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暗的夜,命里轮回,岂能篡改。
他如她所愿,召阿戬回京都,分地封王。
那暖春,或许已是最后的回忆。
像是在顷刻间,一切就已经是地覆天翻。宫里到处流传,文皇后得到皇上宠幸,就要东山再起。
春色方好,他到文信宫之时,她正是躺在床上休憩。他小心翼翼,挨着她躺下。她猜出是他,并不回身,只是闭眼假寐。他知趣,也不打扰。
彼时窗外暖阳铺地,院里红杏娇俏,枝头春莺叽喳,岁月如此安好。
许久,他都没有动静,她忍不住,悄然回身。近在咫尺,冷眉微蹙,已然睡着。她就那么的看着他。曾经,并未觉得如此有多好。而今,经历沧海桑田,方知这安静的相与,哪怕只是如此的看着,也是那么的幸福。
几许愁思,点在眉梢。
不觉间,细指抚上他那冷毅的唇角。如此熟悉,而又如此陌生。不怪岁月无情,不怪世事炎凉,涩涩的,已是隔了许多。再也回不到最初,如此的伪装只会累了彼此。只好当这是一场华丽美梦,为那执拗的心,置之死地,寻觅出走的借口。
他倏地的醒来,并无丝毫预兆。她躲闪不及,羞赧落入他眼底。
沉静许久,他凑近,看着她那清凉的眸子,浅笑道:“你装睡就是为了偷偷看我?”
她被人说穿心思,尴尬恼怒,却还不忘反驳,“你还说我,你不也是装睡?”
他不答,冷然看她。她猜不透,心底凄惶,欲起身逃离。他懂得她的心思,迅雷之势,拉她入怀。鼻翼磕在他的下巴,酸涩不已,泪水流出。他不管不顾的,噬咬她白皙的脖颈。她挣扎,他愈是得势,翻身上去,又没忘撕扯她的衣衫。她承受不住,落泪求饶,他猩红的眸子,泛着怒意,并不如所愿。她哽咽抽泣,案板上的游鱼,任人宰割。这幽怨的情思,难解的羁绊,黄昏之时,方是尘埃落定。
她泪流不已,他穿衣,甩身离去。
前院,凉烟和碧荷正是舀水浇花,看到他怒气匆匆过来,不觉心里都咯噔一下。只那碧荷倒还冷静,跪下恭送。可怜凉烟心底只是牵念着她,放下水瓢,忙不迭向后院走去。
他本无意于停留,看到凉烟如此的蔑视,不觉恼怒,停下脚步,冷喝一声,“站住。”
那走出去很远的凉烟,哆嗦一下,回转身,跪倒在地。他踱步至近处,悠然说道:“凉烟是吧,朕不晓得,是谁给你的雄心豹子胆,竟敢如此猖狂,不把朕放在眼里。朕也不知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你也不过是得宠的宫女,你还真的以为朕狠不下心杀你。”
那凉烟害怕,流泪道:“皇上饶命,我担心娘娘,就忘了您,我再也不敢了。”
他冷哼,“不要以为我宠她,你们就为所欲为,你们不要忘记,她的恩宠是谁给的。”那凉烟忙不迭扣头称是。
他又道:“好好伺候着,若是出了半点差池,我要你们的狗命。”说着离开。
碧荷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到凉烟处,扶她起来,说道:“你怎么这么傻,这皇宫里,谁不奉着他,你倒是不要命了。”
凉烟傻傻道:“姐姐,你说娘娘这到底是为那般?”
碧荷低声道:“快别说了,阿九姐姐听到,我们又要挨骂了。”
凉烟抹一下眼角的泪水,哀叹道:“我就是心里慌慌的,害怕会出什么事情。”
碧荷折一瓣花,放在鼻翼,说道:“许多事情,我们不懂。只是命里注定的,再也错不了。”
凉烟就那台阶坐下,说道:“以前在宫外时,只羡慕那些富贵之家,吃好穿好,无忧无虑。如今,在这繁华至极的皇宫内,方知,人亦会有忧愁。”
碧荷亦是怅惘道:“得不到的苦苦追寻,得到的弃如敝屣,人生,不就是一出戏。”凉烟称是。
碧荷又道:“我们也该回去了。”
暗夜,她愁思无眠,只是倚门看那树梢弯月,听阿九讲陈年旧事。远远看到他又来,遂甩帘子进去,躺到山水屏风后的美人榻上,假寐。
阿九看着站在不远处,手里捻一枝桃花的他,不知所措。他使眼色,示意阿九出去。阿九听令,就要离开,她却是故意,“阿九,我还想要听介子推的故事。”
阿九惊慌失措看着他,他倒是也不在意,走近,坐下,浅笑道:“阿初,你想要听故事,不急于一时。天也晚了,也该要阿九去睡了。”她不答话,只是要他难堪。
此时,凉烟端了茶水过来,看到他在,瑟缩放在矮几,欲退出。她却道:“凉烟,是谁说,不要以为我受宠,就为所欲为的。又是谁说,不要忘记,我的恩宠是谁给的。”
那凉烟心底更是打怵,心想,娘娘也忒大胆,自己嘴快也就算了,她还要如此的渲染一番,这岂不是真的要了自己的命。阿九同情的看凉烟一眼,凉烟低了头,欲哭无泪。
此时,他倒是笑了,“阿初,我是逗她们玩的,你还真就当真了。”
她的眼泪也来的快,“我不稀罕你的恩宠,你爱宠谁宠谁去。你离了我的眼,我倒是清静些。”
他失了面子,恼恨道:“阿初你,你……”
她仍是不依不挠,“我从未求你来文信宫,你何必假装殷勤呢,你的安妃,淇妃,你的美人,又该忿忿不平了,你何必自找没脸呢?”
他欲甩身离去,却又不舍,狠狠瞪了阿九和凉烟一眼,只得陪笑道:“阿初,别闹了。”
她聪明伶俐,见好就收,适可而止。他又朝阿九使眼色,阿九忙拉凉烟退下。他瞬间抱起她,朝床走去。
夜沉沉黑,一灯恍惚。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的眸子,低声道:“阿珣,阿戬何时到京都?”
他似是困倦,闭眼道:“月末。”
她不再言语,他却是冷眉道:“阿初,你要是敢骗我,我决不轻饶你。”
她心底一颤,恼怒转身,说道:“你就是从未信过我,你既是如此的不信我,不轻饶我好了。”
他怅然道:“阿初,我不是不信你,我也只是害怕而已。”
她动容,他依旧把她揽到怀里,凑近她的耳旁,喃喃说道:“阿初,你何时才能懂得我的心?”她不语,眼睛里充盈着泪水。
他紧紧束缚,她甚至喘不过气。挣扎逃脱,他却像是魔怔了,丝毫不放。
她只得颤声说道:“阿珣,你弄疼我了。”
他皱眉冷哼,“你也知道疼,你也该知道什么是疼。”
她轻声抽泣,他又恨恨道:“我不会容忍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折磨我。”
她心底骤然一冷,他们如此,像是沙滩上濒临死亡的游鱼,做最后的挣扎。许久,他不再逼迫,翻身背向她。
她惊慌凄楚,指尖残留着他的脖颈处血。收敛恼意,凑近他,低声道:“阿珣,如若有来生,我们会再相遇,你会爱我吗?”
他沉默,她又道:“阿珣,如若真有来生,我愿你不是帝王,我也不是帝后。我愿我们在山林间幽居,织布耕田,做最平凡的夫妻。没有如此多的幽怨仇恨,没有如此的世事纷扰。你就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我们永远都不会分离,我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他回身,眼睛里淡淡潮湿。她纤指抚上他浓浓的眉,“你要信我,我此生只爱你一人。”
他定定看着她,心里些许不安。这好似离别之语,而不是爱的誓言。她浅笑不语,无破绽露出。他只得安慰自己,或许是多想,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她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