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对方就这么倚靠在门口堵着,锡蓝也不急着出去了,反倒转过身来,目光平静地扫了眼那旧书架,最上面那层放着的是一摞摞医学方面的书籍,空间有限,每本书紧紧挨在一起,比虹京地下川流不息的地铁早高峰还要拥挤。
锡蓝伸出手,试图摸出一本感兴趣的,但碍于实在压实得太紧而作罢。
他忽而好奇,问了句:“你也是深海黎明送出去读的医学生?你读的什么学校?”
叶小枭将手上的烟夹在手上,随口回:“不是,读的一破学校,你也不会知道。”
锡蓝是见过叶小枭的行医过程的,单论医术而言,其实不仅专业而且高超大胆。他挑了挑眉,并不相信。
叶小枭无视他眼神里的不信任,走进来,随手将烟头摁在桌上的烟灰缸里,回头朝他微抬头:“好了,锡大少爷,你现在的好奇心实在是有些太泛滥了。”
锡蓝不语,他这两天确实有点放纵了。在这里所有无用的记忆,都会作为垃圾,在离开前被全部删除。
他收敛了脸上过多的情绪,整个人的气质也内敛沉稳起来,朝他微颔首:“抱歉,我现在就出去。”
叶小枭对上他已然冰冷而冷漠的眼神怔住,一瞬间竟被拉回了某瞬不太愉快的回忆。心里有股无名火欻欻地就冒上了心头,在锡蓝转身要离开的时候,突然一把上前,就用力攥紧了锡蓝的手。
他捏紧男人骨感分明又冰凉的手腕,狞笑:“我让你走了吗?人质。”
锡蓝感觉手腕骨被攥得发疼,蹙眉回头看他:“?”
叶小枭被他这个神情再次惹怒,一把勾住他的项圈狠狠往自己的身前拽压过来,明明比锡蓝还矮上一大头,却偏偏非要强压他的气焰一般,双眸淬了毒似地:“你以为你的家族你的政府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救你,所以无所顾忌了是吗?”
“只是很可惜,谈判失败了。锡蓝,你现在就是个人类政府的弃子。”
锡蓝被迫靠得离他的眼睛极其地近,过分长而密的睫毛下眼神反倒更加平静,只是脖子被勒紧命脉,实在不太好受,才略微蹙眉,眼神朝他露出了一丝一闪而过的不满,很快又隐忍起来。
锡蓝:“所以呢?”
叶小枭冷笑地仰头朝他挺拔的鼻梁靠近,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盈盈着不加掩饰的恶意和兴奋:“所以,你的命现在彻底是我的了。”
锡蓝无言,垂眸,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沉思:自古政权更替都如战场,锡家上面的人想要爬上去的那个位置不简单,锡家有张良计,别人也有过桥梯。政敌们当然不会愿意让锡蓝这么轻松就回去。人类政府高层势力与权贵家族间庞根复杂,有人盼着他回去,就有人巴不得他最好死了。
锡家要对付的不止一个深海黎明。不论深海黎明这次提出了什么样的谈判条件,大概率都不会成功,因为仅仅他一个锡蓝,就他目前对外公布的,一个年轻斐然的药学天才,也不足以能够让深海黎明走上谈判桌,即弱国无外交,深海黎明作为一个反抗军组织,还没被那些权势滔天的人放在眼里。
正如巨鲸不会在意任何一条随时会死在深海里的小鱼。
叶小枭见他竟然走神,险些气笑了,骨节泛白的指头一点点加大力道勒紧锡蓝脖子上的暗红皮质项圈,目露寒光:“……回神了吗?”
锡蓝感觉喉咙火辣辣地疼,疼到几乎要窒息,他回过神来,一把伸手攥住叶小枭的手,目光复杂地盯着他,艰难开口:“……这一刻,你真像只深海里的人鱼。”
叶小枭一怔,手上微松,神情微变,随即露出一抹怪笑:“我竟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骂我。”
锡蓝被松开后,费劲地伸手扯了扯那项圈,冷笑了声睨他:“你觉得呢?”
锡蓝调整自己的状态,松了口气后,观察这个喜怒无常的绑架犯终于冷静了些,于是冷淡开口:“谈判失败,所以你是要立即……撕票,是吗?”
叶小枭收回手后,不太自在地将手放在身侧悄悄擦了擦掌心,眼神变化间,已经松散下来,甚至还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本来是有这个打算。再把你的惨状发在虹京的网上,相信也能震慑一下,你们这些不把深海黎明看在眼里,高高在上的权贵。”
锡蓝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那现在呢?”
叶小枭想到了首领的要求,瞥他一眼,抿了抿唇,似乎有些难言的情绪被压下,站直了身体,朝他不怀好意地嗤笑着走近:“现在……我倒是舍不得你死了。”
锡蓝不解:“?”投去一个眼神。
叶小枭本就长得不错,面容俊秀,眉宇间有一股英气与阴气自如切换,他有些常年泛白的嘴唇微勾,故意压低了身子,侧头在锡蓝耳边吹了口热气:“我想,可能是喜欢上你了啊。”他有些烫得出奇的手指还没触碰到锡蓝的脸庞,锡蓝就感受到了那股属于人类热血里蒸腾的热气。
那只手似有些微颤,被主人掩饰得很好,风流浪荡似地流连在锡蓝的脸侧,却描着轮廓似地,似触似离。
锡蓝不禁蹙眉,那种黏糊糊的,厚重缠绵的眼神就像一条毒蛇一样痴缠上来,难受得他有些压抑不住,也许是因危险而躁动的人鱼信息素。
他绷紧了脸,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翻涌着往腺体处奔涌的信息素压制住,开口,嗓子竟有点沙哑:“……不过才两三天,”有惊觉自己嗓子竟哑了,又冷着脸快速闭了嘴,调整半瞬,重新开口,已然变得冷静自持,“说这个不如说,你还觊觎我的药剂配方更让人信服。”
叶小枭的眼神中闪过一瞬的短暂停顿,似老式唱片卡碟了一瞬间,很快又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恢复往日的靡靡之音,他忽而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得肩膀直抖,不可自抑地弯下了腰。
锡蓝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他,看到他笑到最后,伸手揩掉了他眼眶那两抹生理性泪水,又浑然自得,旁若无人地眨眨眼,浑身地通畅自在,已然褪去刚刚拙劣的演技,懒散地朝他轻飘飘地瞥来一眼,无情又无奈地笑着,边自嘲摇头,边慢悠悠地拍手:
“……我就说这招对你没用。”
“锡大少爷的心性果真坚如磐石,非一般人能比。”
锡蓝冷眼看他:“S-1020号药剂涉及重大机密,你知道我也不可能告诉你……”
他话音未落,面前的人就发了狠,一把伸手将他往后方的床上一推:“对对对,您多正直清高的人啊,怎么可能被我三言两语就哄骗了去。你说这么不听话的人质,我到底该……不该……”
锡蓝懵了一瞬,冷不丁地往身后的床上跌坐下去。
他微蹙眉,意识到不太对:“……该什么?”
叶小枭几步上前,动作敏捷地一把跨坐在他身上,长腿压制着锡蓝精瘦的腰部,低眸勾笑间,拔出大腿侧口袋里的一管药剂,抬手就狠狠扎进了锡蓝的脖颈侧面——那是腺体隐藏的地方。
锡蓝猛地睁大瞳孔,想要反抗的时候,药性已经开始扩散,眼中出现微微的重影:“这是什么?!”
他从未有过的愤怒,双手攥住叶小枭的肩膀,想使用力量却发现浑身无力,心脏有麻痹到快要窒息的阵痛,痛得他脸色苍白流着冷汗。
他抬头,只隐隐看到叶小枭那张重影下冷漠无情的脸,以及听到那最后一句。
“……杀了算了。”
锡蓝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听到了这最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