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时江临峰负责驾驶,贺黎和王岳西坐在警车后座,聂睢坐在副驾驶。
车开到市局,下车后贺黎和王岳西各自去忙手里的活,江临峰负责领着聂睢来到资料室把笔录拿给他。
聂睢离开公司时随手从衣架取下件灰色风衣搭在手臂上,车内温度并不低,衣服一直被他拿在手上。
资料室内也有供暖,聂睢接过江临峰递过来的资料把风衣搭在椅背上翻开笔录看起来。
三次问询只有17张笔录,薄薄的几张纸聂睢拿在手中仔细阅读。
看完后他没有说话,只在其中挑出两张摆在面前,其余的被盖在下面。
江临峰坐在聂睢对面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聂睢思考间抬起头刚好与聂睢视线对上,江临峰快速转移视线看向窗。
聂睢心思都在案件上,根本没注意到江临峰不自然的表情和动作。
“这似乎不是一起简单的失踪案。”
江临峰发现面前的人在与他人交谈时习惯全程都在直视对方。
聂睢这个习惯好或不好江临峰无法评价,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转头回视,口中解释道。
“虽然证据不足,但分局将此案移交给我们想来也是抱有这层意思。”
聂睢点点头,他将一张笔录倒过去推到桌子中间,伸手指着一处说。
“确实,一般人失踪都是家人先报案,这起案子报案人却是刘谷所在的恒星自闭症儿童康复学校。”
聂睢手指指出的正是报案人那栏,江临峰根据前期的调查补充解释。
“孙妍妍没有按时给刘谷交纳本学期学费,又一反常态不再接送刘谷上下学,校方多次电话联系发现她一直关机,派出老师家访才发现孙妍妍早已失踪多日,校方才选择了报警。”
聂睢点点头,又把面前另一张笔录推到江临峰面前。
“刘富春家里有件反常的事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察觉?”
江临峰拿过这张笔录仔细看。
聂睢也没有卖关子,他起身绕到江临峰身侧指着登记笔录时间那一栏。
聂睢手指白而长,大概由于体型偏瘦的缘故,这双手的骨节也很是分明。指尖前端指甲被修修理的短而圆润,整片指甲透出些许肉粉色。
而此时这只手正轻轻敲点着纸张一处,意图引起江临峰注意。
江临峰意识到这张笔录正是本周他们出现场时记录而来,但他仍然不懂聂睢的意思,只得面露疑惑地侧过脸看向聂睢。
聂睢没听到江临峰回答便知道江临峰并没有发现异样,他干脆拿出手机调出日历。
“根据调查记录我们得知刘谷周一至周五需要去市特殊教育学校上学,周六周日则要去恒星自闭症儿童康复学校进行干预治疗。笔录日期在10月19日,19日是周一,这个时间刘谷应该去市特殊教育学校上学,平日里孙妍妍负责接送他。而你们去调查这天刘富春出车了,张凤霞在接受你们的问询,那么是谁把刘谷送到学校又将他接回来的?”
这个问题江临峰知道答案,他马上回复。
“张凤霞提及过刘谷近一个月都自己上下学,10月19日那天我们问询结束要离开时在他家门口也恰巧碰见了放学回家的刘谷,他确实在独自一人上下学。”
聂睢听后又拿起手机点开手机地图,在地图里输入“市特殊教育学校”搜索结果显示封城市只有一所市特殊教育学校,校址在东兴区昌花路东段135号,距离刘谷居住的竹园里小区约8.2公里。
“正常10岁儿童独自行走8.2公里回家可能性已经很小,刘谷是位自闭症儿童,虽然我不了解病情究竟会对他的生活产生多大影响,但可以肯定那一定是负面影响,否者他没必要去市特殊教育学校。”
江临峰见状也立即掏出手机,输入“恒星自闭症儿童康复学校”。
地图显示这所学校在市中心一栋商务楼里,距离竹园里小区仅有两个十字路口不超1.5公里。
“我一直认为张妍妍的失踪张凤霞和刘富春嫌疑最大,分局交上来的资料里我们也翻看过,刘谷就读的两所学校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所以我最近两次调查都以张凤霞和刘富春为主。至于刘谷,我们曾试图与他进行过交流,那孩子什么反应都没有,我们近两次去他家时便没再关注过他。”
意识到聂睢提出的问题他竟无法解答,江临峰暗自决定明日要找人跟踪刘谷上下学,看看这一家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聂睢并不知道江临峰在想什么。
他自己则在接连指出两个问题后对这个案件产生了更多的困惑。
从问询笔录里看,刘家除去刘富春有稳定的工作,孙妍妍和张凤霞并没有工作,住在哪里对他们似乎影响并不大。为什么他们不搬去距离市特殊教育学校更近的东兴区附近居住?据他所知那里的房价平均每平米要比南洼区还要再便宜900元左右。
如果说当初住在这里是因为距离恒星近,那么在刘谷7岁上特校后这个理由也不成立了。
一周时间里刘谷需要到恒星上课2天,特校上课5天。5和2谁大谁小总能分的清楚吧?
这家人似乎还有些秘密没有被挖出来,这些秘密和孙妍妍失踪有没有关系聂睢无从知晓,他边想边整理着笔录,心里也有了打算。
4天后,江临峰再次来到三千咨询公司找到聂睢。
这次江临峰是独自一人前来,没有给聂睢打过电话,开车到写字楼下才想起聂睢有不在的可能。
秉承着来都来了的优良传统,江临峰推开1204的门。
很巧,聂睢此时正如上次般独自一人坐在隔间里办公。
江临峰完全没有当客人的自觉,打过招呼后他关上隔间的门,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下和聂睢讲起这几天他们的收获。
“我们跟踪了刘谷3天发现每天他都是一人上下学,孙妍妍并没有出现过。”
聂睢听后挑挑眉表示很意外。
“至于你说的8.2公里的距离,孙妍妍给刘谷办理了张公交卡,因此刘谷不是走着而是坐公交车上下学。”
江临峰说话时聂睢也没闲着,他起身走到隔间门前,拉开门叫郑芸找来一次性纸杯给江临峰倒了杯水。
水送到后他又关上门,坐回办公桌前看似不经意地从抽屉里拿出张纸,期间还向江临峰抛出了个问题。
“据我所知从竹园里到封州市特殊教育学校似乎没有直达的公交车吧?”
放下翘起的腿,江临峰身体向前倾,双目一瞬不瞬地看着聂睢。
办公隔间里空间狭小,江临峰体格很健硕,这个动作其实颇具压迫感。
像是想通了什么,片刻后,他全身肌肉突然放松下来,笑着说。
“我这次来好像是多余的,你似乎知道答案?”
聂睢迎着他审视的目光,也笑了。
江临峰隐约察觉聂睢的笑似乎同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有所不同。
这次他的笑不仅仅只挂在脸上,更像是由眼睛里生出,又由眼睛晕染到了眉梢。
聂睢留给江临峰第一印象是美,现实生活中江临峰很少或者说根本没遇见过像聂睢这种男生女像的男性。
这使得他内心对聂堆存着些好奇和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鄙夷。
再加上聂睢工作性质特殊,即便对方曾经接连原谅他闹出来的误会,他依然打心底里对其存着提防。
但是,聂睢刚刚那一笑让江临峰提防的心像是被春风拂过般舒畅非常,他悄悄地打开门探出头来。
不得不说江临峰第六感十分敏锐,聂睢此时对他的态度确实有了改变。
他干脆利落地承认自己也在暗中调查此事。
“这个案子我很感兴趣,并用我的方式在公交总公司查了一下刘谷和孙妍妍的信息。”
见江临峰没有追问他所谓的方式具体是什么,聂睢将手中一张乘车记录递给江临峰,他则继续说道。
“孙妍妍为方便接送刘谷上学给自己也办了张公交月卡。刷卡信息显示孙妍妍最后一次刷卡乘坐的是31路公交车,时间是9月16日下午4点38分,在这条之前20分钟还有条刷卡记录显示她坐的是8路公交车。”
派人跟踪刘谷3天,江临峰自然知道聂睢在说什么。
“由31路转8路,她是在接刘谷回家。”
“是的,由此我们大概可以推断孙妍妍的失踪时间是9月16日,而那天是周三,不是周六或周日。”
这个证据与张凤霞所说的孙妍妍于9月19日失踪相悖,张凤霞她为什么谎报孙妍妍失踪日期?
江临峰大脑飞速思考着,几个可能性被他提出。
“会不会是张凤霞记错了日期?毕竟她上了年纪,事情又过去一个月,如果记错也是有可能的。”
聂睢并没有着急反驳江临峰的话,他起身拉开窗帘。
随着他的动作,更多的晨光照近屋内。
这次聂睢没有马上坐回去,而是倚在桌边,居高临下地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江临峰。
“也不是没这种可能。可他被送去特校的概率大;被送去恒星的概率为小,绝大部分人都会把小概率事件错记成大概率事件,而不是把大概率事件记成小概率事件。”
见江临峰似乎没有理解,聂睢干脆举了个例子。
“回想一下,在学生时期你有没有错把周六当做周五跑去学校上课,却发现学校大门紧锁的经历?那把周一当做周日旷课的经历你有吗?”
江临峰回想了一下自己当校霸随意翘学的黑历史,清了清喉咙,底气不足地反驳道。
“我认为你提出的这个概率论并不恰当,既然是记错了,那怎么错,错成什么样都随机。再说孙妍妍也有可能在17日、18日和19日换了其他交通工具,比如打车或骑电瓶车送刘谷上学。”
聂睢抬起手腕看眼佩戴的电子表,笑着问江临峰。
“不如我们再去这两所学校打探一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