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理问:“有别的信息吗?叫什么名字?”
加西亚回想那个人,打了个冷颤,“是个喜欢冷笑话的‘塔尖’人,叫什么我不知道,年纪可以做你父辈了。”
安迩维猛踩一脚刹车,声音绷得很紧:“劳文?他还没死呢。”
作为安穆蕊的前夫,他威胁利用他的母亲,作为谢理的基因提供者,他制造谢理一生的苦难,这样的人下落不明多年居然还活着。
加西亚:“他叫劳文?”
面对加西亚的疑惑,谢理反而很镇定,他说:“可能是我的‘父亲’。”
“他还好吗?”
加西亚说:“身体不好,我见到他的那次他坐在轮椅上,皮包骨头,身后跟着照顾他的人,好像没法自己活动,谈吐倒还……挺有气势。”
谢理点头,毫无惋惜道:“应该离死不远了。”
安迩维怒道:“赶紧暴毙!”
加西亚:“啊?”
你们都这样,她干嘛要说得那么委婉。
加西亚对亲缘关系感受不深,也不懂谢理和劳文的关联,他们没说话,陷入死一般的沉静,她便闭上嘴。
谢理摸了摸他的耳朵,像是告诉他没关系。开车中的安迩维痒得心里发麻,却没有让他不要影响自己,若不是不现实,他恨不得抱着谢理哪里都不去。
谢理心想:“父亲”参与其中,他藏身东盟,所以安迩维作为孵化的“野兽”,瞒不过东盟执法者,他的手已经伸向了东部联盟的高层。杰尼斯被制成仿生人,大约也是他的手笔。
毁掉挪亚,麻痹系统,他看似完全脱离了劳文的掌控,到头来,他和安迩维是瓮中之鳖。
谢理的指尖温度很凉,他又问安迩维,直至如今,仍是什么都没想起吗?
安迩维的答案照旧,匪夷所思。没有谁失忆会如此彻底,再是敲击,真凶都浮出水面,他失去的记忆愣是没有一点儿回响。
谢理问加西亚:“东盟执法者中,是否有人升迁得格外迅速。”
加西亚:“你是说监察者还是守序者,监察者身份保密,我不清楚,守序者完全看天赋,考试和面试后水平高地位就高。”
东盟23区,每一个区的最高管理者是守序者,譬如说杰尼斯口中的卡特便是第九区的守序者,加西亚也提到过一人,安迩维他们以前的朋友鲁鲁,目前第三区的守序者。
她说:“鲁鲁就是,他成为守序者时,差不多就是你我的年纪,是二十三位守序者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另外所有城区的掌权者通过教会统一管理,教会有匿名教徒协同监察,监察者的掌权人称作教父,掌握守序人的选任和罢免。
谢理问:“换区考试是谁决定的?”
加西亚说:“是这一任教父,教父是神职,身份保密,不对公民透露身份。”
安迩维:“你认为劳文隐藏身份,做了东盟的教父?”
“难说。”谢理也不确定。
“他不需要。”谢理最后还是摇头,觉得他不会对一个不能公开的身份感兴趣,“他要是想,能够拥有各种身份的‘分身’,不需要专心经营某一个身份,他只要最好的。”
谢理问加西亚:“我们没有拿到第九区的授权,可以进入第一区吗?”
理论上是不可以的,不过……
“鲁鲁考进执法庭前,在第一区守序者手底下做过事,我会联系他,看他有没有办法。”加西亚说。
安迩维问:“他值得信任吗?”
加西亚叉着腰说:“那当然——他可是帮过我们不少呢。”
谢理不懂,“无缘无故帮你们吗?”
加西亚噎了下,“监狱起火案,安出了很大的力,鲁鲁负责接洽这件案子,反复找我们协助办案,才在第一区留了两个月那么久,这件事情办得很漂亮,鲁鲁立了功,后续守序者选拔,这次的功勋或许帮他加了不少分。”
谢理眼睛亮了一下,“就是他。”
安迩维:“是什么他?你对这个叫鲁鲁的感兴趣?”
谢理说:“他或许和我是一样的人。”
安迩维:“你的意思,是他……”
鲁鲁可能也有系统。
缠着安迩维不让他走,是因为他脑中也有劳文系统,他知道安迩维对他、对绝对和平的东盟的威胁,他也有劳文顶级机械工程师的能力,制造“伪人”增添上位的助力。
加西亚摇头,很认真地说:“鲁鲁和你可一点都不像,他热情得可怕。”
谢理更感兴趣,“我很期待能见一见他。”
安迩维狐疑地问:“你见他做什么?拿回我写的手稿吗?”
不止如此。
“我想知道……躯壳下,有没有真实的灵魂,灵魂的温度是不是真的。”
他的话说得很抽象也很认真,安迩维说不出不让他见的话,酸溜溜地说:“你们见面的时候,我也要在。”
谢理嗯了声。
安迩维不放心,生怕谢理出轨了似的:“绝对不要单独瞒着我见他。”
加西亚翻了个白眼。
每个城区相互封闭,甚至围起人高的围墙,开放固定的车道,进城必须核验身份,如果私自入城,查出身份芯片没有得到入城权限,会被判处三年的有期徒刑,前往禁区劳动改造。
进城的时候,他们见了第一区的守序者多萝西女士,她知晓了三人卷入了第九区的劫案,原是不肯放她们进城的,鲁鲁的身份确实好用,加西亚拿出了信物,一枚盖着火印的信,多萝西女士允许她们进城,并转告她们,克里斯托弗大人会在一周后前来找他们。
进入第一城之后,三人先找了个落脚点,安迩维身上的钱不少,直接租下一层两居室。
白日里安迩维出门打探消息,带回食材,加西亚没接受在吃住外用他们的钱,说手头还算宽裕,约了三日后的医生,便去街头唱两天歌赚点钱,省得之后没有力气。
谢理第一次近距离看她的肚子,呼吸之外,肚皮还有轻微地跳动,那感觉很奇怪,肚子里的东西生物上、法律上都还算见不得人,他却失神地问:“你要成为这个孩子的母亲,养育她吗?”
他甚至忘了,加西亚有权利,放弃这个注定没有血缘上父亲的孩子。她多的是机会,拥有更好的孩子。
“我需要的,首先是婚恋的伴侣,其次才是孩子。”
“大概率,我不会养育她。”她深吸一口气说,“要不要的,我都无所谓,主要看她能不能在育儿巢活下来。”
“修养一段时间之后,我会去二十三区医院那里恢复单身信息。”加西亚说,“政府匹配结果下来之后,我会和新的男人再走一遍‘恋爱流程’,不出意外的话,一年之后结婚。要是他能接受,我会去第一区教习所,把这个孩子带到身边抚养,要是他不接受,我也没有办法。这个孩子能活下来,就一定有能够接纳她的位置。”
加西亚说得是东盟关于婚姻与家庭组建的普遍流程,令人不适。
“我以为,巴伦对你而言是很特殊的。”
“他目前还是。”加西亚没精神地笑了下,“可是很快就不是了,热恋期都只有那么久,我能趁自己最爱他的时候,执着找到他的下落,为他多做点事,已经很好了。”
“我迟早会爱上别人,会和别人组建家庭。”她说得好像情爱是什么既定程序下,必须完成的步骤。
事实也是如此,东盟适龄的人必须组建家庭,这种组合不是为了生孩子,而是为了社会的稳定,想要自己的孩子可以自己出精子卵子,精子卵子不匹配组合不了那就领养。家庭的存在是为了养育孩子,不养孩子的人需要出资三倍捐给教习所,基本上没有人会接受后者。
谢理在大学便是专攻爱情激素的医学专业,他敏锐地感知到东盟所谓的“恋爱流程”就包含了爱情激素的使用。在东盟,一切的激素药剂被视作耻辱,如今看来,社会需要孩子,所以爱情激素不是耻辱。
正如他们现在又在接洽腺体仓,号称和平恒定的东盟,不认可信使缺失说法的东盟,也要想办法偷偷给神的造物——他们的人民,套上一副更有保障的“秩序”。
谢理好像明白,为什么被联邦引渡走的劳文,会出现在东部联盟。他的想法是很“东盟”的,东盟也是极易被他操控的地方。
下午,安迩维抱着食材回家,在门口换鞋,加西亚回头欢迎,夕阳被男人宽大的肩膀挡住,她愣愣怔怔看着,放在沙发上的手摸到了谢理冰冷的手背。
谢理让她摸了一会儿,在安迩维看过来前抽走,他仿佛看得很懂似的,摘了沾了别人味道的手套,细声劝告:“他心眼不大,你不要逗他吃醋。”
加西亚一脸黑线地说:“这次真不是。我只是不小心把你当巴伦了。”
安迩维如针的目光,扫射了过来。“你们在说什么?”
她在心里骂脏话,平复后,才笑说现在的日子,和以前很像。
谢理指着男人胸前那一包让人眼熟的蔬菜,“是因为安迩维很喜欢买胡萝卜做菜吗?”
加西亚张嘴,却不知道从哪里解释。
安迩维抽出一根胡萝卜,戳谢理的脸,上面沾着新鲜的泥,弄脏了谢理的脸。
他不爽地说:“不止胡萝卜,你不爱吃的牛肉,我也买了,等下我还要用红酒炖。”
谢理皱眉,“我会吐的。”
“不许吐。”安迩维一锤定音,“吐了就不亲你。”
加西亚呵呵,两个人加一起都凑不出一个正常人,一根筋和幼稚鬼。
安迩维不让谢理进厨房,做饭就算了,扫尾工作也是如此,强扒了他刚上身的围裙,恶狠狠地说:“你的手是做家务的吗?看书去,谢理博士。”
正在收拾碗筷的加西亚无辜躺枪,她发觉两人对自己有愧疚还知道要收敛,现在是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了。
谢理挤进厨房,自己榨了杯清口的青瓜汁,又在安迩维的逼迫下加了一瓶牛乳,变成青瓜牛奶后才满意离开厨房,回了房间。
谢理爱吃的东西不多,这天又多了一样,安迩维心满意足,冰鲜柜中给他囤了半柜子的青瓜,足够谢理榨一日三餐的量,加西亚看得麻木,早起备餐时,谢理的青瓜奶,她做得很顺手。
谢理以为是安迩维做得,一口气喝了大半,抬头才发现加西亚默默地看着他。
加西亚说:“沙匪那次……你帮我,我好像还没对你正式表示感谢。举手之劳,你就接受吧。”
谢理不习惯接受安迩维以外任何人的好意。可是想了想,谢理还是一口气全喝了。
加西亚收了餐具洗,她今日要去医院移植胚胎,等中午的时候,两人陪同她一道去,回来后顺道去第三张照片——殖民建筑推倒后的位置上,用最细碎的残渣石料搭建出的一尊满是破裂伤痕的“流泪新娘”打卡。
安迩维开车去城东加油刚回来,就发现谢理有些低烧,可能是连日奔波,抵抗力下降,休息两天后,身体反而开始表达不满了。
安迩维没看出异常,谢理体质有异,去不了医院。把相关症状的药都买了回来,安迩维盯着谢理挑出药片,吞下后抱着他亲了好半天。
小小发热,不痛不痒,亲吻久到谢理都有点烦他粘人,“放开……你很热……”
安迩维约定好两小时后回来,按时忧心忡忡地出了门。
谢理吐了根本没用反而会让人犯困的药,漱口之后坐到了沙发上,强撑着眼皮在等待。
十二点三十分,来人有节奏地叩响了门。
打开门锁,门才被人拉开一条缝,谢理已经忍不住,用缝里栽了出去,在来人抱住他的时候,持枪抵住了年轻男人的下颌。
“他根本不是大脑受损失忆,你们为什么这样对他?”
“根据需求,量身定制。”西装男低头瞧清谢理的面目,轻挑地吹了下口哨,“你不喜欢吗?”
“不满意也别怪我,又不是我干的。”男人嬉笑道,“那可是他自己的心愿,如果能够再见你一面,想要记忆倒退,回到最喜欢你的时候。”
谢理沉沉地吐气,质问:“安迩维真正的、完整的记忆呢?”
作者静静地碎了
周五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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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鲁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