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芯 第88章 毁掉

望乐一早又来到了医院，虽然张柏峰昨天和他说谭茜茜已经醒过来了，但毕竟人是他伤的，没有亲口和谭茜茜道歉，他总觉得不够虔诚，心里也过意不去。

心里是这样想的，于是望乐又提着一箱牛奶和一盒补品对着病房的门虔诚地站了半个小时，直到……

“你是来探望病人的吗？怎么不进去啊？我看你都站半天了，你一直挡着门也不方便我们观察病人的情况。”一个护士摸样的女孩终于走过来说道。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望乐连声道歉，慌忙地把东西往前递，“能麻烦您帮我把这些东西转交给里边的病人吗？我立刻就离开……”

“望乐？”病房里突然传来了谭茜茜的声音，望乐递东西的手一抖，东西差点掉在了地上。

“进来吧。”

谭茜茜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护士已经将病房的门打开了，望乐避无可避，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茜茜姐，对不起……”

望乐没走两步，还没站稳，就对着病床的方向深鞠躬，但因为手里提着东西，一下子向前栽了下去，差点撞上了病床。幸好旁边有人及时拉住了他，才不至于碰到病床。

病床传来了一阵轻笑，紧接着又是一声吸气声：“嘶——”

“茜茜姐，你没事吧？”望乐放下手中的东西就要冲过去看，手里的牛奶直直地砸在旁边人的脚上。

“哎呦——”

望乐又搬起牛奶赶忙对着身旁的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茜茜，你没事吧？”身旁的男人也顾不得脚疼，看向谭茜茜。

谭茜茜侧卧在病床上，有些哭笑不得，无奈地说道：“爸，我没事。望乐，你别逗我笑了，笑得我伤口疼。”

“对不起对不起……”

“也别说对不起了，别紧张，我现在又不能起来打你一顿。”

谭茜茜说完，望乐还是站在原地，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爸，您先出去吧，我和他说一些工作上的事。”

“行，那我出去转转，茜茜，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啊，”谭茜茜的父亲叮嘱完女儿，又看向望乐，“小同志，呼叫铃就在床头，有情况就叫护士啊。”

谭爸看着望乐使劲点了点头才转身离开了病房。

待病房里只剩下谭茜茜和望乐两个人，谭茜茜指了指病床前的椅子：“你过来坐吧。”

望乐：“叔叔不知道……”

“不知道，他们年龄大了，我一般受伤都不会告诉他们，这一次是张队联系了我的父母。”

望乐低着头，愧疚感在心头翻涌，自责的情绪堵在喉咙里，除了道歉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昨天门口放的果篮和花也是你送的？”

望乐点了点头。

“你已经彻底没事了吗？”

望乐的头更低了，声音也闷闷的：“我没事了，茜茜姐，真的很抱歉……”

潭茜茜看着望乐轻轻叹了口气：“帮我削个苹果我就接受你的道歉。”

“好！”望乐用力点了点头，像是终于找到了问题的出口，拿起桌子上的苹果削了起来。

谭茜茜：“张队把那天的情况大致和我说了。”

望乐低着头似乎很专心地削着苹果，没有出声。

这边，谭茜茜已经换上了锐利的眼神，毫不掩饰地紧盯着望乐，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不放过望乐任何反应。

谭茜茜的声音依然如往常一般：“祈醒是我见过他这个年纪里最冷静的人，或者不加年龄这个条件，他也比大多数人都要冷静。他很少为了什么事有自己的情绪，哪怕整天待在命案频发的市局，他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唯独在你的身边，因为你，他好像才变成一个鲜活的人，他会愤怒，会冲动，会因为你的高兴而喜悦。从他到市局这么久以来，我只听说过一次他脱离你产生自己的情绪，就是李义海刚出现的时候。”

望乐削苹果的技术不错，苹果皮一直没有断，可就在听到李义海名字的一刹那，苹果皮断在了一半。

望乐的身体明显地顿了一下，谭茜茜看在眼里，只是继续说道：“张队和我说现场的证据对祈醒很不利，所有在场的证据都指向他……李义海和祈醒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愿意和我说说吗？”

“茜茜姐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望乐已经将苹果皮削干净，又拿了一个纸盘，将苹果一块一块儿地切在了盘子里。

“你相信祈醒没有杀人吗？”谭茜茜根本不容望乐逃避，接着问道。

望乐觉得刺耳，祈醒和杀人这几个字眼组合在一起让他觉得浑身不舒服，一股无名火从身体里窜了出来，他切苹果的力道变重，不小心掀翻了整个盘子，苹果洒了一地。

“对不起。”望乐这声道歉比进来后说得任何一句道歉都要生硬，他说完就拿起卫生纸清理着地面。

“没关系。”

清理好地面，望乐又拿起一个新的盘子重新削起了块。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觉得祈醒会因为某些原因或者某个人杀掉李义海泄愤吗？”谭茜茜没有就此罢休，反而故意又加了一些关键词重复了一遍。

望乐张了张嘴像要辩驳，但是良久只是低下头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谭茜茜：“连你都不相信祈醒？”

这句话让望乐感觉心中如同被猛烈的阳光直射，让他无处遁形。他一直试图掩饰的想法或者说他早就意识到却又害怕面对的想法，此刻如同被剥去了外衣的**，**裸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是的，他不相信祈醒。

明明是最亲密无间的关系，明明他应该选择无条件信任祈醒的……可他发现他做不到……

谭茜茜从望乐手里接过插好水果的牙签，吃了一口慢慢咀嚼着，就在她以为望乐不会再开口的时候，望乐轻声说道：“我只在很小的时候听祈醒说过他以前的事，我记得的也不是很清楚。祈醒在遇到我和莲姨以前被小姨领养，但他小姨只是看重了他母亲的遗产，收养他以后就对他百般虐待，祈醒从那里逃了出来，但是没多久又被贩卖儿童的人贩子盯上了，他费尽千辛万苦才逃了出来。”

望乐的嗓子有些哑，谭茜茜听到这已经感到惊讶了，眼中是掩不住的震惊。

“逃出来以后，祈醒就遇到了……苏齐。苏齐应该比祈醒大十几岁，但当时应该年龄也不大，可能还未成年也不一定，那个人是个……小偷，他连自己的基本生活都不能保证，却毅然决然把年幼的祈醒留在了自己身边照顾。祈醒说苏齐对他很好，为了能够让他读书，甚至开始混□□，可是那里鱼龙混杂，没多久苏齐就被人陷害致死……”

谭茜茜皱着眉：“陷害苏齐的就是李义海？祈醒是怎么知道的？”

“李义海这个名字我之前从来没有听祈醒提过，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李义海就是陷害苏齐的人。其实，我对苏齐的了解不是很多，我只是知道那个人照顾祈醒了一段时间，在祈醒最孤单痛苦的时候，拼尽自己的全力让他感受到了爱，甚至用自己的生命教会祈醒如何去爱……”

“你讨厌苏齐？”谭茜茜突然十分直白地说出这句话。

望乐怔住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那句话透露出了对苏齐的厌恶。

“你说你对苏齐了解不多，那为什么又要极力告诉别人苏齐对于祈醒来说是一个多么无可替代的存在，听起来像在吃醋。”

望乐终于认输般叹了口气：“茜茜姐，是不是活人真的永远都比不过死人？”

望乐的声音抖得厉害，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想一股脑地将自己的情绪宣泄出来，“我知道我不应该做这种对比，把一个早就逝去的人当成一个假想敌，我觉得自己这样很可笑，可是我控制不住的想。我一点都不愿意相信祈醒会为了他那么冲动，可是不是因为他，我实在想不通祈醒为什么在看到明知是圈套的短信后要去赴约。如果祈醒什么也没做，为什么他现在又要躲起来？”

望乐看着谭茜茜，双眼因为情绪激动变得通红，声音也更加沙哑：“你们都在告诉我祈醒对我是特别的，祈醒的所有反应都是因为我的存在，但这些发生的前提是没有苏齐的存在。只要苏齐出现，我算什么呢？”

望乐再次低下了头像是在呓语一般说着：“我明明告诉过他，只要他愿意往前走我就愿意陪着他，可是他不愿意抬头啊……”

谭茜茜：“你说你愿意陪着祈醒，那你为什么从来没主动问过祈醒关于苏齐的事？这件事不解决，怎么往前走呢？”

望乐下意识反驳：“我害怕会伤害到他……”

“你是怕伤害到祈醒，还是怕知道苏齐在祈醒心里的分量更重后，自己会受伤？”

望乐被问得哑口无言。

“你有没有想过不是祈醒不愿意说，而是因为你的逃避让他不敢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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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队，你应该都听到了吧。”谭茜茜对着电话说道。

“嗯。”电话里传来了张柏峰的声音。

谭茜茜：“我觉得望乐没问题，他不会和祈醒有联系，他现在的状态完全是承受不了祈醒离开的打击，这件事他也完全被蒙在鼓里。而且你和刘警官在他面前反复提及两条短信的事，他能察觉出来两条短信发送的人不一样，就不应该想不到那个漏洞。”

张柏峰：“没错，两条短信都提到了李义海，如果祈醒因为冲动想复仇，何必收到第一条信息的时候要告诉我，他完全可以直接找李义海复仇。”

“望乐连这么明显的漏洞都看不出来……我觉得是因为祈醒的离开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加上苏齐给他留下了很深的阴影，让他根本不能冷静下来思考，满脑子都觉得自己是这段感情的失败者。”

“如果望乐能察觉出来这个漏洞，我本来也不打算隐瞒他消息内容。第二条信息的意图很明显，有很多李如案件的细节被加入了进去，很明显就是为了激怒望乐，祈醒肯定在收到短信的时候立刻就看出来发信息的人已经变成了背后的那个疯子。祈醒那个傻小子根本就不是为了苏齐复仇，而是想以身犯险揪出一直在背后监视望乐的那个人。

“只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李义海死在了片场，祈醒变成了唯一的嫌疑人，但我相信祈醒是被陷害的。”

良久，电话另一头传来了一声叹息。

走出医院，望乐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谭茜茜的话让他本来就混乱的思路更加无从厘清。

这个时候他才突然发觉自己有多么可笑，嘴上说着要和祈醒一起的漂亮话，可他从来都没有做好要共同面对的觉悟。他以为他什么都知道，其实不过是祈醒在一味地包容他，挡在他的前边独自解决好一切事。自己不但一直心安理得的缩在祈醒的身后，现在又反而怪祈醒不愿意和他一起……

他不能继续想下去了，越想心痛的感觉就越明显，他能感受到自己在即将失控的边缘。

不知不觉间，望乐走到了SOUL酒吧。

酒吧一如他第一次来时的样子，一个李如的倒下对它也造成不了任何影响。

鬼使神差地，望乐凭着记忆再一次来到了陆丽丽的出租屋楼下。

“望警官？”

“陆丽丽？”

“望警官，真的是你！你现在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我一直想当面感谢你，怕你忙，一直不敢打扰你。”

“我也没做什么，而且怎么能让女孩子请客呢？吃饭就算了吧，要不去附近的咖啡厅坐坐？”望乐听到两个人走近了附近的咖啡厅。

“好啊。”

两人来到附近的咖啡厅，望乐

“你不是回老家了吗？是还有什么事没办吗？会不会耽误你的时间。”一坐下望乐问道。

“没事，”陆丽丽比第一次见面时开朗了许多，“我朋友失恋了，我过来陪她两天，我刚给她发了消息说我在这里，她应该一会儿就过来找我了。”

“你最近怎么样？”

“我在老家租了一个店面，把我妈的生意继续做了下去，还加盟了一家冷饮店，就在学校门口，生意还不错，感觉一切都在变好，”陆丽丽说着脸上泛着喜悦的光芒，看起来对现在的生活真的很满意，“我以前总觉得大城市机会多，拼尽全力想逃离自己的家庭，挤破头来到大城市……但发生了那件事，我才知道家人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我想保护自己的家人，我想通过自己的能力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陆丽丽眼中闪着光，那里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期许。望乐也被感染了，不觉也勾起了唇角，这是从他自到市局以来知道的最好的结局了。

颜研告诉他没有人可以将别人绑缚在过去，为他们的过去可惜。或许是他还没到达那样的境界，他总还是无法免俗地去假设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他们的未来会怎样？虽然不能保证他们每个人的人生都能够顺风顺水，至少也不会比现在的结果更糟糕。

不论是刘雯的父母同学、王凌雪、李洛洛、还是赵家曼一家，他其实害怕知道他们究竟过得怎样，发生了那样的事，本来圆满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即使他们继续活下去，也不过是被迫坚强，被迫美满，因为生活还要继续，所以只能互相搀扶，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走。即使痛苦、即使悲伤，也别无他法。所谓的“勇敢活下去”不过是局外人贴的标签。

所以知道陆丽丽的生活可以不被影响，望乐真的打从心底为她高兴。

“望警官，你来这边是来查案子的吗？”

陆丽丽的话拉回了望乐的思绪，他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最发自内心的笑容：“不用一口一个警官的叫我，叫我望乐就好了，而且前段时间网上的舆论你应该也看到了……”

“望警官，你在我心中就是最有责任感、最有担当的警察！网上那些风言风语你不要在意，我之前在酒吧当服务员，知道那个圈子有多乱，勾心斗角，听风就是雨的人多的是，他们活着早就没有真心了。这座城市时常让我觉得没有归属感，活得很没有尊严，我甚至也已经麻木地接受了那样的自己，觉得自己就是活在底层的虫子，变得和那些人一样没有心，幸好有你，你可能已经忘了，但是那天晚上你为我穿鞋，把我从冰冷的地面上拉起来彻底唤醒了我……”陆丽丽说着，眼眶已经有些湿润了，“对不起，我本来不想哭的，但是没忍住。”

“没关系。”望乐将纸巾递给陆丽丽，

“对了，望警官，有没有我能帮到你的事，我真的一直想好好感谢你。”

“我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助，”望乐的表情带着一丝凝重，“关于之前的案件我还有些疑问……抱歉，又要让你想起那段痛苦的回忆”

陆丽丽使劲摇了摇头：“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那些事已经影响不了我了，望警官，你想问什么？”

“你之前说自己看到了李如在包房里欺侮赵家曼，可是酒吧的环境应该很昏暗，你怎么确定你看到的就是赵家曼和李如？还有后来那些人在你面前播放那天的视频，你真的确定视频里的人就是赵家曼和李如吗？”

“在酒吧的包房里我确实没看清楚脸，但是我当时在门外听到了小曼的声音。而且又看到了那个和她纠缠的男人出现在另一间包房，那个位置只有两个房间，我一路上也没有看到小曼，所以认为房间里的一定是小曼。至于视频，我看到就是在包房里，李如抱着小曼背对着镜头，镜头刚好照到李如的脸，我看得很清楚，绝对是李如不会错。”

“那你有在视频里看到赵家曼的脸吗？为什么说那个人就是赵家曼？”

“因为我看到了小曼后背的蝴蝶纹身，我对她的纹身印象很深刻，因为她之前经常穿着露背装，视频里的女孩后背也有一样的纹身，应该不会认错，就是小曼和李如。这件事有哪里不对吗？另外一个和你一起的警官也问过我。”

“你说祈醒？什么时候的事？”

陆丽丽点了点头：“就在李如的事被曝光到网上没两天吧，祈警官就给我打了电话，也是问我有没有在视频里看到小曼的脸。”

望乐感觉似有一道惊雷诈响，祈醒居然从那么早就开始怀疑了！祈醒早就察觉出来赵家曼和李如从来没有“同框”过，也就是说他早就怀疑赵家曼的事可能和李如没有任何关系，那么赵家曼的背后可能有一个更加可怕的组织。祈醒为什么发现了这个疑点，却没告诉任何人？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又想独自解决什么……

这时，望乐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来电是谭茜茜，他对着陆丽丽抱歉地指了指手机，走到一边接起了电话。

“喂，茜茜姐，有什么事吗？”

“黄荧煊失踪了。”

“啊——”

望乐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窗外传来了一声尖叫。

望乐转头看向窗外，刚才还坐在自己对面鲜活的女孩倒在一片血泊中，另一个女孩哭喊着冲到了陆丽丽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