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月儿圆,这样的日子,不管古代还是现代似乎是特别的。
晨起之际,府中往来穿梭的丫鬟们个个面上皆洋溢着笑意。聂蕊不知道她们具体高兴什么,索性给府里的人都涨了两个月的薪俸。如此,也算是找到了她们高兴的由头。今日是个好日子。可偏生在这样的好日子里,谢云晗又要往外跑了。
得知谢云晗已派人在齐阳最好的酒楼里,定了席面时,聂蕊不觉得意外。继而又听到谢云晗让人精心拾掇并悉心布置了别院时,聂蕊也不关心。
她站在栏杆旁,手里拿着一个装着鱼食的小碗,,另一只手则漫不经心地捏起鱼食,随意地朝着湖中抛洒。
自那日差晏朔往谢府送了月饼之后,接连数日,聂蕊都没在去谢府,连糕点之类的也不在让人送了。近来天气渐凉,倒也不用再吃冰粥了。
如此,她总得摆出一副哄不好的模样,才能在薅羊毛做任务的同时又避免了打卡。
“公主,今夜可要外出看花灯?” 思语的语调轻快愉悦,“听闻今夜的花灯样式繁多,且扎制了诸多新奇花样,很是好看呢!”
“对呀对呀宿主,这种节日据说是培养感情的最好时机~您可以带着晏朔一起去!”520化身爱情军师,极力撺掇。
“不去。”聂蕊直截了当的拒绝了520和思语。
“为什么?”520委屈。
“你给的人设,我喜欢着男主呢,怎么会和晏朔过这个节?”
"那怎么办呀宿主?"
“不急,转机很快就来了。”
弯起的眉眼间满是运筹帷幄,聂蕊眼角余光瞥见思语显得有些沮丧的神色,于是开口道:“府里要是有想出去看花灯的,今晚都可以去。”
“记得带上嬷嬷。”
“公主您真是太好了!” 思语小脸涨得红扑扑的,也未多问为什么要带嬷嬷,也不顾思谨递来的眼色,转眼一阵风似的离开,急着去通报。
“思语这性子愈发活泼喧闹了。” 思谨已然全然摸不透聂蕊想做什么了,再加上思语那日益跳脱的性子,她不禁心生忧虑。
“没事儿,随她去吧。”
聂蕊又抓起一把鱼食,悠然地洒向池塘。她的动作并不连贯,左边洒下些许后停顿,复又往右边洒下一些再止住。看着池中的鱼儿随着鱼食落下来回游动,只觉得有趣的很。
杏眸之中波光闪烁,她不禁被逗得轻笑出声:“本宫想让它们去哪里,它们便要去哪里。”
*
天色渐暗,天际那块圆月便越来越亮,聂蕊回屋换了身衣裳,便朝谢府去。
因为提早发了话,路上倒是遇到好些个特意打扮了小丫鬟往外走。行至半路,聂蕊瞧见了晏朔。
视线交触间,晏朔神色惊讶。
不怪他惊讶,实在是聂蕊今夜的着装与平日风格迥异。一袭月白留仙裙,裙面虽用银线细细勾勒的暗纹,可相较于往昔仍显得过于素净。就连她的发上也只簪了支白玉簪,除此之外再无旁的装扮。
乌发似墨雪肤若玉,仍是美得惊人。
回过神来,晏朔道:“公主也去看花灯吗?可要奴陪您一起?”
“本宫不爱看灯,”聂蕊脚下未停,晏朔便跟在她的身后。
错她一步之遥,如此近的距离,足以让晏朔瞧见思谨手中所提的红木食盒。
想到书房里的那扇屏风,他眸色暗了暗,“您不喜欢……花灯吗?”
“本宫只想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聂蕊语调甜腻。
所以不是不喜欢,而是想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晏朔在心中默默重复这句话,只觉口中泛起一股奇异的苦涩,他将步伐稍稍落后了些,从袖中取出一块前些日子公主赏赐的糖块放入口中,却于事无补。
出了府门,聂蕊似能感知到身后的目光,步伐愈发轻快。
“公子,您还去看花灯么?” 晏朔站在原地迟迟未动,吉祥忍不住出声提醒。
“走吧。”晏朔收回视线,刚迈步却又回过头,目光落在暗处拐角旁的一辆马车上,轻声问道:“那儿怎会有一辆马车?”
吉祥顺着望去,大吃一惊:“不好,谢公子又要跑!”
见晏朔一脸不明所以,吉祥解释道:“公子,您有所不知,每回公主与谢公子起了争执,若闹得厉害,谢公子便会离家一段时日,待公主气消之后才会回来。”
“公子您瞧,那马车旁站着之人不正是谢公子身边伺候的么!”
晏朔定睛细看,确实有些面熟。
“谢公子今夜若是跑了,唉,公主怕是又要动怒了。”
吉祥边说边望向晏朔,神色间满是忧虑:“公子,往后这几日您可得千万小心,莫要触怒公主。”
晏朔不置可否:“公主若是已经动怒,再如何小心也难以避免,倒不如想想如何让公主消气。”
*
月色如水,谢府花园之中,聂蕊亲手将带来的吃食一一取出摆放整齐,而后拉着谢云晗一起坐下,对于数日前那场不欢而散,两人皆心照不宣地略了过去。
“今日中秋,我只能来找云晗哥哥了。”
“怎说得如此可怜,” 谢云晗向身后的谢明招手示意:“取一壶桃花醉来。”
“就是可怜啊,府里的人都出去看花灯了。”
聂蕊绝口不提是她将众人放出去的,她微微蹙眉,紧接着又笑了起来:“不过还好,有云晗哥哥陪我。”
“你不去看花灯?”
“不去。”
“我记得你小时候,为了看花灯险些将自己弄丢,” 谢云晗望向聂蕊的目光多了几分戏谑:“如今倒不喜欢了?”
谢云晗所说的,就是捡到原身的那次经历。
“那是以前,”聂蕊捧着脸,望着谢云晗的目光很是专注:“要是云晗哥哥陪我一起的话,我在考虑喜不喜欢。”
此时谢明取了酒过来,谢云晗侧身接过,没回应聂蕊的话。
“这酒只是名字里带了酒字,却算不得酒,”谢云晗给聂蕊倒了一杯:“味道清甜,你尝尝。”
聂蕊顺着他的话尝了一口,入口微甜且夹杂着一丝微微的涩意,味道像是现代的没什么度数的果酒,咽下后嘴里残留着些许桃花香味,酒味的确淡薄。
“今晚只能陪你一会儿。”见聂蕊放下酒杯,谢云晗笑着又为她满上一杯,“我与他人有约在先。”
“所以片刻便要离去。” 聂蕊自行接过谢云晗的话茬。
盛着淡粉色酒液的琉璃酒盏漂亮的紧,然而握着它的那只如羊脂美玉般的手却更为秀丽。聂蕊将酒杯举向明月,盈盈月光融于酒液中,光辉湛湛。
随即她将杯中的酒一口喝完,起身在谢云晗面前轻盈地转了一圈。
“云晗哥哥,你看我今天和往常有什么不同?”
月光下少女眉眼太过娇丽,华贵不俗,很容易就让人忽视了她的装扮。加上以往的印象,谢云晗怔愣片刻,这才察觉聂蕊今日的装扮较以往素净许多。
他尚未及开口,便听聂蕊问道:“云晗哥哥喜欢这样的我吗?”
谢云晗身为谢家嫡子,自幼便被当作谢家未来的当家人悉心培养,理应为家族尽心竭力。但当朝驸马无实权,他是不可能,也绝不会喜欢聂蕊。
从知道聂蕊身份的时候,谢云晗便从未有过此等念想。
其实,若不是她公主的身份,他早已对其避而远之。
婉拒迂回的话谢云晗已经说了太多次,聂蕊却依旧执拗,而今夜恐怕仍难改旧态。
“昭昭,你于我而言如同胞妹。” 谢云晗轻轻叹了口气,柔和的目光落于聂蕊身上,像是再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做人不可贪得无厌,聂蕊既然要攻略晏朔,就不能在谢云晗这里维持这痴心一片的人设。她总归是需要些理由才能改变的。而这一切需一个契机,因爱而不得痛彻心扉,所以愤而转向别人,这是个不错的理由。哪怕被看做以退为进,也不牵强。
“所以,还是不喜欢是吗?”
“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喜欢我?”
聂蕊追问不休,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还是你已经心有所属?”
“我并未钟情于任何人,今夜实在与友人有约,难以推却。”
谢云晗斟了杯酒,入口瞬间微微皱眉,他向来不喜欢这种寡淡无味的酒,浅尝之后便放下了杯盏。
“那你就留我一人?”聂蕊道:“既是一起来的齐阳,我不去,你也不许去!”
“你是公主,身边哪里会缺了人,”谢云晗神色平静:“况且,我来齐阳不是公主下的令么?”
确实,谢云晗来齐阳是原身下的令,在520给的剧情里,可以说是被强行打包着带来的。只是真的如此吗?要是他不愿意来,以原身这种生气都给自己找梯子下的人,真的勉强得了他吗?
可感情哪分尊卑尊卑,总是胁迫谢云晗的聂蕊,也是被妥协的。大抵是谁先喜欢上谁,那人好像就有了拒绝和摧毁那人的权利。
想到他那早已定好的席面,以及已经收拾妥当的别院。聂蕊微微歪头,盯着谢云晗眉间那不甚明显的褶皱,忽然笑了。
她觉得谢云晗这人与她极为相似。
分明是顺势而为,到头来却成了迫不得已,当真随心所欲得毫无道理。巧的是,她也喜欢这种不讲道理。
“我不管,我说你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谢云晗想到午后收到的那封信,抬头望了眼明月,站起身来:“是我不该,可这是早些日子就定好的事,不好失约。等我回来给你带花灯好不好?”
聂蕊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衣袖:“谁稀罕花灯?你哪里也不许去,就留在府里陪我!”
“公主,天色已晚,您先回府吧。”
谢云晗微微垂眸,浅笑的面容透着几分刻意的疏离:“若觉府中太过清静,多带些护卫去猜灯谜也无不可。”
“人多嘈杂,切莫走失。”
这话落下,死一般的沉静。
太狠了,520不敢吭声。
“不管如何,你都不会喜欢我是吗?”聂蕊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簌簌滚落。
而就在长身玉立的公子开口时,她又抢先道:“谢云晗,你想好了再说。”
她声音颤抖,言辞间神情竟透着一股决然的狠劲,好像只要谢云晗否定,她就从此不会在纠缠似的。
这般场景已经历经多次,谢云晗早已司空见惯。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之后,他微微点头:“我同公主,唯有兄妹之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