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回响 第20章 嘴硬

江重被锡蓝的太过诚实，噎得半天无法反驳，最后噗嗤一声捧着肚子哈哈哈大笑起来。其实他并没有锡蓝说得那般，长得其实听不错的，身上自带从未真正离开校园，又有富家少爷身上特有的天真——毕竟，在虹京，能心无旁骛一直读到医学博士的人，家境不可能不好。

江家算是小富即安的中立派，否则江重也不会选择去北方发展。

锡蓝面无表情地任他在那笑，心想他删除掉那些有关这个家伙的记忆，绝对是明智之举，他实在是有点浪费他的脑容量。但他并不排斥和这样赤忱且纯善的人类相处与社交，毕竟这是一门人类社交必修课。

花一个简单的晚上，在烧鸟小酒馆里品尝美食与美酒。

他拿过菜单，不否认自己请客，毕竟他与人出门社交，一向是他来买单……除了……

锡蓝拿着菜单的手微顿，很快面色如常地点了许多，几乎点了一本。

江重对他的深渊巨口习以为常，又加了两提伏特加。这才转身跟他叙旧闲聊起来。

锡蓝静静听着他说他在北鹰的事儿，偶尔提出一两句疑问，手上不停，优雅地用餐。

“欸？你说你们南鲸这边……”

“是虹京。”锡蓝纠正。

北鹰习惯统称南方领域为南鲸，其中包括十六个类比虹京这样的直辖市，但作为散装南鲸，谁也不服谁。虹京人更是猖狂地自诩南虹京，毕竟这里是全联盟的经济中心。

江重一噎，摆手，“随便随便，你们虹京这次大选，其实选的不就是整个南鲸十六市的……这个吗？”他竖出一个大拇指。

北方联盟总部对南鲸的散装乐见其成，但为了中央集权，一统南北政权，当然希望彻底将南方收入囊中，上一届任职南鲸的要首就是锡家出来的，北鹰为此而暗中恼火，加大这几年对黄昏党的扶持。

看似是南方两个势力的角逐，其实纵观联盟，又是联盟区，元老派与新派势力的夺权。锡家坐到最高的那位，现在就在北方联盟总部任职。

锡蓝作为小辈中S级人鱼，信息被锡少忱封锁，但瞒不过最上面那位，也曾在少时面见过对方，但他已经从对方看不出年龄，却丰神俊朗中，窥见了岁月的机锋。那人早已在北方的干涸地中，彻底背弃了人鱼的一切，成为一名风干的精明人类政客。

当时这位长辈，不惧他的能力，将大手抚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他肩膀三下，又抬头望向东南方虹京拉斯海湾上的大海方向，淡淡道：“太晚了。”

“被海神塞壬遗弃的数百年里，人鱼已经习惯风沙，不再需要神。”

确实有不少锡家的人鱼跟随着他北上，走上没有海洋的平原与沙丘，如人类一般生活在钢铁森林里，摈弃掉所有人鱼的习性。

锡蓝少时抬眸，平静的墨蓝色眸子看着这位长辈，也只是点头：

“您说得对。人鱼不再需要神，我也只是个被强行改造出来的异类，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一开始我就是人类。”

小少年还微微一笑，开着自诩幽默的玩笑：“毕竟，每天要多花时间泡在水里，用特制的洗浴液给自己腌制去腥，真的很像在煮鱼汤一样。”

那位长辈一愣，随即仰头哈哈大笑。

多年过去，那位位高权重的锡家长辈似乎再也没想起来他，也没想过要单独提拔他，反倒对他的父亲锡少忱多有提携。

不过，锡蓝内心清楚，暗中总会有无数双猩红的眼睛在凝视着他。

有钱有权，又寿命将歇的人，总会渴望长生。S级人鱼的寿命具体多少，无可考察。但绝对比已经天人五衰的那位还要长上许久。

那位应该也是A ，甚至A 级人鱼。对方当年隐藏得太深，尚且年幼的吸蓝无可感知。

锡蓝回过神，看向依然喋喋不休的江重，问：“你是北方派来的间谍吗？”

江重：“……”从没见过这么耿直的人，锡蓝他是头一个。

江重：“怎么会？我们江家小门小户的，谁当上面的，我们小老百姓还不是照样过。”

锡蓝闻言，抬眸瞥到他手上那块价值不菲的高定手表，冷冷地笑了声：“……小老百姓？”

江重默默地将袖子拉长遮掩了些，尴尬地笑笑：“跟你家比起来，可不就是了吗？”

“言归正传，”江重用肩膀亲昵地碰了下他的肩膀，“你觉得这次这场大选谁能赢？”

锡蓝不语，喝了一口冰伏特加：“不知道。”

“不知道？”江重不信，“你就没有一点内部消息？”

锡蓝：“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

他不动声色地喝着酒，旁边的江重一脸遗憾，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脸上竟然还露出了一丝羞涩来，“对了，我这次回来不仅是休年假，还有就是……要相亲。”

“哦。”锡蓝没什么太大情绪。

江重见他这样，就知道他是个没心没肺的，但还是硬着头皮笑着开口：“其实我那相亲对象……咳咳，你也认识。”

“都是咱们高中时的同学，高一最后那学期，他还跟你做过一个多月的同桌呢。”江重说到这儿，心底还有点儿看好戏的意思，笑嘻嘻的故意逗他，“你记得不？”

锡蓝摇头：“不记得。”那么远古的记忆，早就被他定时清除了。

江重闻言，颇为遗憾：“……也是，连很多大学同学你连名字都不记得了，更何况当时他就在我们班呆了一年……”

“转学了？”锡蓝随口猜测。

江重一脸无语，“你还真不记得了啊？他当时是要转学来着，都还请了几天的假，特地去了北鹰医大附中，那边听到他中考和平时的成绩优异，当即就拍板要人了。你都不知道他不在的那几天……你整个人都跟丢了魂似的！”

“我？”锡蓝蹙眉，不太信，他实在对这个完全没印象的人没一点兴趣。

江重见他不信，冷哼一声，笑嘻嘻道，“可不嘛，那时候就我和他玩得最好。你这人又慢热，要不是我看你长得好看，数学又不错，我当时也不会拉着他来请你教他数学题……否则高一一整个学年过去了，你们在一个班都恐怕彼此不认识。”

“彼此？”锡蓝抓住重点。

江重无奈：“因为你是个见人转头就忘的，他就是个闷葫芦，谁都不爱搭理，一心只学习。要不是他长得好看，整天穿得灰蒙蒙的，我那天打球回来上楼梯时那么惊鸿一瞥，我还真没发现……”

彼时浑身阳光的少年抱着篮球走上台阶，恰好与下楼时的那个少年相遇，阳光一半照在他的背后，一半侵染了他长发遮掩的面庞，露出一张漂亮且俊秀的脸来，一双灰丽的眸子圆圆的，有些澄澈，又有点儿……没睡醒似的呆萌，像一只灰扑扑的，毛茸茸的，眼睛亮澄澄的黑色小奶猫。

“我当时都惊呆了，除了你，我还真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怎么说，就不是那种一眼惊艳，但气质、感觉……命运！对，就是那种命运感你懂吧？一眼万年啊我！”江重说起初恋，心底还砰砰乱跳，仿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毛躁的青春少年。

“我当时就没忍住，走上前，伸手就直接这么一摸，捏着他软乎乎的脸一时手痒，捏了两下……”

“你好可爱啊……”少年江重放肆完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反而一脸阳光地笑着向他伸出手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江重，A班的！你呢？”

江重忆往昔兴奋莫名，也不顾锡蓝听他花痴夸张的回忆有多么不耐烦，逼着他听自己叨叨，“你知道他说什么嘛？”

他说——

少年似乎有些从困顿中醒了过来，身上褪去了小奶猫似的柔软，又被这张阳光中的少年笑脸晃得有些呆愣，半晌，才冷淡地应：“我知道你，我也是A班的。”

“哈哈哈哈！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尴尬嘛！”江重已经一半身子自来熟地趴在锡蓝右肩上，拼命笑着拍他肩膀。

锡蓝真有点忍无可忍了，深吸一口气，就要将他甩开，却听江重忽然说：

“他说，‘我叫叶小枭。’”

锡蓝一怔，眉头瞬间紧蹙，那颗新长出来的心脏没来由地乱跳，半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叶小枭？”

“对啊，你早就不记得了吧？”江重这才淡去了他脸上那夸张的笑意，松开他的肩膀，举起一杯伏特加灌了一大口，才懒洋洋得开口，漫不经心地朝他瞥去一眼，“就是叶小枭啊，凤枭同巢的枭。小枭说，我们是凤，他是枭。”

江重到底是上层人士，养出来的一身慵懒和松弛，只是低头喝酒时，眼底闪过一丝落寞，随即他染上一抹狡黠的笑意，“小枭真的很喜欢我，他当时被逼迫着要转学，也是因为我才留下来的。不过他家境不好嘛，第一年还能靠奖学金，二年级就再也上不起咱昂贵的A班了，去了平民们上的Z班了。”

26个字母，最后一个字母的末尾班。

锡蓝在心底想。

江重：“后来两年，我们也偶尔会一起玩，但毕竟不在一个班了，而且……而且小枭应该也是故意躲着我们……我还好，和你才是对面不相识哈哈，两个人面对面走过去，谁都不带斜眼的。”

“锡蓝……你是真狠心啊。我就没见过你在课堂之外和他说过话。一下课，自动就变成陌生人哈哈。”江重吐槽道。

锡蓝对这些，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遍寻大脑，也是一片空茫。

锡蓝垂眸淡淡：“我不记得了。”

江重突然讶异：“那他还为了你哭过好多次，你也不记得了？”

锡蓝闻言一怔，只是感觉有什么沉沉的东西一直坠着他的心脏，他抿了抿薄唇。

“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