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 您吃点东西吧。zhongqiuzuowen”新月端了碗燕窝粥,凑到卫瑭嘴边。
卫瑭木木的坐在榻上,对她的话毫无反应。
新月着急都嘴上起泡了, 紧皱着眉出去。
枫儿看见,拉住她, 问道:“怎么样, 郡主肯用了吗?”
新月皱着眉摇头, 将丝毫未动的燕窝粥递到她面前, 道:“没有。”
枫儿一听就急了, 道:“那可怎么办呢, 自从太后娘娘走后, 郡主就一直这样坐着,不吃不喝的,身体都要垮了!”
“你在这守着郡主,劝劝郡主, 我去找圆娘姑姑过来劝一劝。”新月觉得这样不行, 于是将碗向枫儿一递,出门去找正守在太后灵柩旁的圆娘。
圆娘在灵堂前看着做事的宫女、内侍,见新月过来,忙迎上去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可是郡主有什么事?”
新月满脸愁容,道:“郡主忧伤过度,一直不肯歇息, 也不肯吃东西,怎么劝都不听,我也是没法子了才过来找您。”
圆娘立刻就道:“我这就跟你过去,这不吃东西,不歇息怎么行呢!”
说完, 拉过旁边的宫女好好叮嘱了一番,就快步随新月去了卫瑭那儿。
卫瑭只着一件素白的衫子,头上也只用一只银钗挽着发髻,脸上没化妆容,格外素净。
身后靠着一个柠黄的引枕,低垂着头,鬓边散落的发丝贴在她苍白的脸颊,耳垂白得透明。
“郡主!”圆娘见着卫瑭这幅模样,心中一紧,忙上前唤了她一声。
卫瑭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抬起消瘦了几分变得尖尖的下巴,有些红肿的眼睛看向圆娘,声音嘶哑地道:“姑姑,您怎么来了?”
圆娘难得气愤地道:“奴婢要是再不来,您都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
太后去前,百般嘱咐她,要她照顾好郡主,郡主现在憔悴成这样,她要怎么和去了的太后娘娘交代。
卫瑭眼眶一红,鼻头发酸,眼中泪光盈盈,抓住圆娘的袖子,哽咽道:“姑姑,我想姑祖母了。”
圆娘闻言,心中也一片酸楚,眼泪都要跟着卫瑭下来了。
还好,她还记得卫瑭在这儿,硬生生忍了下去。
郡主本来就伤心,要是她再哭了,郡主见到,只怕更加哀拗。
“郡主,太后娘娘在天上看着您呢,”圆娘半坐到榻上,半搂住卫瑭,轻哄道,“我听新月说,您好久没闭眼歇息,也没吃东西,您这样,让太后娘娘怎么走得安心呢。”
卫瑭露出半截雪白的脖颈,轻摇头,眼眸低垂,道:“我没胃口。”
“没胃口也要用些,不然身子怎么受得住,”圆娘招手,让枫儿将吃食端过来,亲自喂到卫瑭嘴边,道,“郡主用完了饭,就去歇息,就算睡不着,也要闭着眼歇歇。”
卫瑭不忍拂了圆娘的好意,沉默了下,张开了口。
圆娘赶紧喂她吃完了燕窝粥,又忙催着她歇息。
新月和枫儿早在卫瑭用饭时,就收拾好了被褥,此时侍奉着卫瑭歇息。
卫瑭实在累极,纵使她没有丝毫睡意,但身体已经撑不住,本能地迫使她闭上眼。
圆娘见卫瑭呼吸渐渐平稳,冲新月和枫儿使了个眼色,两人放下床帐,轻手轻脚地出去。
“我还要去灵堂前守着太后娘娘,你们在这儿好生守着郡主,等郡主醒后,你们多陪她说说话,切莫令她伤心过度。”圆娘细细嘱咐道。
新月和枫儿皆应下。
卫瑭睡了快三个时辰,直到天色浓黑,才醒来。
新月和枫儿一直守在床边,见她醒了,立刻倒了杯水,给卫瑭润润嗓子。
“郡主,您饿了吗?可要用饭?饭菜都在炉子上热着呢。”新月轻声问道。
卫瑭抿了口茶,摇摇头,声音还有点哑:“不用了。”
新月和枫儿对视一眼,又道:“那奴婢陪您说说话?”
卫瑭点了下头,在新月开口前,又突然道:“新月,我想去给姑祖母守灵。”
新月接过茶盏的手一抖,险些打翻,小心地看着卫瑭道:“郡主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祖父、祖母,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样的,但姑祖母对我来说,便如我的亲祖母一般,身为孙女,守灵是我应该做的。”卫瑭低垂下头,紧了紧手指。
可郡主,您终究不是太后娘娘的亲孙女啊,那些皇子、公主们才是。
新月张了张嘴,又将话咽下,不忍用话去伤卫瑭的心。
她只能道:“郡主,这于礼不合。”
就算郡主有这个心,主管太后娘娘丧仪的总管也不会同意的,从来都没有侄孙女给姑祖母守灵的道理,这让那些皇子、公主们的脸往哪儿放。
“……我知道。”卫瑭艰涩地道。
但她真的好想陪着姑祖母最后一程。
“新月,我们去看看好不好,万一可以呢。”卫瑭抓着新月的袖子,话语急促。
新月面色犹豫,但又怕卫瑭情急之下自己跑去,还是回道:“那我们去试试,但郡主要答应奴婢,如果主管太后娘娘丧仪的总管不同意,我们就回来。”
“好!”卫瑭眼睛一亮,脆生生地应了。
新月和枫儿便伺候卫瑭起身,洗漱,又提了盏灯,去了灵堂。
已至子时,天色一片漆黑,宫道上已无多少人,只有远处不知隔了几道宫墙的打更声响起,不似宫外那般带着烟火气,更显幽凉。
灵堂布置得很隆重,隐隐有哭声夹着风传出,跪着一群人。
主管太后丧仪的总管是皇上身边近身侍候的内侍,他见到卫瑭过来,走上前,问道:“这么晚了,郡主不知来太后娘娘的灵堂做什么。”
新月让枫儿扶着卫瑭,上前一步,恭敬地给内侍行了一礼,道:“大人,郡主与太后娘娘感情颇深,向来视太后娘娘为亲祖母,是以,想来为太后娘娘守灵,还请大人通融一二。”
内侍皱眉,看了卫瑭一眼,语气不太好,道:“郡主只是太后娘娘的侄孙女,为太后娘娘守灵,这于礼不合,郡主还是回去吧。”
“我不去前面,只在后面跪着就好。”卫瑭急道。
“郡主!”新月愣了下,随即叫了卫瑭一声,语气不赞同。
跪在前头守灵的,都是皇子、公主,后面的则是侍奉太后娘娘的宫女、内侍,郡主怎能将自己和他们混为一谈!
内侍惊讶地看了卫瑭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拱了拱手,道:“此事奴才做不了主,郡主还是去求皇上吧。”
卫瑭还想再说什么,被新月拦住,新月压低声音,道:“郡主!您忘了您答应过奴婢什么了?!”
卫瑭眼睛骤地暗淡,看了眼灵堂,低下头,小声道:“我知道了,我们走吧。”
“郡主。”
卫瑭刚转过身,就听身后传来内侍的声音。
她停住,看过去。
内侍嘴边挂着一丝轻浮的笑,对卫瑭道:“郡主之后还是别到这儿来了,您来了,奴才还得费心思照看您,奴才打理太后娘娘的丧仪实在劳累,还请郡主体谅则个。”
这话就过分了,话里话外都是在嘲讽责怪卫瑭,根本不应该从一个内侍口中说出。
不管内侍的品级再怎么高,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哪有奴才教训主子的道理。
当然,这宫里奴才爬到主子头上的不少,但那些主子,俱是无宠无势。
现在内侍敢这样对卫瑭说话,也是认为卫瑭失了太后庇佑,又不得皇上看重的缘故。
新月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敢欺到头上来了,气道:“大人说话还请小心些,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没有奴才教训主子的道理!”
内侍嗤笑一声,上下打量卫瑭,口中“啧啧”道:“奴才是不该教训主子,但奴才的主子是皇上,是这宫里的皇子、公主,还有娘娘们,郡主以前跟着太后娘娘,还能说算是这宫里的主子,但现在太后娘娘不在了,郡主可就算不得这宫里的人了。”
“你——”新月气得要冲上去和他理论,不想却被卫瑭拉住。
“新月,我们走。”卫瑭看了内侍一眼,对新月摇头。
姑祖母去前和她说过,会有些拜高踩低的奴才怠慢她,虽然她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但她答应过姑祖母要忍耐。
新月也知道没了太后的庇护,她们根本就不能拿内侍怎么样,所以只得顺势恨恨地收了怒气。
只是那内侍见她们忍让,像是十分得意,又笃定她们奈何不了他,轻飘飘地道了句:“郡主明白就好。”
卫瑭眼神一厉,手渐渐攥紧,深呼吸两下,又慢慢松开,装作没听见似的,转身就走。
然而,刚转身就被人扣住了手腕。
她愣了下,抬头看去。
男人逆着月光,投下的影子笼罩而下,将她团团裹住,让卫瑭产生了恍惚——男人拥抱着她。
“啧,平时对孤倒没这么好的脾气,怎的现在对一个内侍这般忍让。”男人扣着她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半撩起眼皮,懒懒地看着她。
卫瑭不知为何,心中的委屈再也憋不住,豆大的眼珠压垮纤细的长睫,直直砸下。
李璋抬手,翻开手掌。
晶莹的泪珠落在他的掌心。
带着滚烫的温度,透过皮肤,经过血液,只灼心脏。
他收紧手掌,用力攥住。
“哭什么,要哭就到太后娘娘灵前去哭。”他语气冷淡,却动作温柔地替卫瑭拭泪。
卫瑭猛地抬起头,眼里水光盈盈,盛着月光,比天上的星子还耀眼。
“可以吗?”她抿着唇,紧张地看着李璋。
李璋的指尖还停留在她洁白光滑的脸上,此时轻轻划过她微红的眼角,道:“为何不可?”
卫瑭犹豫地看了内侍一眼。
李璋也跟着她,不轻不重地看了内侍一眼。
只这一眼,便将内侍看得遍体生寒,寒毛直竖,后背簌簌冒着冷汗。
“走吧。”李璋眼中划过暗色,扣住卫瑭手腕的手轻轻一捏,带着卫瑭走进灵堂。
卫瑭进了灵堂才发现,原来跪在灵前的皇子、公主,只有李璋一人。
她气红了脸,怒道:“他们怎么能这样?!”
虽然姑祖母与他们并无血缘关系,但名义上依旧是他们的祖母,他们怎么可以不来跪拜!
李璋招手,让一旁的内侍拿过一个软垫,放在蒲团上,才拉着卫瑭跪下。
“二皇子白天来过一个时辰,跪了会儿,就“晕”了过去,大公主近日得了风寒,方才撑不住了,被宫女扶走了,二公主和三皇子还小,皇上怕他们受不住,就下令让他们跪上半个时辰,就可回去。”李璋看向卫瑭道。
他语气平淡,和着微凉的夜风,让卫瑭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她侧首,望向李璋,突然觉得今夜的太子殿下,温柔至极。
身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本就有着旁人没有的特权,在诸位皇子、公主都不在,皇上不在意的情况下,本可以离开,但他还是守在这儿,没有丝毫不情愿。
“谢谢。”卫瑭从袖下伸出一截水葱似的手指,轻轻勾住李璋垂落在一旁的长袖。
李璋眸光微动,漆黑的双目与卫瑭对视。
“谢孤什么?”
卫瑭轻垂双目,指尖顺着袖子悄悄握住他的一截手指,没说话。
嫩软的指尖像是捏在了李璋的心尖,如春水一般,融化了整个心脏,软成一片。
李璋手指不由一动,反手扣住那点温软,拢在掌心。
卫瑭微微睁大双目,手指动了动,目光落在两人紧挨着的衣袖上,不再动作。
两人离得近,袖子宽大,碰到也是寻常,就算有人看到,也不会联想到什么。
在灵堂外吓得愣了半天的内侍终于反应过来,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心地进了灵堂,走到李璋身边,恭声道:“太子殿下,昭华郡主不该在这儿,这于礼不合。”
卫瑭手指一蜷,看向李璋。
李璋手收紧了些,轻轻一瞥内侍,道:“你这是在教训孤?”
内侍脸一白,“噗通”一下跪下,声音发颤:“奴才不敢。”
“那就退下。”李璋语气发寒。
内侍不敢再说话,只得若有所思地瞟了眼卫瑭,退下了。
灵堂的香炉中,清香袅袅,宫女、内侍们的哭声渐弱,室内一片寂静。
卫瑭低垂双眸,突然道:“太子殿下,圆娘姑姑回来了,我想让她陪我回去。”
李璋:“为何?”
卫瑭看了眼前方摆着的金丝楠木棺椁,轻抿樱唇,道:“我答应过姑祖母,不会再任性了。”
那个内侍回去后,肯定会告诉皇上,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太子殿下。
李璋看着她,突然伸手碰了下她的眼尾。
“无妨,孤许你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