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之茧（无限流） 第31章 痴人之爱

嘴上说着不要独吞的齐闻道直接把装鱼的盘子抢了过去，三下五除二吃了个精光。

“……”好一个严于律人、宽以待己。祁遇默默放下了悬空的筷子。

“这下我们一样了。”对方邀功似地炫耀着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架子。仿佛那并非鱼骨头，而是朵闪闪发亮的小红花。

在镇上念学时，作为好学生典型的李行之总是备受老师器重，奖状更是拿到手软。他有时也会羡慕这样优秀的存在。某次，兴许是自己看向小红花的视线过于炽热，李行之故作不经意地摘下了奖励贴纸，说：“你喜欢就送给你好了，反正我还有很多。”

非要用这种烂借口，表达好意也扭扭捏捏的，像是小学生较劲。如果不是相处了二十多年，祁遇可能会和当初一样，认为他是在表演某种新型的凡尔赛，然后愤然离场。

顶着对方期待夸夸的视线，祁遇的伶牙俐齿破天荒地卡了壳。

“胃口真好，能吃是福。”他向来不吝于赞美身边人，只是这次，他是在找不出该从何种角度出发了，就硬吹。

其他玩家：“……”这哥俩怕别是吃出啥问题来了，早说这破鱼吃不得。

………………

第一天的游览暂时告一段落，导游领着旅行团返回了酒店。只是酒店里不见老板的身影，地上除了残留几片鱼鳞再无他物。

粘腻湿滑的水痕一直从餐厅蔓延到厨房窗口，像是什么东西被拖拽着移动过。张三嗅闻着空气中的余味，脸色惨白。他急忙催促着众人回房：“走走走，别看了，今天晚睡明天就起不来了。”

………………

是夜，渔村迎来了一场暴雨。祁遇看了一眼熟睡的齐闻道，借着雨声遮掩，悄悄地翻出了窗户。

………………

与此同时，其他几个房间的玩家也有所动作。

“混蛋，这不是害我嘛！谁家主播夜探神庙，嫌死得不够快是吧。”薛美丽举着拍立得，骂骂咧咧地朝人鱼雕像赶去。直播间榜一的留言框里明晃晃地写着：“凌晨三点独自祭拜人鱼神。”

*

“这个天气很适合约会呢。”名为左左的男生牵住了女友的手。

“亲爱的，单是约会也太无趣啦～”右右贴近他的耳畔，娇嗔道：“不如上点强度，我知道一个惊险刺激的好地方，去吗？”

“好啊，初次约会总不能留下遗憾。”

*

李四透过窗发现了半夜出逃的张三，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

体温随着漫灌的雨水不断流失，祁遇来到洞窟时险些维持不住自己的站姿。待到两眼发昏的状态有所缓解后，他才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深潭。

他的侧颊下长出了两瓣类似腮的东西，让他可以在水下自如呼吸，手指间黏连的透明瓣膜则与蹼的作用相差无几。越往深处游，看见的鱼类就越少，到最后只剩下了漆黑的岩石。

胸口闷痛得难受，来时的洞口透不出一丝光亮，恍惚间有种被遗弃在深海的错觉。孤独、绝望如影随形，他甚至有些怀疑女巫是否真住在潭底。

………………

“你是渔夫还是人鱼？”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回答我。”

“我都不是。”祁遇被一根巨大的触手卷起，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没有恶意，反倒带着几分好奇与探究。

“所求为何？”

“我想找到苟大户的妻子，无论何种形态。她带着一枚和这个同款的戒指。”他点点无名指上的银色素圈，示意海巫看过来。

“她很快就出现，你会感知到的。多留意入口的东西。”巫婆拥有着少女般清纯美丽的容貌，然而她的四肢却被章鱼腕足所替代。

“啵。”银戒从他的无名指脱落，海巫用触手吸盘捕获了它，飞快地将其卷入腹底。

………………

“我已收取这个愿望的佣金。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的过去。”祁遇踌躇许久才开口道。

“很可惜，你付不起这个愿望的价格。”女巫摆摆触手，满脸遗憾。

“或者换个问法，我的过去是不是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话音脱口而出的一瞬间，他的左臂失去了知觉。

“对。”她笑意吟吟地回答道：“烂到你绝不会想知道的程度。”

“好的，我没有其他愿望了。”

“是吗？我还以为你会再问问呢。”女巫的语气无不失落，“等了几十年才又等到一个许愿者，也不留下来陪我多聊两句。”

“既然您前边都这么说了，我又何必打破砂锅问到底，求一个自讨苦吃的结局呢。”

“油嘴滑舌的家伙，真不愿意在潭底定居？只要你肯永远呆在这里、供我闲时解闷，我不介意免费告诉你过去发生的事。”她试图在祁遇脸上找到一丝动摇，但是并没有。

“还有人在等我。”祁遇的眼中满是温柔眷恋。

心海的景色是欲念的映射。她见过无数奇谲瑰丽的梦中建筑，却没有见过谁的心海是一片焦土废墟。

死寂、没有活物。

女巫拥有一双看透灵魂的神之目。观察愚蠢的人类；无限放大他们丑恶的**；最后再如猫捉老鼠般折磨他们，让这些蝼蚁在恐惧中死去。她乐此不疲地重复着游戏，借以消磨千百年的漫长时光。

奇怪，为什么她找不到这个人的执念？

无垠的黑色荒原只余风声。她捧起一抔湿漉漉的土，才惊觉它原来并不是黑色的。过量的鲜血浸透了它，滴滴答、滴滴答。

青年冲她无辜地眨眨眼睛：“你盯着我看了好久，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你可以圆润地离开了。”这人的心海杀孽冲天，可见他的过去确实糟糕，但得罪他的家伙的结局应该有过之而无不及。

女巫无情下达了逐客令。

………………

祁遇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酒店，还好只是失去了左手的力量，要不然他就要永远留在洞里了。胃里酸水翻腾，他扒着卫生间的池子，近乎吐到虚脱。

纵使千防万防，还是不慎喝了几口潭里的水。以前他也没有这么洁癖，直到某天，他在游泳馆呛水的时候，看到一个学龄前儿童往他旁边撒尿……

这陈年老潭更是藏污纳垢，鬼知道有没有人在里面泡脚或者干些别的事。

他讨厌水下活动！永远！

李行之的皮套还睡着吧……等等，他人呢？半夜跑出去了？

祁遇看着由衣物伪装成的人形被子鼓包，陷入了沉默。

………………

青之洞窟。

正准备缩回巢穴补觉的海巫猛然惊醒——好像又有个人跳下来了。她的眼珠来回滚动一圈，像是发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

“嘻嘻，你和刚刚那人是一伙的吧。他知道你装睡偷偷尾随……唔呜。”她还未说完，便被一道天降银光狠狠敲打。

“不该你多管的事别插手。”

“你们的故事呜呜，和人鱼…渔夫很相似呢。”惩戒并没有让女巫有所收敛。相反，她的触手愈发兴奋地舞动起来，就像遇火的飞蛾，近乎狂热地朝齐闻道侵袭而来。

“渔夫想保护怀孕的人鱼妻子免遭屠戮，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与我做交易。你猜猜他干了什么？”

“没兴趣了解。”他依旧是冷冰冰的态度。

“渔夫找我互换了他和他妻子的身份，承担了不属于自己的命运。贪婪的村民们把他当成了人鱼，一口一口地分食了他。被吃的时候他还有气儿呢，那个画面…啧啧。”

“愚蠢的送死行为，人类管这叫什么？无私的爱？嘻嘻嘻，他不知道的是，就连他心心念念的妻子也参与了这场血腥盛宴……”

“一出好戏抵万金，我活了这么久，还没见过如此精彩的剧情呢。”海巫自顾自地说着，“……不过，你的经历比他们更有趣。”

她的喉间发出混浊的“咯咯”声，“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要是不吵那一场该死的架就好了，要是没有意气用事地抛下他就好了……你是这样想的，对吧？”

“几个小时足够很多事情发生。”她意有所指地看向这位不速之客，“痛苦、逃避、憎恶…咦，人造产物居然也能拥有智慧生灵的感情？”

她见过无数怀揣着欲念和贪婪的投机者，他们的内心都被浊气环绕。但唯独这个青年，纯粹得像张白纸。极端的恨，炽烈的爱，两种牛马不相及的情感交织成燃烧的业火，焚尽世间万物。

若是神话故事真实存在，修罗地狱也就是此番场景吧。这两个许愿者的心海真是一个比一个怪。

齐闻道的手牢牢地卡住了女巫的脖颈，双眼泛红。黑色的指甲嵌入了她的皮肉，力道之大似乎能把她钉死在岩石上。

“放轻松，左右我也不会跑。不如先聊聊你的愿望？”她举起双手，摆出了一个标准的投降姿势。

………………

齐闻道刚上岸就被连珠炮似的问题砸得两眼发懵。

“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关于你半夜不睡觉偷偷跟着我出去。”魔法棒照亮了漆黑一片的洞窟，也让他看清了祁遇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

“我在做任务。”

“有这么凑巧？”

“对。来这儿写生，你知道的，画家总是喜欢追求一些极致艺术灵感。”说罢，他从衣服兜里掏出了几根秃毛的笔刷，看起来煞有其事。

“呦，真了不起。我还是第一次见水下写生的，搁着挑战吉○斯世界纪录呢。”论起阴阳怪气的水平，无人能出祁遇之右。

“……”不对，明明这个人半夜也偷偷尾随自己出去了，怎么他反倒先发制人地逼问起来了，还摆着一副有恃无恐的态度。

“那你不也……”齐闻道终于想到了反驳的理由，然而不出意外，他的话头又被堵死了。

“我是出于担心才跟着你的。半夜不睡觉跑外头去，万一被怪物抓了怎么办？”祁遇将微长的头发撩到耳后，露出半截苍白脆弱的脖颈，“不过看到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答应我别再这样了，好吗？”未干的水珠顺着祁遇的发尾滑落，凌厉的眉眼多了几分柔和，“别抛下我。”

单是看到祁遇坐在那儿他就很难不心疼，更遑论对方急得连头发都没擦就赶过来了。“……抱歉。”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把对方揉进骨血中，就像怪物们经常做的那样——吃掉自己中意的恋人，彻彻底底地融为一体。

可是他不能，他无法承受违反规则的代价。哪怕用了捏脸换身份的道具，他也不敢冒万分之一的险。

凭什么故事里的那条人鱼就可以对渔夫为所欲为？凭什么一个虚假的npc就可以让祁遇牵肠挂肚，甚至不惜和女巫做交易！

越是自己得不到的，就越看不惯别人得到。妒忌的火焰快将齐闻道活活烧死，在独占欲这方面，他的心眼儿还没针尖大。

汤姆甘愿被美女猫玩弄于鼓掌之中，那至少也是和女神贴上了，自己却连只猫都不如。气抖冷。

………………

与此同时，人鱼神庙。

薛美丽精疲力竭地靠在墙角，为什么好好地一个祭拜仪式，最后会演变成和人鱼雕像的躲猫猫追逐战啊。疯了，她高中跑八百都没跑那么快过。

“做我的祭品吧。”雕像依旧阴魂不散。

“我和你这个死东西干了啊啊啊！”嘴上放狠话并不影响她拔腿开溜。

*

“为什么不早说你是玩家啊？害我浪费这么多时间。”李四一脸上当受骗的表情。

“我也没说我不是啊。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快快快，那店小二要打过来了，你先挡着！我走了！”张三火急火燎地往出口跑。

“你什么身份牌，居然抽到了［半夜去酒楼后厨偷食材］这种狗屎任务。”

“彼此彼此。［打败鬼怪，达成天下无敌手］也好不到哪去，妥妥地送死。”

话音未落，张三就被当成武器给抡了出去，正中店小二脑门儿。

“你可以先替我探探路，看看怎么个送死法。”

*

左左、右右循着酒店里残留的水痕，一路来到了海边。

“亲爱的，这是不是酒店老板的衣服鞋子？”右右用树枝挑起来闻了闻，“还有鱼的臭味。”

“没错。但是痕迹到这里就断了，我猜想，他要么是跳进了海里，要么是被什么东西给吃了。”一小片硬物在沙滩上泛着光，左左将它捡起，对着月亮仔细地观察着，“你看这个。”

“人类的指甲？”

“大概是。店老板已经凶多吉少了。”

祁遇游泳池的经历参考自现实（悲）

本章总结：汤姆被玩弄于鼓掌之中.jpg

下章预告：毛茸茸的新情敌来喽，激情修罗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痴人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