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睢开的是辆白色大众轿车,即便把副驾驶座椅调到极限,身形壮硕的江临峰坐在上面仍感压抑。
其实坐在车里,江临峰还没有转过来为什么听从聂睢的提议。明明分局早已来过,有用的线索早被记录下来随时可以查阅。
聂睢公司所在的永天大厦距离恒星自闭症儿童康复学校较近,而学校又是报案人,他们决定先来这边最后再去更远的市特殊教育学校。
恒星自闭症儿童康复学校在百源国际商务楼5层,他们将车停在商务楼负一层地下车库,坐电梯直达五层。
很不凑巧校长今天不在,迎接他们的是一位梁姓男老师。
聂睢将名片递给梁老师,声称自己受孙妍妍父母委托调查她失踪之事。
梁老师看完聂睢的名片猜出了他是什么人,原本客气的脸阴沉下来,语气颇为不耐烦。
“我们校长今天去新校址视察装修施工工作,上午能不能回来我也不清楚。既然校长让我代为管理学校事务,我得负起责任。学校老师现在都在教室里正常教学,我不可能让你们随便进去打扰他们。”
“没关系,我们可以等孩子下课再去找教刘谷的老师。”
聂睢毫不在意对方傲慢且恶略的态度,仍然笑着作出适合的对应。
好像如此情况他早已习惯。
“我们课间只有10分钟,老师要收回教学辅助工具又要准备下节课的内容,怕是没有多余时间应付你们。”
江临峰站在聂睢身边,实在看不下去他赔笑的样子,不等聂睢开口,他从冲锋衣内口袋掏出警官证直接摔在三人中间的招待台上。
梁老师被他这举动吓的一抖,正要发火将两人赶出去却瞟到证件上刻印着国徽。
将警官证拿起与面前之人核对后,梁老师又恭敬地双手将警官证交还给江临峰。
“你们先随我到校长办公室,我去找韩老师。”
等梁老师走远,聂睢忍了半晌没忍住,对江临峰感慨道。
“要说办事效率高还得是你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临峰在这句话中听出点别样意味,他正要开口追问,“你”字刚说出口,梁老师已经推门而入。
在他身后是一位50岁上下的女教师。
聂睢马上起身迎接,嘴里说着客气话。
“您就是韩老师吧?您好,您好。”
反观江临峰还神神在在地坐着,丝毫不像是来找人,倒更像是别人有求于他。
韩老师坐到聂睢对面听聂睢简单地做了介绍。
在听到江临峰是市刑侦大队的警官后她撇眼站在他身后的梁老师。
梁老师与她四目相对,开口安抚。
“他们来了解刘谷母亲孙妍妍的情况,你如实回答就行。”
韩老师听后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挺直腰,看向聂睢和江临峰。
江临峰在自己身上摸出支录音笔,将启用开关打开,然后摆手示意梁老师出去回避。
显然回避这事并不在梁老师意料中,他一肚子不满无处发泄只得摔门而去。
在和韩老师一问一答间聂睢和江临峰对刘谷患的病有了更深了解。
刘谷3岁来到恒星自闭症儿童康复学校,到今年5月正好满7年。韩老师带的是中班,2年前刘谷才转入他们班。
在此之前刘谷上的是小班,任教老师姓黄,而黄老师最近在休产假。
与普通幼儿园不同,恒星的大办、中班、小班并非以年龄区分。
在这小班是指1对3,即1位老师带3个儿童。中班是1对6,大班则是1对1。
刘谷的病情比较严重,虽然干预时间长达7年,10岁的他仍不会说完整的句子,更不会向他人表达自己的情绪。如果有人做了不和他心意的事,他会立即大喊大叫同时还伴有拍打伤害自己的行为。
可以说7年干预治疗在他身上收效甚微。
再加上10岁这个年龄早过了医学上公认的自闭症最佳治疗干预期,韩老师和黄老师知道刘谷家庭条件不好也曾私下里偷偷劝孙妍妍放弃干预治疗。
可孙妍妍不同意。
在外人看来孙妍妍像是毒瘾发作的赌徒,她孤注一掷地将精力和钱财都压在刘谷身上,认为只要肯花钱花精力,刘谷早晚可以恢复。
她们干预老师见过太多这样的家长,又在干预治疗时与孩子们进行过接触,比其他人更能理解孙妍妍的心情,后来两人索性也不劝了。
9月中旬孙妍妍问韩老师能不能晚半个月交学费,韩老师表示这事自己并不能决定,建议她直接找校长。
后来韩老师听说校长考虑到刘谷在这里治疗了7年,同意了孙妍妍的请求。
10月3日孙妍妍没有如约交上学费,人也不再出现。校方多次打电话给她也没有联系上她本人,而刘谷课还在正常上。
有人曾经试过将刘谷拒之门外,刘谷发现打不开玻璃门直接站在门外大喊大叫吵的同楼层其他单位去物业投诉。
实在没有办法几次下来校方只能向警方求助,试图找到孙妍妍让她补齐学费或带走刘谷。
最后聂睢向韩老师陈述刘谷可以自己上下学的情况,并提问这种情况能不能说明刘谷的病情有所好转。
韩老师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她认为刘谷多年来一直被孙妍妍带着走在家与两所学校间,现在没有孙妍妍陪同,刘谷依然按照原有路线上下学的举动更像是刻板行为。
相比较私立的恒星自闭症儿童康复学校,市特殊教育学校则要好说话的多。
当江临峰和聂睢赶到市特殊教育学校时已近上午十点半,在和门卫说明来意后,教导处主任赶来接待了他们。
他将江临峰和聂睢领到刘谷就读的班级门前。
特殊教育学校接纳的学生多以盲、聋哑、智力障碍为主,这也是刘谷进入公立学校后孙妍妍没有停掉恒星那边干预治疗的原因。
江临峰透过门上的窗户看到坐在教室角落的刘谷,他发现刘谷正低着头盯着桌面发呆。
在这里两人均没有得到有价值的消息。
跑了一上午,分别时聂睢邀请江临峰吃午饭,江临峰想到早已经吃腻的食堂,点头应下。
餐馆是聂睢找的,一家临街小店。
江临峰跟在他身后俩人一前一后走进店内。
站在前台的老板娘热情地和聂睢打起招呼,聂睢也同她寒暄起来,两人看起来十分熟稔。
虽只有他们二人,聂睢还是让老板娘安排了个小包间。
点好饭菜,聂睢拿起热水壶给江临峰和自己面前的水杯加满热水。
喝着聂睢倒的水,江临峰终于想通他对聂睢的好奇源自哪里。
按理说人长成聂睢这副模样身边应该有不少姑娘追求,他当年还在读高中时,隔壁班的校花总被其他同学追着捧着,校草的追求者也一抓一大把。
人被追捧久了无可避免地会生出些虚荣和清高,总以为自己与众不同,办起事来总让别人迁就他们。
思及至此,江临峰心里冒出位典型代表——他的前女友刘欣洁。
刘欣洁是他协办栾口大学校园自杀案时接触到的目击证人,当时江临峰的同事找她问过几次话。
江临峰喜欢漂亮的异性,而刘欣洁是该大学里公认的校花,江临峰会对她产生好感并不算意外。
待案子侦办结束后江临峰收到刘欣洁的电话。
现在看来当时刘欣洁的想法很简单,江临峰曾在警局里安抚照顾过她的情绪,与学校追求她的男生比还有稳定的工作,为人看起来也可靠,颇具男性魅力。
因此即便是异地也没能阻止俩人确定恋爱关系。
磕磕绊绊中相处二年。
在此期间江临峰认为他一直在妥协,不断满足刘欣洁提出无理且幼稚的要求。
刘欣洁今年毕业,想留在栾口市。
这事他们之前商量过,当时两人决定待刘欣洁毕业来封州市找江临峰。
而现在刘欣洁做出了相悖的选择。
江临峰知道刘欣洁作为独生女,不愿意离开父母。
但他也有自己的坚持。
江临峰一改之前好说话的模样,绝不同意刘欣洁留在栾口,俩人从5月闹到9月,终于是江临峰提出的分手。
刘欣洁特意从栾口市跑到封州市,叫出住值班室的江临峰,俩人大吵一架,临走刘欣洁还不忘赏给江临峰一巴掌。
思及此处,江临峰在杯口升起的温湿雾气中扫了眼坐在他身侧的聂睢。
他感觉聂睢身上没有那种被人捧出来高高在上的清高和傲慢。相反他甚至脾气好的过了头。
这种性格的人,往好听说是平易近人、谦虚友善;往难听说是市侩庸俗、善于钻营。
仅仅两次见面,江临峰便觉得聂睢这个人很有意思,值得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