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将近午时,刘府里还没见着公主人影,渐渐有人开始坐不住了。
“刘夫人,公主真的会来吗?”
说话的妇人面带犹疑,齐阳虽离京都有些距离,但昭华公主的性子,她也是有所耳闻。
“是啊刘夫人,您之前见过昭华公主,不妨跟我们透个底儿。”
“您就跟我们说说吧。”
“而且,这都快午时了,万一公主不来……”
“据说昭华公主性子喜怒无常,喜欢京都谢家的那位公子,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这话落下,便显出几分不合时宜的安静。刘夫人微微皱眉,说话的人是平骆县张县丞的夫人,平日里惯爱掐尖好强。往日也就算了,只是有些些话却不是能随便说的,有些人也不是随便能议论的。
“今日的赏花宴我是给公子递了帖子不假,公主若是得空来了,我们能得见公主自然欢喜。若是有事耽搁,那也不是我们能够妄论挑错的。”
“刘夫人说的是。”
“我们只是听闻公主乃京都第一美人,想瞻仰下公主的风采罢了。”
“是啊,刘夫人勿怪。”
众人纷纷笑着附和,张夫人沉着脸没再说话。余下那几位夫人也讪讪一笑,纵使脸色不好看,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哼,有什么好荣幸的。”不远处刘婉宁一脸不屑。
公主又如何?谁不知道她是被赶出京都的?以后什么光景还不说定呢。她从小到大到底没跟谁忍让过,想到爹娘耳提面命交代的话,刘婉宁越来越不耐。
哥哥和谢云晗是至交好友,她自是见过这位京城来的谢公子。长相脾气无一不好,待人有礼风度翩翩。然而这样的人见到公主都会躲起来,也不知道公主的性子得多让人头疼!
况且刘婉宁一向觉得,若是当一个人生得足够好看,哪怕脾气当真恶劣也不是不能忍受。想来所谓的京都第一美人?不过虚名罢了。若真如此,那怎么会追在谢公子身后这么多年,他都不动心?难不成谢公子的眼睛,长到天上去了?
她心气儿不顺,瞥见身旁的兰花思及其中的由头更是不快,抬腿就是一脚。
只是没想到那花盆居然这么不经摔,‘哐当’一声居然碎了!
刘婉宁忙抬头往刘夫人那边看了一眼,见她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才松了口气。抬眼巡视,正巧瞧见有仆人抱着兰花经过,示意人过来。
见此,刘大眼睛一亮小跑上前。
刘婉宁踢着脚边的碎瓷片:“快把这收拾妥当,换盆新的来。”
刘大应了声刚蹲下身子,却被叫停。
“没看到颜色都不一样吗?”
刘婉宁语气不耐,朝他身后一指:“换那人手里的。”
可不是颜色不对,刘大抱来的是盆黄绿色的春兰,而碎掉的那盆是桃红色的墨兰。察觉这点刘大忙回头,对着不远处的晏朔使眼色让他过来。
晏朔迟疑了下便低着身子上前,将手中的兰花摆在既定的位置上,又把地上的碎掉的瓷盆收拾好。
刘婉宁站在一旁监工,瞧着收拾的和之前无甚差别,眉头松开:“做事倒是利落,你叫什么?”
晏朔握着碎瓷片的手倏地僵住,没有回答。一旁的刘大脸色当即变了,正当他急得冒汗时,随着门房高声通报,刘婉宁移开目光,快速回到刘夫人身边。
“昭华公主到!”
只见刚才还不满的众人,纷纷调整了脸色,笑着上前迎去。
“公主金安。”
“本宫来迟,诸位久等了。”
清淩的声音如同上好的玉石轻响,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划过众人耳畔时,让人忍不住把行礼的姿势做得更规范些。
刘婉宁大着胆子悄悄抬眼,只一眼,她就忘了自己刚刚说的话。
她喃喃道:“这谢公子的眼睛,怕不是真长到天上去了?”
来人花容月貌尽态极妍,身着茜色缎金彩绣长裙,袖口与衣襟处勾着繁盛的团花纹,裙摆被银线细细滚过。行时发上红宝石轻颤,那双含笑的杏眸看向众人时,线条柔缓却依旧华贵逼人。
随着她缓步而来,园中的春色都被占去一半。
众人上前行礼,晏朔松开握着瓷片的手,随着刘大退到一侧跪下。他低着头,余光默默数着一旁的兰花花瓣。直至听到身边的刘大喉间传出声压着嗓子的惊叹,他才稍稍抬眼。
繁丽长裙耀眼夺目,来人一举一动都带着天生的贵气。
愈近,那人面容愈发清晰。直至完全看清,心中一凛,是她!
那日在垂怜阁出价要买他的人,把他逼到如今这种地步的人,竟是公主?
晏朔几近慌乱地低下头。
自从那日他服了软,花娘便不再让他做活了,平日里吃食好了不少,态度也很是和善,就连来往出入也不再受拘束,虽然身边总有李鱼跟着,却也实在方便不少。这般的待遇,好似他已经成了别人寄存在垂怜阁里不得损坏的物件,只等着过上些日子,那人来交了赎金领他回去。
他如今这般,她倒摇身一变成了这等尊贵人物。
只是既是如此身份,何须去那等腌臜地方。若是真的想要,又何必征得他的同意?
晏朔心里乱糟糟的,今日他好不容易甩开李鱼来了刘府。倘若公主再去垂怜阁该怎么办?甚至她都不用去,只需要露出那么一点意思,花娘定会迫不及待地把他送去!
轻而易举的便能推算出的结果,显得他现下费力的所作所为像个笑话……
“宿主,宿主!是晏朔,他居然在这儿哎!”520别提多高兴了,时隔多日,它终于再次见到任务对象。
聂蕊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余光往520说的方向扫了一眼,确实是任务对象。
他抱着盆摔坏的墨兰,跪着侧边上仍是把头压得很低,要不是520提醒,还真没注意不到他。只是,他身上穿的好像是刘府下人的衣裳?也不知道是怎么摸到这儿的。
聂蕊往前行了几步,不偏不倚停在晏朔不远处。
“不用多礼,都起来吧。”
余光中缀着珍珠的丝履在不远处停下,漫不经心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晏朔鬼使神差地抬眼,正巧和聂蕊目光相触。
她眼眸漆黑沉静,对上的瞬间晏朔心中发紧。可那目光只从他身上一扫而过,没有半分停留,像是从未见过他。
是忘了吗?
尽管晏朔不喜欢他的容貌,却也知道他这张脸生的好。只是她好像真的忘了,说不上什么感觉,晏朔希望她记得他,又不希望她记得他。
毕竟她的随性之举,就让他沦落到现在的境地,何其轻易?现在罪魁祸首却不认识他了。
果然,贵人最善健忘,真是可惜了日日倚着楼栏等着她的花娘。晏朔低下眼眸中掠过一丝讽色,直至众人离开去了宴席上,他才和刘大离开。
刘夫人生的温婉,说话也是轻轻柔柔的,让人禁不住心生好感。待用过些茶点后,她笑着开口。
“齐阳气候湿润和京都不同,不知公主可还习惯?”
“本宫倒是挺喜欢齐阳的气候。”聂蕊上辈子就是南方人,齐阳郡的位置隶属南方,她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应的。
言谈间,她始终含着淡淡笑意,看着十足的好脾气。
昭华公主是当今皇室唯一的公主,还和皇上一母同胞。且不说是不是真的被皇上遣到这儿的,只要这名头在,但凡能攀上些,都是天大的福分。见她和刘夫人谈话间言笑晏晏,不似传言中那般,一时间众人心思都活络起来。
“臣妇等人一直听闻公主美名,现今终于得见,果真不负盛名。”
“是啊,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聂蕊面上依旧带着笑,心中却已隐隐不耐。
她今天过来,一是见见这位刘夫人,毕竟她日后在齐阳待着,保不齐有要用到郡守府的地方。
至于二……
这时一声嗤笑传来,格外显耳,场面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目光皆落在那发出声响的人身上。
发出嗤笑的人是个面容俏丽的姑娘,刘夫人面上一沉,拉着那姑娘便对聂蕊欠身:“小女被宠坏了,还请公主见谅。”
聂蕊轻轻笑了笑,至于二,就是想看看这称得上原文里的半个女配,能不能给她带来些助力。
“无碍,今日赏花宴不必过于拘礼。”
刘婉宁心中不安,悄悄抬眼却看到聂蕊弯起的唇角,脸唰的一下红了。
“多谢公主。”
刘夫人和刘婉宁刚道完谢,一旁便有人道:“刘夫人也该管教些,公主虽是好脾气,可那也不是能随便能冒犯的。”
说话的还是平骆县张县丞的夫人,身边站着的姑娘是她的女儿张书琴。前些日子,刘婉宁同她起了过节。虽双方都赔礼揭过,却还是面和心不和。
她睨了一眼刘婉宁,捏着帕子半掩着嘴似是惊讶:“也不知,是不是对刚刚我等说的话,有什么异议?竟敢如此……”
“我自是没什么意见。”
刘婉宁急了,她刚刚只是嗤笑自己居然和张夫人她们一样,有着背后乱猜测人的行径,并不是在笑公主。
系统给的情节摘要里,刘婉宁和原身有过节。起因是原身羞辱男配时,她看不过眼说了几句,自此结怨。
聂蕊目光不轻不重落到身侧的兰花上,她对兰花没什么研究,却也不得不承认今日这场赏花宴,不管是品相和摆放位置不可谓不精心。
只是她不喜欢兰花,可惜了这份心意。
刘婉宁心中愧疚,只觉得此时静静赏花的聂蕊,也觉得柔弱起来。公主大老远从京都而来什么都没做,就被她们私下编排。既然她们先不依不饶,那就别怪她拆台。
想到此她径直跪下:“公主天姿国色,婉宁不是对张夫人说的话不赞同,只是不喜她表里不一罢了。”
“哦?”聂蕊眸中满是兴味:“你说说看。”
她长得一张只需露出几分好脸色便会显得很是娇柔丽质的脸,很容易使人忽略那些关于她的传闻,好说话极了。
“慎言!”
此时这话一出,刘夫人觉得要坏。
“小女性子顽劣,求公主恕罪。”
刘夫人说着就要跪下,思谨立马上前扶住,没让她跪下去。
“表里不一?”
聂蕊脸上笑意全无,眼神略过众人视线最终停在张夫人身上。
虽没说话,却如质问。
在场的诸位小姐夫人,俱是神色紧张。今日看着公主和气,一时间她们竟都忘了,公主真正的性子……
张夫人腿脚发软直接跪下,想开口解释,可对上聂蕊那双平静的眸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确实是说了几句别的,只是没想到这刘婉宁居然这般不知礼数,竟然把这私下说的话,当面公主的面提起……
“这么大的人了,还管不住自己的口舌吗?”
不用想聂蕊也知道,她们说的什么。无非是嚣张跋扈横向霸道喜怒无常……
她不在乎,并且之后也不会改。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倒也不用再待下去。
“管,管得住。”张夫人咽了口唾沫,脸色煞白。
聂蕊起身,瞥了眼神色各异的众人:“今日的赏花宴本宫很喜欢,诸位继续吧。”
说罢扔下一句乏了直接离去。
从来到走不过一刻钟,这般的猝不及防,留余下的众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