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着心情颇好的花娘,李鱼很是纳闷。花娘这几天脸色有多难看,他可都看在眼里。
那当初说要买晏朔的贵人,现如今连个影子都不曾见,李鱼觉得这事这事多半是吹了!所以他一听到晏朔要给云姑赎身,就赶紧过来报信儿。本以为花娘知道后会怒不可遏想法子惩治晏朔,结果花娘只低声给伺候她的巧翠低声吩咐了几句,便气定神闲的开始摆弄她的首饰,瞧着一点也不着急。
李鱼不清楚这里面的勾勾绕绕,可他清楚的是晏朔算不得是垂怜阁的人。
谁能想到,晏朔同垂怜阁居然签的是活契!知道这个事情时,他险些背过气!不能细想,一想李鱼便觉得胸口疼。
以他看,晏朔那不安分的现如今肯定打算着跑呢!
于此同时房门被敲响,晏朔的声音在外响起。
“花妈妈可醒了?晏朔有事想同您商量。”
圆滑精美的珍珠流苏被花娘来回拨弄,她没有动只扬声道:“醒是醒了,可过儿有客人要来,你有什么事且等着晚上再说吧。”
天色澄明,正中间的太阳明晃晃闪的人眼疼。
晏朔顿了下应声离去。
听着脚步声远去,趴在门上的李鱼迫不及待回过身问道:“妈妈为何不见他?我可是真真儿地听到他要给云姑赎身,晏奴绝对没安好心,妈妈还是早做防备才好。”
花娘斜斜看了他一眼,眼中精芒闪动:“要是等你想起来这茬,那还算什么防备?”
“还是妈妈厉害!”李鱼暗喜,原来花娘早有算计!这般就好,这般就好。晏朔可别想整什么幺蛾子,不不不,还是闹腾的些好,到时且看花娘怎么罚他!虽不知花娘有什么主意,但总归是能治晏朔的好法子。
“你先回去吧,晚些等巧翠回来,我再过去。”
花娘神色颇有些自得,李鱼知趣的没往下问。
晚间巧翠回来,花娘笑吟吟去了晏朔的院子。
晏朔把人请进屋,拿起一旁事先备好的十两银子恭敬地递过去。
花娘上下扫了他一眼没有接,笑着道:“这是做什么?好端端地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给我银子?”
晏朔把手中的银子又往前送了送:“您说笑了,这是给云姑赎身的钱。”
云姑这些年来私下会偷做刺绣的活计来卖,他平日里帮阁里的姑娘跑腿,若是遇到心情好的出手大方,他总会多得些银钱。可惜日积月累攒下来的钱,租了房子后便已经花的差不多了,这十两银子还是张有林给凑的。
“云姑?”花娘故作惊讶。
晏朔垂下眼:“云姑身体不好,留在阁里总归不便。”
这几年云姑身子不好许是因为过于操心的缘故,本就只是清秀的容貌更是比旁人苍老几分,早已经下了牌子,在阁里干着盥洗衣服之类的活计。从前云姑每每要赎身,却总被花娘找借口推却。
“这银钱怕是你和云姑这些年来,好不容易攒下的吧?收着吧,阁里不差这一口饭。”
花娘摆手:“莫要浪费了,实在不行,等过几日贵人来了,让云姑和你一起走就是。”
“可是,”晏朔神色担忧:“那贵人身份不凡,家里的规矩定然严谨……若是因此事让贵人厌烦,怕是得不偿失……”
这话说的是有几分道理,花娘在晏朔身上打量了半晌忽地笑了:“难为你有这份心,是个好的。”
接着她话音一转眼神尖锐:“云姑自是可以赎身,不过你可跟我耍什么小心思。咱们丑话先说在前头,省得到头来伤了彼此情分平白让我难过。若是你不乖乖听话,搞砸了自己的生意……云姑哪怕离了这儿,也得给我乖乖回来。到时候,你,也得重新在与我垂怜阁换份契约了。”
“晏奴省的。”晏朔温声应下,再次把手中的银子递给她,花娘还是避过不接,起身朝门口走去。
“不着急,既然我们商量好了,那得立个字据才是。”
晏朔面色变了变,却见花娘打开门,让端着笔墨的李鱼独自进来。
花娘从李鱼端着的托盘里,拿出事先写好的字据,慢悠悠递给他,“来,你仔细瞧瞧,可别说我诓了你。”
待看到所谓的字据后,晏朔原本提着的心转而成了疑惑。
上面只写着:“不得毁坏垂怜阁生意,若是违反,任垂怜阁处置。今立此字据,以此为证。”
他也算是熟读大奕律法,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字据。
一般来说字据,需得注明日期签名画押,且有德高望重或者是官府的人在场作证,才算作数。虽说是私下立的字据,不用双方亲自去官府,可该有的还是要有。若是少了其中一样,这字据便如同随口而出的话,做不得什么数。哪怕写了,若是本人不认,就算闹到衙门,最后也大都会不了了之。而且,花娘连印泥都没有备……
晏朔又逐字看了一遍,确实无误。可花娘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
见他如此,花娘语气放缓了些:“垂怜阁开了这么多年,往常阁里也不是没有你这般情况的。每每都是切切实实请了证人来签字画押的。”说着她叹了口气:“可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什么性子我能不知道?实在无需这般。但毕竟规矩是规矩,要是在你这开了先,往后别人那,可就立不住了。”
这事,晏朔确实不知道。他不喜欢在人前露面,平日能待在后面就待在后面。为此李鱼将他的活推给他,也不拒绝。
“我也不瞒你,立这字据,也是有我的私心在。”花娘眼神一转,亲切拍了拍晏朔的胳膊,脸上的笑也多了几分真情实意:“你我都知道,那贵人身份不凡。你得如此造化,我倒不如提前给你卖个好。要是日后你有幸得了显贵,能记得垂怜阁几分,也是不枉我对你的栽培了。”
“你若不放心,便再细细看上几遍。云姑那里我回去就让人把她的身契,给送过去。”
“我自是信您的。”晏朔已经看了好几遍,实在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心中虽存疑,可现下确实对他有利。想到此他不再犹豫,接过李鱼递来的笔,径直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晏朔写完抬头时,正好看到花娘眼中的惊讶之色。
对上他的目光,花娘索性也不掩饰自己惊讶。她拿过晏朔写好的字,在灯光下一个劲地打量。眼中满是惊叹之色,嘴里更是连连夸赞:“往日只知道你私下读了些书,倒真没想到,连字写得这般好。”
“当不得您夸赞。”
晏朔垂首站着,他的字如何他心里清楚。私下偷学,只是练个会写。勉强能说是工整,当不上好。
“莫谦虚了。”花娘回过头满意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放下了心里的什么事儿似的,只是晏朔没注意到。
晏朔这次再把银子递过去,花娘总算收了。她将银子随手塞到袖里:“倒也不用着急走,收拾妥当再离开也不迟。”
说罢,她笑吟吟地出了门,见状脸色黑沉的李鱼忙追了上去。
“妈妈,这就是您的法子?”李鱼神色不忿。
花娘睨了他一眼:“他翻不了天,你也老实些。若是晏朔被那贵人买走,你求着他些,让他把你带走,也算沾了他的福气一步登天。”
“奴省的了。”
李鱼看着离去的花娘离去的背影,脸色阴晴不定,转身回了房内。
晏朔正坐在灯光下缝补衣服,那张脸在光下照跟块玉似的。
李鱼盯着他,语气满是酸味:“本以为你是个多有孝心的人,怎么这边得了好去处,就不管照顾你长大的姑姑了?若是姑姑知道,怕是会生气吧?”
李鱼心中满是嫉妒,幼时云姑也是看顾过他的,可对晏朔总比对他好。他不过是欺负了晏朔几次,云姑就对他冷了脸。凭什么?凭他那个早死的娘?明明他比晏朔更听话,凭什么不喜欢他?如今还没见着贵人呢,自己就要看他脸色了。
晏朔心中一颤,手上传来轻微的刺痛。他低下头看着扎进了指尖的针,过了几息,才拔出来。他用力捻了捻针扎到的地方,不疼,可绵延的肿胀让人烦躁。
他把针线收拢好,抬起头看向李鱼目光透着丝丝寒意:“别再去姑姑面前招厌。”
李鱼恨恨咬牙,其实他说完就后悔了。毕竟花娘说的有几分道理,可他又觉得自己没说错,也拉不下脸跟他说好话,只得梗着脖子和他对视,最后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用得着你说。”
想来是不会去找姑姑乱说话了,若是因此坏事花娘不会饶他。
晏朔低下眼:“你平时得到的赏应是不少,空时不如好好想想,若是有朝一日离开垂怜阁,谋个什么营生。”
“总不等在这里待一辈子。”
“呵,你还真是好心!”李鱼白了他一眼,只觉得晏朔是在讽刺他心里又给他狠狠记了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