这些人，也有他作为人类的亲人，真要下手，他还真办不到，这样的话自己和当初残害族人的人类有什么两样。

傅岳心底最后的一点善良驱使着他，他不想自己变成残忍的人类，可他又放不下心里对人类的仇恨。

经过这么多些天和傅岳相处，瑞芙拉多多少少也了解傅岳作为人类的辛酸，她能陪傅岳的时间不多，语气逐渐放平缓道∶

“王，我知道你现在很迷惘，可是现在不是你堕落的时候，你看看这片海洋，再看看那些困在危险中的鱼儿们，它们都需要你的帮助。”

“我知道它们都需要我，我只是不想自己一个人去面对这些。你会不会灵魂续接的法术，我可以把我的生命能力过度给你，这样能不能把你救回来？”傅岳恍惚中燃起了一丝希望，他记得以前有个这样古老的魔法。

人鱼的灵魂和头晶一旦分离，就代表两者之间再无修复的可能，傅岳这么说，仅仅是因为他心里的妄想和逃避。

瑞芙拉没有作声，她的头晶因为过度净化污水，已经失去了贮存灵魂的能力，她现在能出来和傅岳说话，仅仅凭的是水面上最后一点灵气。

随着时间流逝，瑞芙拉以人形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暂，但她仍想劝劝傅岳，让他振作起来。

“即便我们不在你的身边，您还有大海里的其它鱼儿们，它们也是拥护你的臣民啊。哪怕只是一条小鱼，大海也有它存在的意义，守护海洋，是我们一族的使命。”瑞芙拉说着眼里的泪光多了起来，她在这片海洋生活了两千多年，早就把这里当成了她自己的家。

“如果可以找到你姐姐，那是不是说明你们还有救，她是上天选中成神的人，肯定能救活我们所有人鱼，你知道你姐姐她在哪吗？”短时间内，傅岳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他只能把复仇的希望暂时放在瑞芙拉成神的姐姐身上，希望她能看在都是出自一族的情分上帮助她。

这样的想法在瑞芙拉看来，简直不要太幼稚，毕竟傅岳按照时间推算，他现在不过是刚继承王位没多久，又丢失所有拥戴者的首领。

过去傅岳还是王子的时候，有他的父亲为他遮挡一切，他的父亲把位子给傅岳没多久，是瑞芙拉的师傅挡在傅岳前面为他抵挡那些风浪，如今这些遮风挡雨的人都不在了，剩下的也就只能他自己扛了。

族群消亡的事实，瑞芙拉知道这不可改变，傅岳现在也不单单是人鱼族过去的首领，同时他现在也是一个人类，选择做人，还是人鱼，傅岳有自己选择的权力，这一点瑞芙拉也不再想逼他，同时她也没时间逗留了。

“新王殿下想如何选择，那是您的自由。能为这片海洋献身，是瑞芙拉的荣耀，这是我最后存在的意义……”

话音刚落，瑞芙拉整个身躯被周围的水雾掩藏。她转身游向身后那条还在不断流放的污水管道，用她最后的力量，净化了其中的一颗小水珠，她很爱很爱这片海洋，可她最后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傅岳从石头后面走出来，瑞芙拉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岸边的沙地上洒了一地的宝石，这些都是瑞芙拉刚刚流下的眼泪。

他过去捡起这些碎宝石，放在手心哭泣，他恨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首领，同时他也恨自己是一个人类，开始自责起来。

“我的族人，都被你们害死了，原来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原来这口海穴，是用你的灵魂和心脏化成的，是我伤害了你，对不起，瑞芙拉。”

傅岳明白的有些晚了，从他发现海穴有魔力开始，他一直以为海穴是大自然对他的恩赐。某些时刻，他感觉自己也像那些利用海穴谋取利益的人类一样，无形中伤害了他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