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诗宜身体好了一些,总算可以出来走走了,不过这次出来,她没有了往日那种爱看热闹的心情,只想好好待在一处阴凉地,好好发发呆。
刺史府的院子和她之前见到的不太一样,这院中有石山,有泉水,有鲤鱼,有盛开的白色茉莉,也有刚刚长出的荷花尖,才露出了粉嫩的头。
沈诗宜惬意的在府里转着,永修权一早不知去了哪里。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沈诗宜停了下来,转身看到站在不远处正看着自己的裴翊,沈诗宜微微欠身,算是打了招呼。男人手里的折扇收了又打开,有些迟疑。看到沈诗宜转身后,还是跟了上来。
男人走到沈诗宜身边,“夫人这是好些了?”
这一声夫人,沈诗宜听着特别别扭,在男人又要开口时,她急忙侧过脸,“刺史大人,叫我沈芷清就好。”
男人愣神片刻,随即开口道:“怎么没有出去转转?”
“天太热,我懒。”
听到她这话,男人突然笑出了声,一脸好奇的看着沈诗宜,“沈姑娘说话真稀奇。”
男人明显是没有什么事情,找她搭话,沈诗宜忽然停下脚步,“裴大人。”
裴翊转身,看着面前的沈诗宜,“怎么了?”
“五年前的事情,我没有觉的对不起你。”
沈诗宜如实说道,她的确没有愧疚之情。
“五年前什么事情?”男人装作不知。
沈诗宜挑眉,不知他是装的还是真的忘了,“大人既然不记得了,那就当我没说。”
裴翊突然发出笑声,“沈芷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觉得我还会耿耿于怀?”
“大人说笑了。”说完沈诗宜继续朝前走去,男人驻足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开口道:“可是你现在看起来也不开心,我以为你这般脾气,肯定会嫁一位自己喜欢的男人才是。”
沈诗宜不自觉的伸手摸向自己的小脸,她的表情真有这么明显吗?裴翊都看出来了,永修权那么机敏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到。
沈诗宜转身,看着裴翊,“裴大人这都看出来了?”
听到沈诗宜这么说,裴翊倒是来了兴致,靠近她,“你不喜欢他?”
沈诗宜没有回答,反倒左看看右看看,男人跟着她的目光,“你在找什么?”
沈诗宜低头认真的看着地上,“我找找大人的眼睛丢在哪里了?”
“嗯?”男人满脸疑惑。
“什么意思?”
“大人丢了眼睛,才会说出这番话。”沈诗宜言语里的戏弄已经再过明白不过。
裴翊这才反应过来,沈诗宜这是嫌他刚才说错了话。
“那你为何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闷闷不乐是因为我心情不好,和我喜不喜欢他无关。”
“那你为何心情不好?”男人追问。
“这个嘛?就不劳大人费心了。”说完,沈诗宜转身朝屋内走去,这裴翊心思太深沉,稍不留意,差点被他的话套了进去。
沈诗宜回到房间,永修权已经回来了,带着长洲有名的凉糕,兴冲冲的拿回来,却不见沈诗宜的身影,正准备出门去找她,看到她回来,男人急忙起身,将桌上的凉糕拿给她。
沈诗宜看着这晶莹剔透,绿绿的东西,满脸惊讶,“这是?”
“凉糕,说是长洲的特产,很好吃的,快尝一个。”男人说着拿了一块递给她。
沈诗宜咬了一口,一口清凉的绿豆味道,这简直是降暑的极品啊。冰冰凉凉,吃在嘴里很Q弹,可见这打糕打的时间够了。
“你也吃一块。”沈诗宜说着拿起一块递给永修权。
男人摇了摇头,看着沈诗宜吃的开心样子,一脸满足。
“明日再歇一日,等你完全好了,我们就动身出发。”
沈诗宜一听,连忙站起身,“我都好了,不要为了我耽误事情。”
“不碍事的。”男人将她一把揽进怀里,“信已经让人带出去了,想必明日靖琰就会收到。”
“那好吧。”
“等这些事情都忙完了,带你去漠北看看。”男人宠溺的看着她,眼神中都是向往。
“漠北?”沈诗宜并不知道。
“之前听靖琰提起过,你喜欢骑马,刚好带你去草原上好好骑骑马。”
“真的?”沈诗宜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立即环上男人脖颈,亲昵的亲了他一下。
看着怀里的人儿高兴的样子,永修权心情也明亮了不少。
第二日,两人没有和其他人一起,永修权前一晚上问了裴翊不少好玩、景色好的地方,今天特意带着沈诗宜去这些地方转一转。
一路上,沈诗宜自顾自的看着路边的各种小吃小玩意,男人跟在后面帮着付钱,帮着拿东西,沈诗宜回头看时,差点笑出声来,这么看着永修权倒有几分沈河的样子,一副妻管严的正派样。
“你慢点,看着点路。”永修权在后面跟着,看着沈诗宜在人群中穿梭,一脸老父亲的担心。
两人走着走着,忽然街上人群开始聚集,沈诗宜被人群挤着往前推去,男人急忙追了上去,一把将她拉了出来,沈诗宜吓了一跳,被刚才那堆忽然涌过来的人流惊到。
“没事吧?”男人将她拉着转了一圈,查看一番,看到她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他们在干什么啊?”沈诗宜说着抬头张望。
男人拉起她的手腕,看了眼眼前这家客栈的二楼,立即带着沈诗宜走了进去,直接上了二楼,来到阳台,下面发生什么,在这个地方看的一清二楚,沈诗宜不由得多看了男人两眼,一脸的惊叹。永修权看着她这副样子,不由觉得好笑,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头。
两人顺着这个高度看过去,沈诗宜能够看到是一架花轿,薄纱轻起,看不清里面人的长相,但是看着像是一位女子,前面的轿夫一颠一颠的抬着轿子。沈诗宜的目光顺着轿子移动,忍不住开口道:“她是谁啊?怎会让这么多人围上来?”
永修权歪了歪头,一瘪嘴,意思他也不清楚。
忽听人群中传来声音,“花皊娘子今日是去官家,说是通判大人家里有人看上她了,这几日是天天往醉云仙跑,今天竟然让她去府上唱曲。”说话的人嘴里发出啧啧声。
沈诗宜脸色暗了下来,只是听那两人说了几句,已经明白了大概。
想必这醉云仙就类似盛京的中柳阁吧,中柳阁好在有永修权护着,再加上芥子舒和芥淮浅也不是吃素的,所以很少有官家来刁难。这位女子恐怕是身不由己吧。
男人察觉到她的心情变化,走上前来,拉起沈诗宜的小手,安抚道:“这世间像她一样的女子多了去了,每个人都要生活,也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
虽然是这么说,沈诗宜也知道是自己同情心泛滥,见不得女子受一点委屈,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就连她自己能在这个时代存活至今,还得多亏眼前的这男人,虽说她一直觉得,自己拼命努力,就是希望自己能够不依附他人,能够做到做什么事情不受任何人的干涉。可是在她生活的二十一世纪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何况现在这个时代,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她能够安稳活着已经不易,从刚开始的想要干一番事业,现在回想这一路走来,已经很不容易,她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何永靖渊明明已经下旨要杀了她,可她如今却是安全了。想到这里,沈诗宜不由自主的望向永修权,眼里有探寻,会不会永修权做了些什么,才保住了她。
这个男人为她做了太多的事情,他什么都不告诉她,也是在这一刻,沈诗宜第一次有了被好好保护的感觉。如果没有永修权,或许她的处境也会变得很艰难,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女子长得漂亮本身就是一种原罪,这种悖论是天性,是生物本能,本能的东西怎么会因为时代,因为环境而改变,本能只会催生更多的理由,所以从古至今,女性都在反抗,反抗的本质是为了对这种无法对抗的本能的对抗。
“走吧。”
男人说着拉起她,朝楼下走去。
沈诗宜刚刚受到影响,这会情绪还没缓过来,男人带着她去了一家说戏坊,里面好多听戏的,两人站在大堂角落,为了不引人注目,但是因为两人的外形气质实在出众,还是引来了不少男女的目光。
沈诗宜专注的听着戏曲,虽是古文讲的,但是故事是通用的,沈诗宜可以听出其中的大意,讲的是一位女子为了向父亲证明自己,离家三年,终于荣耀归家,带着百亩良田的地契和十几间店铺的房契摊在了自己父亲面前,却引来自己父亲的嘲笑,嘲笑她不知耻在外抛头露面,底下坐着的不少男人议论纷纷,说着对这位女子的看法,沈诗宜听到的皆是对女子成就不屑一顾的男人的说话声。
说书的老者原本想借此故事,赞誉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并且暗讽这位父亲的食古不化,可是底下的男子只是发表着自己内心对这种女子的偏见,丝毫没有听懂老者的意图,沈诗宜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舞台中央的老者时,只见那老人家也摇了摇头。
沈诗宜转过来,看向永修权,男人正专注的看着前方,沈诗宜看他听得认真,开口道:“你听懂了吗?”
永修权侧过脸,看向她,眼中有一丝愧疚,“外爷曾经也是这么说母亲的,当时的我也同外爷的想法一致,觉得母亲这样做不好。”
沈诗宜一脸惊讶,随即想到凌月殿的那位,她原本就是现代人,她有这些想法也是正常的,可最终还是被打压了下来。
“那你现在听到这个故事,是觉得对你娘亲感到愧疚吗?”沈诗宜说着走近男人。
男人点了点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没事的,你能愧疚,说明你也在进步。”沈诗宜鼓励着他,这对永修权,从小在这种环境下生长的人来说,能有这种转变,实在是一大进步。
“沈诗宜,你会不会有时候也觉得我像那老先生说的一般,食古不化。”男人看向沈诗宜,眼里有忐忑。
沈诗宜立即摇了摇头,给了他继续改变的力量,男人紧紧揽住她的腰身,两人听完了整个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