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芯 第57章 截然不同

“结合刘警官提供的资料和我们的调查情况来看，赵家浩的父母分别叫赵昌、李梅，他们的社会关系都比较简单，两个人都是本地人，赵家浩出生前，两个人都有比较稳定的工作，家庭条件还算不错，贷款买了自己的房子，赵家浩生病后，李梅辞去了自己的工作，经济负担全部压在了赵昌的身上，夫妻俩卖了房子搬到了现在的房子，一年前，李梅偶尔还会去做小时工，赵昌白天在一家建材工厂上班，平时还会开出租，可以排除他们接触毒品来源的可能。”谭茜茜拿着刚调查过的报告汇报着，“另外，张队，刘局找您。”

张柏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谭茜茜，你安排人看守赵家浩，我先回市局。祈醒、望乐你们和刘警官和赵昌一起去他家，重点调查是否还有毒品残留和有关赵家曼的东西。”

一行人走出医院的时候，天已经行将转黑了。

不知不觉间立秋都已经过了好几天了，虽然天气还是很燥热，越来越短的白天还是让人猛然意识到了夏天已经过去了。

望乐和祈醒坐着刘不难的车先到了赵家曼的家，刘不难一直很沉默。

就在几天前，他还见过这全家人，虽然过得艰难，却是一个完整的家，不过几天，女儿死了，儿子吸毒，就算见过再多的家长里短，内心也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几人在等赵昌的时候，旁边过来一个老太太一手牵着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一手提着书包和一袋子菜。

“呦，老赵家这是怎么了？”

刘不难：“您认识他们？”

“怎么不认识啊，他们家有一个自闭症的儿子，成天到晚吱哇乱叫的，这栋楼都知道……诶，警官，你是不是前两天还来过，我好像见过你。”

话音还没落，望乐迫不及待地问道：“他们还有个女儿吧？”

老太太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你是说曼曼吧，那个小姑娘可讨人喜欢了。”

望乐皱起了眉。

老太太就爱扯一些家长里短，看到警察感兴趣，很是激动地说：“曼曼可是一个好姑娘，特别活泼开朗，我们附近的人都挺喜欢她的。小女孩每回看到我们都笑得甜甜的，叫奶奶、叔叔，还经常帮我们提个东西，看看孩子呀，我们也愿意留她在家里吃饭，都可好了，比他父母可强太多……”

“奶奶我饿了，我要吃饭，我要吃饭！”旁边的小男孩向上踩了两级台阶使劲拉老太太的手，屁股都快挨到台阶上了。

老太太看了一眼小孙子，随便应付道：“马上马上。”

“说实话啊，要不是邻里邻居的，他们家我是真不愿意接触，整天阴森森的，每个人都带着一张苦瓜脸，要不是冲曼曼，我们都不太愿意跟他们多说两句话。啧啧，要我说，那小姑娘也算是补偿给他们家了，毕竟有个自闭症的孩子也不容易，不过那个小女孩可真懂事，唱歌也好听，长得也漂亮，跟电视上的小明星似的，唉，不过好长时间没见过曼曼了……”

“奶奶，走了——”小孙子把声音拖得很长，等得已经很不耐烦了。

老太太尴尬地笑笑，“警官，不好意思啊，我先回去了，再有什么事问我就行，我就住二楼，也是这个门。”

刘不难扯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谢谢。”

刚说完，另外两个警员带着赵昌也过来了，几个人戴好了手套、口罩，赵昌打开了门。

可能是因为一楼的缘故，一打开门，扑面一股潮湿的味道，屋内也一片黑暗，赵昌打开了灯，昏黄的光线也不算太亮，屋子倒是收拾得很整洁，只是拉着厚重的窗帘，连客厅都无一例外。这个房子的朝向本身就不是很好，白天采光想来也很差，身处这样的环境让人感觉非常压抑。

赵昌一进门就坐在了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从刚才开始，他只是机械地做着一切。

望乐简单看了一下房子的构造，很普通的两室一厅。房子里几乎到处都摆满了赵家浩会用到的东西——衣服、药、智力玩具、书，一切都和赵家浩有关，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了他们还有一个女儿，其实很难看出来这个家里还住着一个女孩。

祈醒、望乐和一个警员来到其中一间卧室，空间实在是不大，进去三个人就已经很拥挤了。卧室的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正对着下边摆了一张床，靠墙的一边也摆了一张床，却小很多，像是后加进来的，挂着粉色的床帘。

望乐有些惊讶，“赵家曼都快成年了，居然和他哥哥住在一间房间？”

刘不难看了一眼赵昌，靠在门框上说道：“他们这个家庭也没办法啊。”

是真没办法还是根本就不重视？

警员一进来就四处翻看着，祈醒依然很冷漠，从走进房间开始就只是淡淡地环视着整个房间，不像在一个卧室，倒像是身处某个展厅，望乐转过头帮着警员查看东西，视线却没离开祈醒。

“找到了。”警员突然喊出声，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来，“抽屉里撒了未知的白色粉末，还有一些折叠过的白纸。”另一个警员走进来拍下照片，然后两人将东西都装进了自封袋。

祈醒收回视线，将赵家曼床帘拉上，一张皱皱巴巴的纸贴在上边，因为床帘太久没有被拉上过，纸已经按照床帘的褶皱折到了一起，祈醒将纸抚平——上面写着“请不要随意拉开！！！”

望乐走过来，祈醒又拉开了床帘，本该属于赵家曼的床上放着和她年龄段不匹配的衣服，倒像是她妈妈会穿的衣服，床上还放着一些和客厅相同的药。

望乐：“刘警官，她妈妈住这了？”

刘不难向里看了一眼，“是，她妈跟我说过，赵家曼经常不回来，她为了方便照顾赵家浩就进来睡了。”

祈醒突然弯下了腰，从床底下拖出来一个纸箱子，箱子底部因为受潮已经湿软了，表面又积了一层灰，但也因为受潮，灰紧紧地附着在箱子表面，即使被倒扣也没有尘土飞扬。

箱子里放着一摞摞大小不一的精致相册。

刘不难也被吸引了，“这是专门拍的艺术照？怎么这么多？这拍一套得花不少钱吧？”

祈醒拿出一本翻看，其中无一例外的都是同一张脸，是一个很漂亮清纯的小姑娘，眉眼和赵家浩有点像，但是比她哥哥更多了一分活泼，很是俏皮可爱，旁边有她的介绍——

赵家曼

年龄：17

身高：168

体重：45kg

望乐：“模卡？”

刘不难：“那是什么？”

望乐：“我听菲菲说过，她说她朋友是模特，面试需要模卡，就相当于模特明信片，上边要有全身照，反正就是一些有代表性的照片，在旁边还要标注身高 、体重之类的，她还给我看了她朋友的模卡，也是差不多这样的排版。”

“检查一下吧，毕竟是赵家曼的东西。”刘不难说着和其他警员一本一本翻看着，客厅里的赵昌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呆坐着。

这个房间里赵家曼的东西少之又少，除了那一箱模卡，就只有一箱衣服。

祈醒又恢复了刚才的状态，淡漠地环视着整个房间。

望乐看到其他人都忙着搜查赵家曼的东西，趁机走向祈醒，“祈……”

祈醒却突然加快了脚步走出了卧室，又转身重新进入了房间，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思考下一步应该把脚落在哪儿。

望乐在一旁看着祈醒走到了抽屉旁边，又走到了赵家浩的床头边，他蹲了下来低头，让头和床保持平行，像是躺在床上一样。

祈醒面向墙壁将赵家浩的褥子掀起一角，下边放着一张和刚才抽屉里同样的白纸、一支铅笔和一块橡皮。而本该洁白的墙壁上被蹭得黑乎乎的一片，依稀能够看出来是用铅笔画了什么又擦掉了，反反复复已经看不太清楚究竟画的是什么。

祈醒突然拉开了窗帘，夜幕已经完全降临，透过窗户黑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这外边是哪儿？”祈醒语气很急迫，听起来态度不太好。

刘不难被祈醒突然的质问吓了一跳，忙说：“我没记错的话，这边能直接通到另一个街道，比我们刚才走的那条路近得多，就是垃圾太多了。”

“我出去看看。”祈醒说完就跑了出去，望乐立刻跟在了后边，“我去看看他。”

望乐跟着祈醒来到了正对着赵家浩窗户的那片区域，这里是一片比较大的空地，垃圾堆成了山，气味很不好，向上望去，一整栋楼的窗户都是紧闭的。

望乐看了一圈问祈醒，“你发现什么了？”

祈醒：“你还记不记得他妈妈在医院的时候说赵家浩为什么要和那群混混打架？”

望乐点点头：“她说赵家浩看到了带走他妹妹的坏人，要去救他的妹妹。”

祈醒：“对，然后赵家浩走了几个街区，突然就对着一个人打，最后受伤的也只有那个人。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赵家浩是因为吸毒，行为失常，他能坚持走几个街区只打一个人吗？而如果赵家浩是因为自闭症作出常人无法理解的行为就更不可能了，自闭症最大的特点是拒绝和他人交流，将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你觉得他会突然主动招惹一个陌生人吗？”

望乐：“你的意思是赵家浩当时并没有发疯，而且他认识那个人，故意打的人？”

祈醒点了点头，“我们之所以觉得赵家浩打人是行为失常，是因为我们都认为他这样做是没有任何理由的，而让我们产生这样的想法全凭赵家浩母亲说的话，她说她一直陪在赵家浩身边，她说什么都没发生，所以我们也认为赵家浩身边一定也没有发生任何事，但即便24小时待在一起，他们也是两个人。假如赵家浩看到了他母亲没有看到的东西，比如说，他看到有人把她妹妹带走了。”

望乐：“赵家曼的死亡推测时间是前天晚上十点到一点，而赵家浩打人的时间是第二天早上，那么他是前天晚上就看到赵家曼被带走了？那他当时为什么不说？非要等到人都消失了才说。”

祈醒：“因为他当时没办法说。赵家浩从医院出来以后突然就变得害怕光，医生也说他是受到了某种刺激，我刚才尝试代入赵家浩的视角，他习惯每天躺在床上对着墙面画画，有一笔突然拉长了，我想那应该就是突如其来的刺激把他吓了一跳，他没控制住手滑拉出去了一笔。他躺在床上能受什么刺激？”

“窗外突然打进来的光？”望乐不确定地说道，“赵家曼被带走……是带走赵家曼的车上的远光灯？”

祈醒：“对，前天晚上赵家曼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要回家，刚走到这片空地，突然冲出来了一辆打着远光灯的车，灯光刺激到了赵家浩，他向外看的时候看到有人把赵家曼抓走了，还隐约看到了其中一个人的长相……”

望乐：“他想说，但是他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看着窗外干着急，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打着刺眼的远光灯扬长而去，他越是着急就越说不出口，逐渐狂躁起来，她妈妈却以为他在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