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xiashucom
“殿下回来了?”福海见到李璋, 忙迎了上去。
“嗯。”李璋心情颇好地轻点下颔,走进内殿。
内侍们忙上前替李璋更衣,李璋换了身衣裳, 便饶有兴致地坐在窗边的小榻上饮茶。
福海眼珠子一转,就知道李璋心情颇佳, 只怕是得偿所愿。
一时间, 嘴角咧得老大, 脸上都笑出深深的褶子。
他上前, 一边替李璋倒茶, 一边试探地问道:“殿下今日如此高兴, 可是达成了心中所愿?”
李璋眉眼舒展, 连平日里身上常带的疏离冷漠都柔和也不少,他抬袖拿起茶盏,轻抿一口,喉头滚动, 语气轻快:“自然。”
“太好了!”福海抚掌一笑, 激动地道,“殿下心悦昭华郡主,昭华郡主也心悦殿下,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李璋闻言,垂眸,嘴角轻勾。
“这也不枉殿下费心安排, 透露消息给林大姑娘,让她在那时“刚好”带着郡主过去,用苏姑娘刺激郡主,让郡主明白自己的心意,”福海笑得像只老狐狸, “等郡主伤心了,殿下再适时出现,与郡主表明心意,许下承诺,这样一来,郡主定会十分感动。”
“嘘。”李璋眼中闪过笑意,修长如玉的手指贴在嘴边。
福海忙道:“是是是,是老奴多嘴了。”
“殿下,万一日后郡主知道了,会不会生您的气?”他有些担忧地皱起眉。
小姑娘难免骄矜些,若是郡主知道了,这是殿下有意设计的,不免会羞恼。
“生什么气?”李璋支起一条腿,懒懒地觑向福海,“孤让她明白自己对孤的心意,她应该感谢孤才是。”
说完,轻哼了声,“她那笨丫头,要是孤不帮她说出来,她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明白。”
福海道:“依老奴看,殿下还是早做准备的好,郡主性子您也是知道的,要是她知道,您故意设计她,定会羞恼,到时候只怕会和您闹脾气。”
李璋指尖轻点杯壁,嘴角噙着笑意,水雾遮住他漆黑的双眸:“她闹得,孤也哄得。”
福海有心告诉自信的太子殿下,女孩子生气可不是那么好哄的,特别是像卫瑭这样骄矜的女孩子,更是难哄。
但见太子殿下一幅胸有成竹,又甘之如饴的模样,他又将话咽了下去。
殿下愿意哄,就让殿下哄去,反正两人已经绑在了一起,也不可能分开,就当是夫妻之间的情趣了,也能提前练练经验,这两人在一起一辈子,又哪有不争执的时候。
难为福海想得这么远,连一辈子都想到了。
“那……殿下日后真不纳侧妃了?”福海顿了下,看向李璋。
李璋长睫轻颤,抬眸看向福海:“孤从不食言。”
“孤的喜欢,心软,忍让,并不多,只能予一个人,孤既给她,便不可能再予旁人,也不想予旁人。”
福海沉默了下,又忍不住道:“可殿下,人心易变,若是将来您和郡主反目,也该找个合心意的人在身边侍奉,不然这偌大的宫城,岂不孤寂?”
“人心易变?”李璋指腹轻轻在杯壁上摩挲,缓缓道,“只要孤的心不变,她又怎会变?”
福海默了下:“……殿下就这么相信郡主?”
李璋抬眼看向福海,道:“那你告诉孤,她为何会变心?”
福海一下噎住,太过突然,一时间他脑中着实想不到。
李璋垂下眼眸,薄唇轻启:“这宫里的妃嫔,争得不过三样东西,后位,皇上的宠爱,子嗣的未来。”
“而这些孤都可以给她,”李璋继续道,“孤是太子,她便是太子妃,孤是皇上,她便是孤唯一的皇后,她的孩子,孤必万般宠爱,将来太子之位也必是她的孩子的。”
他停顿了一下,抬起眼皮,看向福海:“所以,她为何要变心?”
福海抬头,看见李璋眼中的认真,怔了下,低下头,沉声道:“是老奴多虑了。”
“无事,”李璋拿起小几上的小紫砂壶,倒了一杯茶,“你只是在这宫中看惯了虚情假意,所以不相信会有真心。”
福海讪讪地笑了声:“倒也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李璋打断。
“孤也不信,但孤偏巧又得到了这份真心,既然得到了,孤便不会让它丢掉,”李璋眼眸变暗,声音渐低,“不管……是用什么法子。”
福海莫名感觉周围一寒,待要仔细分辨时,又消失不见。
“不过,这话,你可不能再说了,若是让那丫头听见,她准得和你生气,到时候孤可帮不了你。”李璋收敛了气势,恢复原样。
福海也只当是自己的错觉,呵呵笑道:“老奴明白。”
“殿下。”有内侍脚步匆忙地进来。
李璋看向他,轻抬下颔:“说。”
内侍上前,低着头,小声道:“殿下,碧华殿的那位怀孕了。”
“怀孕了?”李璋手下一顿,眼睛微眯,“看来孤这位父皇,雄风犹在啊。”
内侍头更加低,一声不吭。
一旁的福海皱眉道:“殿下,最近这碧华殿可是荣宠极盛,犹胜容贵妃当年几分,皇上已年老,行为言语也比往日愈发偏执,若是此时让碧华殿那位生下幼子,只怕皇上糊涂之下,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年老之人偏爱幼子,这是常事,百姓家里都有为此事大闹的,更何况是皇家。”李璋语气随意。
福海以为李璋不在乎此事,不由劝说道:“此事殿下还需放在心上,仔细筹谋,殿下如今虽有朝中老臣相助,背地里也很有几分势力,但毕竟那位还是皇上,若是他不管不顾起来,也很是难办,成事也困难几分。”
李璋看向福海,道:“那你希望孤怎么做?弄掉那个孩子?”
“老奴不敢!”福海纠结了半天,一咬牙,道,“……但若无其他好的法子,这法子也不无不可。”
李璋撩起眼皮,道:“大可不必,如今着急的,可不是孤。”
福海愣了下,迟疑地道:“……殿下是说……”
“如今最为着急的,应该是孤的好三弟了,”李璋微扬嘴角,“他的生母陈妃,因为他,而在后宫得了皇上几分恩宠,自以为孤的好三弟能取代孤的位置,成为太子,是以在后宫颇有几分嚣张,与碧华殿格外不睦,现在碧华殿的那位怀孕了,第一个着急的,可是孤的好三弟,皇上是想借他打压孤,才重用提拔他,但如今皇上脑子越发不清醒,若是碧华殿那位吹吹枕头风,他只怕又要回到往日一般被人忽视的时候,碧华殿那位也绝不会放过他们母子。”
福海皱紧眉头:“那万一碧华殿的人,给皇上吹枕头风,针对殿下怎么办。”
“呵,”李璋轻笑一声,“放心,他们不会那么蠢的,皇上即使再糊涂,也不会因为艳嫔的一句话而废掉孤,他们针对孤,远比针对三皇子要难,所以,他们定会挑软柿子下手。”
福海眉心一松,道:“那就好,等他们两边相争,殿下便可高枕无忧了。”
“你派人盯紧两边,若有事,需马上回禀,”李璋眸光微闪,“他们哪一方赢了,都对我们没有好处,最好……能借他们自己的手,解决他们自己。”
福海肃声应下:“是。”
碧华殿。
“清婉,没想到朕都到这个年纪了,还能有子嗣!”皇上红光满面地搂着王清婉坐在榻上,手摸着王清婉还没显怀的肚子大笑。
王清婉柔若无骨地靠在皇上的怀里,害羞地低下头,嗔道:“皇上!您正值壮年,怎么能这样说自己呢。”
“好好好,是朕说错了。”皇上立刻哄道。
他原来还觉得最近自己的身子没有以前好了,还想着,是不是该找御医调养一二,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他这个年纪还能有子嗣,证明他身子好得很,年轻得很!
“你就放心养胎,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就让下面的人给你送来,万不能委屈了自己,知道吗?”皇上心情甚佳,看着王清婉道。
王清婉皱了下眉,等到皇上看过来,她又迅速恢复,扯出一个笑容,道:“臣妾知道。”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皇上见她笑容勉强,立马紧张地问道。
“没事。”王清婉偏过头去。
“你怕什么,朕就在这儿,有什么不舒服的,委屈的,都可以和朕说,朕一定替你做主,”皇上在后宫混迹久了,自然也看出王清婉的意思,“现在整个后宫,你最大,什么都得先紧着你。”
王清婉嘴角扬起细微几不可见的弧度,又轻颦眉,看向皇上道:“真的没事,只是……如今陈妃姐姐掌管六宫,她又与我有些误会,平日也不怎么喜欢我,虽说我如今身怀龙子,理应细心照料,但有时需得要许多物什,到底麻烦,我怕因此惹得陈妃姐姐更不高兴了。”
皇上一听,就不悦地道:“朕让她掌管六宫,是相信她,你如今有了身孕,她就该好生照料,她若是连这个都做不到,那朕要她何用。”
“来人!”皇上朝外叫了一声,内侍立马进来。
皇上看向内侍,道:“传令下去,以后但凡碧华殿所需之物,需得赶紧奉上,不得延误,也不得推迟,若宫中暂缺,则急令去宫外采买。”
内侍应声,躬身退下。
靠在皇上怀里的王清婉嘴角上扬,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放肆,当皇上看过来时,又尽数收敛。
“你放心,朕已经传令下去了,你只管安心养胎就是。”皇上低头看向王清婉,温声道。
“这……这会不会不太好?”王清婉似不安地看向皇上,“陈妃姐姐会不会不高兴?”
皇上一听,就心疼了,忙拍了拍王清婉的背,哄道:“放心,一切有朕呢。”
王清婉感动地往皇上怀里埋了埋:“皇上。”
皇上十分受用,把王清婉往怀里紧了紧,又嗅了两下,问道:“怎的今日没有燃香?”
王清婉身子僵了下,柔柔一笑:“臣妾听说有的香对孕妇不好,会影响胎儿,所以今日没有燃香,想等着御医验过了再燃。”
“这样啊,”皇上突然轻“撕”了一声,揉着太阳穴,“婉儿这儿的香与别的香分外不同,每次闻着,都让人心情愉悦,倍感舒心,孤还从未闻过这样的香。”
“是吗?”王清婉心中一紧,脸上的笑有点僵硬。
皇上眉心越皱越紧,呼吸也越来越重,像是极不舒服。
“婉儿,你先歇着,朕晚间再来看你。”皇上脸色发白,额上冒出自己都没察觉的冷汗。
“等等!”王清婉突然拉住皇上,对皇上莞尔一笑,“臣妾瞧着皇上脸色不大好,定是昨夜没休息好,皇上就在这儿休息吧,臣妾让人给您燃香,让您好好睡一觉。”
皇上有些心动,但又看向王婉清的肚子,迟疑道:“可那香还未经御医察看,万一……”
王清婉打断道:“其实方才臣妾是与您开玩笑的,那香臣妾已经让御医验过了,对胎儿并无大碍,是臣妾今日犯懒,才不想燃香。”
皇上闻言,放下心,也没有怪罪,只道:“既然无事,那就燃上吧。”
“是。”王清婉笑着应了声,挥手让宫女燃香。
宫女走到内室,从柜子的小格中拿出一个小匣子,小匣子用一把小巧的铜锁锁着。
宫女从袖中掏出钥匙,小心地将匣子打开,取出一颗香丸,托在帕子里,掀开香炉放了进去。
不多时,室内便散开一股清梨香,嗅到深处隐约藏着一丝甜腻。
皇上深吸了一口,顿觉头疼减轻了不少,胸口也不再滞疼。
王清婉顺势拉着皇上躺下,皇上不多时便闭上眼,睡着了。
那边,内侍将皇上命令传给陈妃,气得陈妃摔了一套名贵的茶盏。
“谁还没怀过孕,她难道就比旁人金贵?!”陈妃胸口起伏,大骂道,“贱人!”
旁边的宫女忙劝道:“娘娘息怒。”
她凑近了,低声道:“娘娘此时最该做的,就是到碧华殿去探望艳嫔娘娘,不要让皇上觉得您没有容人之量,打理不好后宫。”
陈妃自知宫女的话是正确的,但她还是气不过,骂道:“她那肚子里的还不知是男是女呢,就敢使唤起我来了,真是骨头轻!”
宫女温声道:“娘娘消消气,先忍耐一二,等到来日咱们殿下……再清算也不迟。”
陈妃闻言,心里这才舒服了点,哼声道:“先不说她那肚子里的是男是女,就算是个皇子,都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长大,这后宫里,夭折的孩子多了去了,没生出来的孩子也多了去了。”
“娘娘!”宫女惊得拉了下陈妃的袖子,白着脸道,“您可千万别做什么傻事!”
陈妃轻颦眉,道:“这宫中也不是没有人做过,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只要小心点就行了。”
宫女急道:“娘娘!就算那是个小皇子,等他长大也需要时日,碍不着殿下,您又何必冒着危险去做这样的事。”
“你不懂,”陈妃冷笑了声,“咱们皇上最是自负薄情,如今还越来越糊涂,要是真让艳嫔生下皇子,加上她在一旁吹风,指不定咱们皇上就要玩一招昏君的路数,立他那宠妃生的幼子为太子了。”
宫女吓得脸色煞白,嘴唇蠕动:“这……这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吧……”
“怎么不至于?”陈妃言语锐利,“我跟了他那么多年,早就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当年他是怎样对皇后的,我至今想起都会心里发寒。”
宫女是跟着陈妃的老人了,对当年的事情也知道一二,想了想,咽了咽唾沫,道:“那……那您不要自己去做,找个能掌控的人去做这件事。”
陈妃点了点头,道:“自然。”
*
苏家。
“怎么了?不是去上香了吗?怎么气冲冲的样子。”苏晟见苏姝脸色难看地回来,问道。
苏姝坐着不说话,听到苏晟的话,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苏晟见她不肯说,皱眉看向丫头,道:“到底怎么回事?”
丫头小心地看了苏姝一眼,见她没有阻止的意思,才气愤地道:“姑娘见公子今日心情不好,便想去珍宝阁买幅字画送给公子,看中了一幅董其昌的画,可那掌柜的偏说那幅画昭华郡主已经要了,要给昭华郡主送去,不肯卖给我们,态度还十分恶劣。”
苏晟闻言,眼睛黯淡了下,又放柔了语气,对苏姝道:“你的好意,哥哥知道了,没买到就算了。”
“公子,姑娘也不全是因为这个生气,更是气那掌柜目中无人,上赶着巴结昭华郡主这位太子妃,而不把姑娘放在眼里!”丫头愤愤地道。
太子妃这三个字,落在苏晟耳中分外刺耳,他不禁抿紧唇。
苏姝察觉他的不对劲,忙瞪了丫头一眼,看向苏晟,道:“我没事,哥哥你别听她胡说。”
“她如果说的是真的,那确实是那掌柜的不对,你放心,哥哥一定替你教训他,”苏晟替苏姝扶了下发钗,继续道,“只是,昭华郡主也不知道此事,你切莫要因为这件事而记恨她,你……将来要与她一同侍奉太子殿下,她又是……又是太子妃,若是你与她不睦,难免吃亏。”
苏姝见苏晟没有护着卫瑭,而是担心自己,心下一暖,脸上带上温柔的笑,道:“我知道的。”
苏晟既答应了苏姝会教训珍宝阁的掌柜的,就不会反悔,回去后,就派人去查探珍宝阁背后的东家是何人。
珍宝阁是京中最出名的几家铺子之一,日进斗金,若是没有个强有力的靠山,只怕早就让人吞吃干净了。
苏晟当然不会贸然前去找麻烦,毕竟,他也要探探珍宝阁的底,看那背后之人,是不是他能对付得了的。
苏老尚书已经致士,苏家现在只有几个五、六品的小文官,在京城这地方,完全看不够眼,现在依旧能在勋贵高官间走动,靠得只是苏老尚书的名望,就是苏姝自认为已经到手的太子侧妃之位,也是靠着苏老尚书的面子才得到的。
是以,苏晟格外谨慎,生怕给自家招祸。
第二天一大早,小厮就前来回禀。
苏晟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当打探到,看来珍宝阁本来就没想藏着,就是想借此吓退那些图谋不轨的人。
“查到了吗?是谁?”苏晟看向小厮。
小厮:“是卫国公府的产业。”
苏晟抬眼:“也就是说,它现在的主人是现在的卫国公?”
小厮摇头,语气有些感慨:“不是,据说前两天珍宝阁管事的人就去见了昭华郡主,现在珍宝阁已经是昭华郡主的了。”
苏晟瞳孔一缩,心脏跳动加速,一个念头从他脑子里冒出,并且压制不住的迅速滋长。
半晌,他对小厮道:“你去替我送一份拜帖给昭华郡主。”
小厮愣了下,又赶紧应道:“是。”
说完,就要退下,又却苏晟叫住。
“等等,我……亲自写了,你再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