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地上一动不动却显然是陶淑妃养的那只猴子,李昭容等人纷纷朝陶淑妃看过来,假作担忧疑惑的眼神中还带着一股幸灾乐祸。
陶淑妃在来此之前,纵然猝不及防听到皇帝受伤的消息,即使这个时间点与她针对裴招招所做的一切安排出奇的巧合,她也没有将皇帝受伤与自己暗地里做的事联系到一起。
毕竟在她眼里,金苔只会攻击裴招招才对。她也没想到,皇帝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和本该动身赴宴的裴招招在一起。
可如今眼看着裴招招安然无恙,皇上却伤痕累累,她不禁方寸大乱,心头思绪纷杂交错,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错,才会导致这样阴差阳错的结果。
裴招招受伤和皇帝自己受伤,这可是两件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事情。裴招招受伤,她尚且能有说辞称自己毫不知情,可皇上受伤,便是她设法脱去自己的嫌疑,也难免要受迁怒。
陶淑妃强作镇定,努力装出一副对此一无所知的神情,惊讶地说:“这不是我养的金苔么?它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陛下的意思是,陛下是被它弄伤的不成?”
皇帝面上不显山不显水,语气也听不出喜怒地道:“怎么,爱妃看朕手臂上的抓痕和咬痕难道不像是它弄出来的么?”
陶淑妃心中惴惴不安:“可金苔为何会这样对陛下呢?还有它怎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因为它已经死了,爱妃知道它是怎么死的吗?”皇帝淡淡问道。
陶淑妃鲜少见他对着自己一副喜怒不定的表情,没法揣测他此刻心情,她免不了忐忑不安,有些嗫嚅着道:“怎么死的……莫非是因为它伤了陛下,被禁军和侍卫们当场捅死了?”
“爱妃可有看见这猴子流血?”
陶淑妃脑子乱糟糟的,一时没明白皇上为何这么问,看着地上那只猴子的尸体,硬着头皮摇了摇头:“没有。”
“既然没流血,爱妃应该也看不见猴子身上有刀剑伤口了,那么爱妃你说这猴子是否是被禁军和侍卫杀死的?”
陶淑妃迟疑地摇了摇头。
皇帝似笑非笑地说:“朕便满足爱妃的好奇心,不对,这猴子是爱妃心爱的宠物,那便不能说是满足好奇心,而应该说是给爱妃一个交待。刚刚御医们才从这猴子的指甲缝里发现剧毒,这么一来这猴子突然暴毙的原因也不难想象。动物不似人那般讲究,喜欢凭着本能舔自己身上的毛和爪子,想必这猴子便是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后舔自己爪子,结果便导致毒药入喉了。”
他继续道:“爱妃你说,这原本的毒药该是针对谁的?”
陶淑妃满脸惊讶,心下紧张慌乱,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若说起来,其实她才是在场最惊讶的一个,毕竟她压根就想不明白怎么会平白无故多出个毒药来。她是想要金苔挠伤裴招招不错,最好毁了她的容,可是从没有想过将毒药藏在金苔的爪缝里啊。
难不成是哪个下人自作主张不成?
皇帝又道:“爱妃若是想不出来,那我便提示一下爱妃好了。那毒药既然藏在指甲缝里,定然是想要坑害被这泼猴挠到的人了。而如今你看看,是谁被它的指甲给挠了?”
“……陛下……”陶淑妃呐呐不敢抬头。
皇帝冷哼一声:“不错,正是朕。朕对于此猴之死已经给了你一个交待,那么对于这毒和这猴的出现,爱妃可要给朕一个交待?”
陶淑妃一时无话可说。
她也想说,可是却发现她压根什么都不能说,她总不能将一切全都据实以告,说她是想毁了裴招招吧。
这边发生的事情已是木已成舟,无从改变,便是她说她是想害裴招招却不知为何反而害了皇帝,也不能削减皇上此刻对她的恶感,还难免要多一层欲加害妃子未遂的罪名。
况且若是说了,皇上指不定还会因此更加怜惜裴招招。
陶淑妃当然不想看到那个场面,正在抵死不承认知情和承认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之间犹豫再三。
突然她的心腹贴身宫女从她身后走出来,猛然跪在皇帝面前,膝盖跪在地上的清脆声音清晰可闻。
陶淑妃不禁瞪大眼睛看着她,她这时候出来是要做什么?联想到那个莫名其妙不知从何而来的毒药,难不成都是她做的吗?她此时突然跪到皇帝面前,是打算说什么,是被谁收买了,故意要陷害自己么?
宫女低着头,语气十分平静:“这一切都是奴婢做的,与淑妃娘娘无关。奴婢自知罪该万死,不敢奢求陛下恕罪,但请陛下看在娘娘伺候您一直尽心尽力的份上,请不要迁怒于她。”
陶淑妃方才还在心里担忧她是否背叛了自己,如今一听,心中一恸,不禁为自己方才的怀疑而羞愧。她有些不舍得牺牲如此忠仆,却也清楚意识到,唯有人揽下一切,她才有撇清关系的机会。
她有些感动地看着那名宫女,回想这两年来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强忍着热泪盈眶,不断告诉自己绝不能让她的牺牲白费。
她暗地里捏紧了拳头,面上做出惊讶之情,也跟着跪在了皇帝面前:“陛下明察,臣妾对此事一无所知,臣妾真的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她又看向一旁低头跪着的宫女,如同质问般焦急问道:“阿芫,你为何要这么做?”
皇帝面上有几分阴沉,看不出是否相信了这对主仆的话,目光从陶淑妃脸上一扫而过,看着那名宫女面无表情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是你做的,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何要对朕下手?又是如何让这泼猴撕咬朕的?”
宫女没有抬头,也没有侧头看一眼陶淑妃,语气十分冷静:“奴婢心疼娘娘一心一意倾慕陛下,气恼陛下除了娘娘外,却还在往后宫源源不断地添补新人。奴婢见娘娘日日强颜欢笑地送走陛下,若是陛下哪日未来,娘娘便郁郁寡欢,以泪洗面。奴婢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陛下既然千里迢迢将娘娘请入宫,为何又舍得让她受委屈呢?”
“奴婢一时气不过,便想给陛下个教训。陛下平日在音台宫宿下,奴婢便将陛下的贴身衣物偷偷拿去给金苔闻了,紧接着又鞭笞了它一顿,故而它才会袭击陛下。奴婢以为金苔顶多是挠陛下几下,应该无伤大雅,没想到它竟然如此残暴。奴婢自知罪该万死,只希望奴婢自以为是的鲁莽行为没给娘娘添麻烦,也不敢劳烦陛下动手了,奴婢这便以死谢罪。”
“不——”陶淑妃目眦欲裂地强忍着悲痛,看着她猛然起身,一头撞上了大殿内的宫柱上,然后身子骨软软绵绵地瘫在了地上。徒留一地汨汩汇流的醒目血液。
旁人没来及阻拦,等到冲到近前时都已经迟了。
禁军探了一下宫女的鼻息,转身对皇帝道:“陛下,人已经没了气息。”
一旁的皇后等人面上皆是露出了不同程度的不忍。
不过难得看陶淑妃倒霉,李昭容等人早就恨透了她霸着皇帝不放,还嚣张跋扈时不时便刻意奚落人,不想平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李昭容道:“陛下,这阿芫竟不等陛下查明情况自戕了,莫不是受了威胁,替人顶罪罢了。”
她说的还算委婉,一旁的萧昭媛几乎是挑明了:“是啊陛下,她一个自小在宫里长大的丫头,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怕不是受了主子指使,眼见东窗事发推出来的替罪羔羊罢了。”
陶淑妃恨恨地瞪了她们一眼,依旧跪在地上不敢起身,一脸我见犹怜地看着皇帝,梨花带雨道:“陛下明鉴,臣妾真的毫不知情,臣妾也没想到阿芫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梅修仪也朝她捅了把刀子:“淑妃娘娘,如今阿芫已死,死无对证,您想怎么说都可以了。”
萧昭媛煽风点火道:“不错,指不定陶淑妃就是害怕阿芫承受不住酷刑,届时将一切吐露出来,便干脆暗示她自戕,来个死无对证,让陛下无从查起。人都死了,也不怕她说真话了,陶淑妃如今想把什么往她身上推都可以。”
“你们!”陶淑妃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们,却到底顾念着在皇帝面前,不敢似往常那般光明正大地训斥她们,只能忍气吞声。
她看着皇帝,苦苦哀求:“陛下,您就这么不相信臣妾么?难道您与臣妾的那些情意绵绵,都是臣妾的一厢情愿吗?”
皇帝面无表情地坐在座椅上,他的胳膊上已经被御医处理好了伤口,敷上了药,包扎了起来。
他目光看着陶淑妃,似乎在考量着什么,没有说话。
裴招招看够了戏,站了起来,对皇帝说:“陛下,臣妾看淑妃娘娘应该是不知情的。毕竟陛下受了伤,对淑妃娘娘又有什么好处呢?不论是否是她指使,那猴子总是她养的没错,陛下被猴子弄伤,也难免要迁怒陶淑妃。既然如此,她又为何偏要做这害人不利己的事呢?”
她垂下眼眸:“臣妾看,陶淑妃对陛下一往情深,不可能舍得伤害陛下的,毕竟她又没有子嗣,陛下才是她唯一的倚仗。”
陶淑妃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连连点头道:“是啊,陛下,您是知道臣妾出身的。臣妾没有亲人,也没有子嗣,臣妾拥有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臣妾又怎么会害陛下呢?”
她看向李昭容等人,隐隐带着丝挑衅意味道:“必然是有人嫉恨陛下对臣妾的偏宠,刻意陷害臣妾,指不定阿芫也是被此人收买了。若是陛下出了什么问题,届时受益最大的必然是——”